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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葬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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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客栈,外面飘起了雪,纷飞的雪花洋洋洒洒,从空中落下,在地上铺了一层,街上的行人也少了很多。
我静静望了一刻,走出了客栈门,赵楼的马车早已守候在外,车夫的头上,肩上也落满了雪。
“上车吧。”赵楼望着我,道。
我摇了摇头,兀自地走出了客栈。
大雪纷飞,冷风夹杂着雪花吹打着我的脸,冻得几乎没了知觉,而我就那么漫无目标地走着。
忆南走了,他真的走了,带走了所有的行李,抛下了我。
他不要我了,他还是不要我了。
“纵使所有人都离你而去,我也会在你身边一直守护你……”
“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啊,你舍得让我看你难过,舍得让我为你心痛?”
我就那么拖着僵硬的腿,惨败地笑着,飘飞的雪花几乎迷住了我的眼睛,眼前是剩下一片苍白。
“我也喜欢堆雪人,是不是我也很无聊?”
“给你,小雪人!”
“不要,这么小。”
“那你要多大的,我这么大的够了吗?”
“我把自己堆成雪人送给你,喜欢吗?”
泪水湿了面颊,一滴一滴滚落。
又下雪了,忆南,你还记得九月在侯府吗,还记得雪人吗?
你不记得了,我知道你不记得了,你一定不记得了。
终于,你想明白了,知道我是你的负累了吗?
终于,你放弃了坚持,决定忘记了我们共同拥有的过往了吗?
忘了吧,一切都忘了吧,就当一阵风,风过之后,还留下些什么呢?
一把伞出现在我的身后,替我挡住了飞雪,不知为何,我竟是满怀期待地转过头,可是,我看到的,却不是我想的那个人。
赵楼温柔的看着我,递出了一条帕子、我只那么看着,不动手去接,他顿了顿,便抬手送上了我的面颊,在还未靠到我的脸时,我缓缓地抬手接了下来,攥在手里,余光瞥过那帕子,我手一抖,帕子便飞了出去,飘向了空中。
帕子在风中展开,上面的翠竹呈现眼前,那精细到逼真的翠竹却让我觉得分外晃眼,不自主地想到了在竹忆南的帕子,想到了在古墓的日子……
一下子控制不住情绪,我蹲下身去,手捂着脸,将头埋在腿上,呜咽出声。
我以为我得到了,拥有了,可最后才知道,那只是一纸空谈,一场假象。
若早知是这样的结果,我宁可不要,什么都不要,不让自己去爱,不让自己陷落,以至于现在无法自拔。
赵楼的手放上了我的肩头,想要给我安慰,却迟迟没有开口,缓缓地将我搂到了他怀里。
我猛地推开了赵楼,看着他跌坐在了雪地上,然后转身跑向了雪中。
他不是我的忆南,不是那个爱着我,呵护我的人,看着他那张脸,我只会越来越恨,越来越痛苦,纵然,恨无法改变现状,恨无法将忆南找回来。
我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能够面对一切的打击,可接二连三,面对父皇的绝情,林卓失踪,忆南的离去,我才清楚的明白,自己是多么的软弱无力。
我是人,一个女人,一个希望有人爱,有人在意的普通女人。
我不喜欢自艾自怜,怨天尤人,可是,走到了这一步,除了这样,我还有路走吗?
我是谁?谁又知道我是谁?
在西北时,我问过自己无数遍,那时至少还有一个信念支撑着我走下去,如今呢,如今就连那最后的希望都没了。
失去了公主的头衔,我有什么呢,我走到哪里,谁又会当我是什么呢?
我出生在皇族,见的最多的便是世态炎凉,从后宫到朝中的各级官员,凭你势力再大,支持者再多,一旦垮台便是树倒猢狲散,谁人还记得你的好,念着你的功劳?
我何尝没想过利用皇兄们想办法,可是,谁会理我,凭什么理我?
眼泪流够了,心也伤透了。
风雪越来越大,对面不见人影,天地见都只剩下了一种颜色,白。
我木然的走着,身上,头上积满了雪,入骨的冰寒渗入了肌肤,冻地我全身麻木。
去哪里?不知道。
走多久?不知道。
林卓,我的哥哥,对不起了,我想救你,可我救不了你,我也救不了自己,你怪我吗?
我知道,你是疼我的,你不会怪我,对不对?
