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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县尊考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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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吏纷纷惊讶,这位贺小娘子要科举?
女子参加县试的也不少,每年三四十个,只是能通过的不多。但那么小就来下场一试的,真是凤毛麟角。
怪不得知县亲来垂询,他治理舒平县多年,从没出过一位女秀才。突然来了女子要落户,还要考秀才,这位贺小娘子要是能通过,也是长脸面的大好事。
不过这贺娘子,到底是真才实学,还是绣花枕头?
迎着韩知县的打量,贺初丝毫不乱,恭谨答道:“学生自幼蒙家师刘老先生教导,倒也粗读过十三经,因此有意下场一试。”
韩知县捋捋胡须,“贺小娘子,既然你说读过十三经,那老夫就考考你。”
贺初理理鬓发,抬头道:“大人尽管考教。”
见贺初如此自信,想必有些才能,韩元德心中生喜,又觉她年轻气盛,得压一压这气焰。
他略略沉吟,问道:“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若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出自哪篇?”
“回大人,出自尚书中商书·盘庚一篇。”韩知县话音一落,贺初就回答出来。
韩知县点点头,“不错,大有九三,谦六五。”这是考《易经》。
贺初答道:“大有九三,公用亨于天子,小人弗克。谦卦六五,不富以其邻,利用侵伐,无不利。”
韩知县捋着胡须,再次点头,他抽问这两道都是临时起意,绝无提前准备之理,看来这贺娘子的确有些才能。
刚想再问几句,见书吏都盯着这边,韩知县假咳两声,举步进了内间,在那儿继续考教。宝珠留在外面,不安的看着内间的门。
内间除了韩知县与贺初,还有王书办。
见知县越问越深,越考越难,贺小娘子却对答如流,不见停顿一下。积年的老吏各个都是人精,王书办瞧着知县不停乱翘的胡子,就知道他是极其满意。
这个年纪就能熟读十三经,只要笔墨不是太差,拿个秀才回来岂不是轻而易举。
王书办低声叫过小仆,叫他送几杯好茶来。冷灶得早烧,可惜自己家里没有适龄的儿郎,不然嫁给这位小娘子做正夫,将来也能鸡犬升天。
韩知县捏着胡子,笑哈哈的点头,一早忘记什么年少气盛的事,看来明年舒平县真能出个女秀才,大考簿子上自己也能添上一笔。
他这个年纪,就算是同进士也该升上五品了,可惜他只是举人,也没什么家底去通门路,哪怕仕途多年,才升上正七品。
在一群进士同僚面前,说话也没什么底气,连舒平县文风不盛,都能卡住他升迁。实际柳州府哪个县文风兴盛了?大家都一样,不过看他是个举人,好欺负罢了。
如今有了这贺娘子,他们舒平县出个女秀才,不光多一笔政绩,还能在同僚面前扬眉吐气一回。
韩知县越想越美,对贺初的神色也越发柔和。看小仆上茶,他打断贺初背诵,狠狠夸奖了几句,又询问她家中之事。
听贺初说她父母双亡,与侍女千里迢迢,才来到舒平县,贺初虽然说的隐晦,但其中腌臜丑事,韩知县岂会听不出来。
如今贺初面上还略带病容,可见一路艰险辛苦,到了舒平县又遭退婚,小小年纪,如此才华,却是命途多舛。
韩知县心里叹息几声,温声勉励她几句,让她不必担心,只要专心读书就好,又问她家中还有无银钱,县衙设有学田,一部分收获就是用来资助贫困有才的学子,助其生活。
虽然今年的学田钱都分派出去了,但若有急用,也能从中借一些,明年学田收获再归还。
贺初心生感激,婉言谢绝了资助,只道自己卖了一道家传秘方,换来的银钱还够花销,不能再为此劳烦大人。
韩知县见她如此懂礼有节,又不贪心,心里更是喜爱,动了几分收徒之念。
既然她不要银钱,韩知县干脆唤小仆把他书房里那套《十三经章句集注》拿来,又拿几刀宣纸、笔墨,赠予贺初。
如此大礼,贺初连连推辞,直到韩知县虎下脸说:“你既失怙恃,又在我舒平县落户,老夫就是你的长辈,长者赐、不敢辞,还不收下!”
贺初无奈,深深躬了个礼,才接过这份大礼。
一旁的王书办心里默默把贺初的地位又提了几级,已经不在想着与贺初结亲,倒是那位跟着贺初的小娘子,倒很合适嘛。
见贺初收下,韩知县满意的捋捋长髯,又与贺初闲话了两句,叮嘱她有什么不懂之处,就来县衙寻他讲解。又让王书办替他送贺初出门,才转回后衙去。
王书办殷勤的把贺初送出县衙大门,一路遇见不少衙役书吏。
到了门口,见贺初与李保致意,王书办干脆卖了个人情,让李保提着东西送两人回家。
李保十分惊讶,之前还是找不到户房,到门上问的两个普通人,怎么一转眼,连王书办都得殷勤送她们出门了?
