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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九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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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推开房门,云儿抬头看了一眼倚在窗边发呆的柳烟缈,一声叹息。
“小姐,云儿有句话讲,请小姐不要生气。”云儿走前认真的说道。
回头,看着平时总喜欢说笑的云儿此刻正经八百的神情,柳烟缈轻笑地开口,“什么事情?瞧你脸皱的,还不让我生气。”
云儿像是没有听见柳烟缈语里的玩笑,突的跪了下来,柳烟缈一惊,赶紧起身去扶她。
“云儿,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小姐,等云儿把话讲完,在让云儿起来吧。”抬起头,云儿眼里已有泪水,执意不肯起身。
“好,你说。”柳烟缈直觉事情的重要性,也不再与云儿争执,安静的看着她。
“小姐,我从小便跟在你身边,你的性子云儿最清楚。这次皇帝让你嫁给太子,你心里一千一百个不愿,怎耐皇命难违。可是你如果嫁给太子,以你的性格嫁进那愁深似海的皇宫,恐怕一辈子都会过的生不如死。”停下话,云儿的泪已经克制不住的流下,柳烟缈细心的拿出绢帕替她擦去泪水。
“小姐,我们逃吧。”云儿拉着柳烟缈拿着帕子的手,激动的压低声音说。
“什么!!”大惊,柳烟缈瞬间变了脸色。
“小姐,我们逃的远远的,让老爷和皇上找不到你,你就不用嫁到皇宫了。”
摇头,一时间柳烟缈六神无主地退了几步,喃喃而语:“不,不。我怎么能逃,云儿你别胡说了。”
逃,她想过,却只是想想。
云儿起身,扶着有些摇摇欲坠的柳烟缈坐下,继续说道:“小姐,你难道真想嫁给太子,住进那暗不见天日的皇宫,有朝一日成了皇后,母仪天下吗?”
脑中还在想着那个逃字,乎略了云儿的问话,心里咚咚跳的好厉害,柳烟缈抬手捂着心口,愁蹙眉头。
“我逃了,那爹怎么办?皇上能放过他吗?”这是最大的问题,皇帝的儿媳妇逃了,那可是天大的丑事,辱没了皇家的名声,皇帝是不会放过柳万松的。
云儿绕到柳烟缈的面前坐下,看了一眼窗外,继而小声地说:“小姐,这事你不用担心,老爷自然会想出一个借口骗过皇帝,突发恶疾不治身亡,或是不慎落水而亡,总之老爷那样一个精明的人,他自会有办法的。”
继续摇头,柳烟缈否定了云儿的说法。“皇帝是那么好骗的吗?如果他要验尸怎么办?我不能逃,不能让柳家上下为我冒这个险。云儿,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不能那样做,我是柳家的女儿,我的命运,早在我出生时就已经注定了。”
她已经认命了,她只求来生能做一片云,一阵风,让她尝遍天下的风光,她就足已。
此生,就让她做柳烟缈吧。
微笑着起身,走到书桌前坐下,拿起手边的书翻开,柳烟缈没有抬头,轻声对云儿说:“云儿,我想吃松子雪粥,你去帮我做吧,厨娘做的总没有你做的好吃。”
“小姐----”
“去吧。”打断云儿的话,柳烟缈仍然没有抬头,专心于书本之上,神情淡然如风,平静里没有一丝刚才的惊慌。
深深地看了一眼柳烟缈,云儿欠身,应道:“是,云儿马上去。”慢慢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关门声响起,柳烟缈才抬起头,望着已经紧闭的房门,紧抿着薄唇,片刻后轻启,宛若风吟般的低语,“谢谢,云儿,可我不能这样做。”
窗外吹进一阵湿风,带着春日里的温暖和香气,却无法温暖柳烟缈渐渐沉没的心,望着院中含羞舒展白胜似雪的桃花,那抹清丽的繁盛不输百花的洁雅,却无法抵挡微风的轻触,片片散落入泥,染了尘色,毁了清白,令人菀尔的叹息……
★★★ ★★★ ★★★
坐在马上,看着繁华的街道,处处张灯结彩的热闹,还未进京前就已经在官道上听说,很快就是太子生辰庆典。
沉寂安静了好些年的京城终于又要迎来一个举国欢庆的日子,这恐怕是距太子出生后,最近的一次狂欢,李熙虽身为一国之君,却极其勤俭,就算是他自己的生日也不会铺张浪费,宫里的大小喜事一向从简,只单是太子出生时举国庆祝过一回。
这次太子的成年庆典自当要隆重一番,更何况听说太子妃的人选也将要在这次庆典时宣布,真正可谓是双喜临门,怎么能不好好的庆祝一下。
“寒佑,瞧这京城热闹的,真比咱们云州要好上几倍。” 裘万壑四下张望着,说道。
笑了笑,萧寒佑没有开口。
已经易容的她,绝尘旷世的容貌藏在了一个平庸书生的面目下,蓝衫黑靴,一支玉色上乘的绿簪,将平日里不受羁绊的墨色长发高高绾起,除了□□的无影稍稍能引起一些路人的注意外,再无人多看她一眼,这是她想要的效果。
“万壑,先找家客栈住下。”她淡淡的说。
“好。”裘万壑点头,向前望了一眼,一个华丽的酒楼就在不远处的街角,迎风招展的红色大旗上三个金色的大字“迎来阁”,格外显眼。“就那里,如何?”