我走上了一座桥,看着桥下的风景缓缓的笑了。
雪花飘落湖面,湖水泛起圈圈涟漪,湖水如镜,倒映着漫天苍白。
在这里安息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从桥栏杆上掬起了一小捧的雪放在手心揉捏,揉成雪球后又一把捏碎,看着它掉落。
我不会再让老天操纵我的命运,我命由己不由天。
我扶着桥栏杆,看着湖下飘起的几许白雾,伸手去触碰,够不着,我又往下探了几分,依旧摸不着,于是我踮起脚尖……
“你干什么?”就在那一刹那,我的两脚离地,快要坠入湖中时,一直跟着我的赵楼又出现了,他从身后箍着我的腰将我拉离了桥栏杆,关切的看着我。
我不说话,痴痴地笑着,软软地倒了下去,胸口一阵憋闷,喉中一阵腥甜,喷出一口血来,接着便不省人事了。
我病了,病的很厉害,赵楼说我昏迷了三天,哭了三天。
我的泪还没流干?醒来后的我听到那句话时,淡淡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接过他送来的药碗。
深黄色的药汁倒映着我的脸,却总是让我想起一些不想想起的事情,我顿了顿,仰起头一口喝了下去,全然不觉得苦,大概心里以及够苦了,这点苦算不得什么。
“感觉好些了没有?”赵楼接过我手中的碗,问道。
我点了点头,靠在了床头。
“你先休息吧,我先出去了。”赵楼见我情绪稳定,便放心了许多,准备离开。
“可以等一下吗?”我心虽然已死,但林卓没死,如今我能打听到的也只有赵楼的消息。“我那个朋友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赵楼看着我,似有疑虑,顿了顿,道:“他没事。”
“他不是在刑部大牢吗,怎么会没事?”我不知道他是为了安慰我编造的话还是真的,进刑部大牢的人怎么会有没事的?
“皇上下旨,谁也不准动他,所以,他很安全!”赵楼又道。
听的如此,我总算是宽心了些许,想必父皇已经知道了林卓的身份,所以只是收押,并未怎样,可是,收押之后呢,之后要怎么处理呢?
“那我可以见他吗?”明知道希望甚渺,我还开了口,我好想他,好想,就如三天前,我之所以没跳下湖,不是赵楼出现的及时,而是我尚有一丝的牵绊,心底在挣扎。
赵楼摇了摇头,我会意,收回了目光,身子靠在了床头。
接下来的日子,我便是缠绵病榻,日日与药为伴,赵楼很用心,每次来看我都会带些我喜欢的东西来,我不知道他怎么发现我喜欢那些的,但他却真的做到了,就连忆南之前都未曾有过这般。
虽然赵楼对我体贴照顾,我却不敢领他的情,我与他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整整两年,这两年,我看到的是他的浅薄与无耻,从来也没发现他竟是这样的人。
说不出来的心痛,尤其是听到宅子里伺候的丫头们说,赵楼一直就是这么温柔端雅的,对谁都是这般,我的心就更痛。
难道说他一直把自己伪装成无耻之徒只是针对的便是我一人,‘光华公主’高芷青一人而已吗?为什么要这般呢?难道你失去了一展抱负的机会,你痛苦,折磨我就能好过,就能改变吗?
赵楼从外面走了进来,捧着一盆开的正盛的腊梅,我缓过神朝他看去。
“前几日见你对着外面的腊梅发呆,我让人弄来了一盆,你看看,是不是喜欢?”赵楼将腊梅放到了桌上,迎面扑来一阵阵香气,刺地我鼻子不舒服,打了个喷嚏。
“怎么,着凉了?”赵楼转头看着我,问道。
我淡淡的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有出声,只是瞅着那盆梅花。
若是忆南在我身边,他会怎样呢?
他会哄着我吃药,然后对我说:要看花,就给我快点好起来。
“花真美!”我苦笑了一声,继续看着那满枝的鹅黄嫩蕊。
病是老病,时好时坏,数个大夫看了都没有什么起色,只有我知道,我的病因他而起,我的病也只有他能治。
想来,他大概也知道,他走了我们之间就断了,我不会再去找他,他也不想再见我了吧?
转眼过了半个月,我勉强能下床转转,但是每逢下雪的日子,我必定会站在走廊看落雪。
天色黯淡了下来,飞雪压地院子里的松枝嘎嘎的响,我兀自地用手接着飘近走廊的雪花,看着它们化作水滴。
远远地,赵楼走了过来,即便不似这些日子的步态蹁跹,我依然认识那个身影,看了两年我不会认错。
我一阵心底发毛,总觉得他有些不正常,一时又看不出他哪里不对,只站在走廊处定定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