王书办见他这个呆样,又提点了几句:“李保,这是知县大人送贺家娘子的书本笔墨,你好生拿着,可别摔了。把贺娘子送回家,你再来上衙。”
听说东西是老父母送的,李保也不呆了,看来这贺娘子是得了县尊的看重,他也不多话,雇了辆马车,亲热周到的把两人送回家。
到家,贺初谢过李保,请他进屋喝茶,见李保推辞不受,又承诺一定去他家做客。
李保高高兴兴的回了衙,只道自个儿今天撞了大运。
宝珠蒙了一路,到家也没反应过来,怎么今天去落户,知县还送了女郎一堆东西?
贺初也觉意外。
告诉王书办要参加县试,其实是一步闲棋,万一贺家追来舒平县,要带走贺初,贺初能靠此狐假虎威,临时震慑贺家,毕竟参加县试的女子不多,贺家一时摸不清虚实,应当不敢强行下手。
但这只是一个保险,今天这番遭遇,真是出乎预料的幸运。
“女郎,以后我们是不是有靠山了?”宝珠醒过神来,兴奋地问。不管县太爷为什么送女郎东西,总之女郎是被看重了,这是大好事啊。
贺初笑着点点头,的确,今天在县衙,那些衙役书吏,都看到贺初受知县关照,心思灵活的自然会照顾贺初,不爱钻营的也不会特意来得罪她。
这么一来,贺初在舒平县彻底站稳脚跟,不用再担心魏家、徐家来找事。而且只要自己一直才华出众,这个靠山就不会跑。
徐家。
刚才小厮匆匆来报,那贺家小娘子去了县衙,出来的时候户房的王书办亲自送她出了大门,还专门拨了个衙役给她送东西。
徐宾问送的什么东西,小厮只说东西包的严实,只看出是四四方方,很沉的样子。
徐宾扶额长叹,干脆自己出门,去找一位在县衙当书吏的朋友打听情况。
这位朋友正是户房的一位书吏,听他来问,兴致勃勃、口沫横飞的跟徐宾讲:“那位贺娘子可真了不得!原本是来落户的,不知怎么,知县大人就亲自来了,问她是不是要考县试,当时把我们一帮人惊得呦。
那贺娘子面不改色,知县大人考教问题,一点差错不打,顺溜溜全答出来了,大人那叫一个高兴,送她一套《十三经章句集注》,那就不下十两银子,还有几样东西。最后还让我们户房王书办送她出去,真是给足脸面了。
嘉客,你回家记得叮嘱三郎,可千万别去招惹这贺娘子和她侍女。人家不是一般平民百姓,有大人看重,动不得的。”
见徐宾神思不属,他又唤了两声:“嘉客,嘉客,你听到了吗?”
“啊,好,好,我知道了。”徐宾醒过神来,喃喃应答。
婉拒好友留饭,徐宾匆匆忙忙赶回家里,现在不是三郎,是我把这位贺娘子招惹得罪了啊!
徐家主母早年就已过世,生前只娶了三位夫郎,生了五位小郎君。
徐家正夫是个不管事的佛爷性子,别人说什么他都说好,两个侧夫有把力气,却没什么生意上的才能,二郎读书,三郎娇生惯养,四郎五郎年纪尚小,因此家事生意其实都在徐宾一人手里。
他回了家,也没人能商量。
徐宾坐在厅里犯愁,小厮千峰请他去用晚膳,也挥挥手不去,让家里人不用等他,自己先吃。
围坐一圈的徐家人面面相觑,谁也不好先动筷子。徐三郎见千峰请不来大哥,干脆自己上阵,又怕被骂,拽着一家人的心头肉二哥一起去。
到了堂厅,看见一脸黑气的大哥,雄赳赳气昂昂的徐三郎心里发憷,缩在二哥后面,只敢推着二哥朝前走。
徐宾听到响动,抬眼看过来。徐二郎一手朝后,暗暗打了三弟几下。无法,只好上前作揖问道:“大哥因何心中烦忧?小弟不才,愿为排遣一二。”
二弟是读书人,说不定有办法,徐宾眼前一亮,问道:“二郎,大哥得罪了一位读书的小娘子,你说该怎么办?”
“小娘子?!”徐三郎从后面蹦出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他刚想追问,就见一个茶杯朝他砸来,吓得他一蹦三尺,拿着茶杯、顶着叱骂,埋头逃出了厅堂,一路嘿嘿闷笑,不知吓坏多少小厮。
且不提徐家鸡飞狗跳,只说魏家气氛凝重,一片愁云惨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