“嗯。”萧寒佑点头,轻夹马肚,二人朝着迎来阁走去。
来到门前,小二哥笑眯眯地迎上来,接过他们递上的马绳,问道:“两位是用餐,还是住店?”
“住店。”裘万壑大声说。
“好,二位里边请。”
“要用上好的饲料喂马。”萧寒佑掏出几两银子扔给小二哥,低低交待道。
接下银子,小二哥眼尖的数了一下,满意的笑着点头,“客官放心。”
拍拍无影的颈项,萧寒佑与裘万壑走进店里。
店里的陈设很新,装饰的富丽堂皇,此刻不到吃饭时间,只有几桌散客正在吃饭喝茶,萧寒佑扫了一眼大堂,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另一个小二跑了过来。
“小二哥,准备两间上房,要干净安静的。”裘万壑说道,从怀里掏出银子放在桌上。
“好。”小二为他们倒上了茶,收了银子离开。
“听说了吗?国舅爷这回可得高兴死了,多少家小姐都被他家女儿比下去了。”临桌的那个男人说。
“哎呀,你也不想想,太子的母亲是谁,那仪妃娘娘怎么会让这等好事落到别人家的头上。”另一个男子一边喝茶,一边说着。
“太子妃啊,那以后可就是皇后。柳国舅家出了一个贵妃,一个皇后,谁家有过这样的荣耀啊。”
“什么荣耀不荣耀的,我看以后求柳国舅办事的人,会把柳府的门坎都踩破了。”
“是啊,你想啊,现在柳府的大门已经不好进了,恐怕以后没有个千儿八百万两的,你都进不了那个门。”
侧耳听着两个男子的对话,萧寒佑心里轻轻一拎,没想到初进京城,就听到关于柳家的消息,还是这么一个天大的事情。
太子妃……
忽然,一个巧笑兮兮的清秋明眸出现在眼前,那样清晰的笑容映出满天春色泛滥着少女的情怀,让人失神的笑脸……
“万壑,去查查太子妃是谁?”她低语,起身接过小二送来的门牌向楼上走去。
“是。”裘万壑应声,身形轻移已经到了门口,让小二有些傻眼的速度。
★★★ ★★★ ★★★
“柳家五小姐,柳烟缈。” 裘万壑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正立于窗前,背手而站的萧寒佑。
惊,回身,那样的表情让裘万壑有些惊讶。
萧寒佑那张美色绝伦的面容上能瞧见的表情简直可以数的出来,但这种惊讶还真是少见,虽然只是一瞬间,却足以让裘万壑察觉出丝毫异样。
那个叫柳烟缈的女孩他听任子墨提过,被萧寒佑从柳府劫走,却最后说服萧寒佑放弃了想以她换回苏絮语的计划。
先不说她是如何说服相当固执的萧寒佑,单就听说那个小丫头将他们向来沉静的萧教主整的皱眉头痛,这个女孩就值得认识,裘万壑只可惜自己当时不在,不能亲眼看见柳烟缈是如何让萧寒佑有苦说不出的,真是太可惜了。
竟然……是她。
那个总是挂着一张甜甜笑脸指使她做这做那的小丫头,她竟然会被选为太子妃,一个一步登天的地位。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除了惊讶,似乎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混在其中,却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似乎是美酒刚入口时,那种甜香醇美的气味,却在流进胃时,热的翻江倒海灼烧着身体,冲遍四肢百胲的火烧感一瞬间占据大脑的空白。
“还查到什么?”萧寒佑扫了一眼后街清冷的青石路,轻声问。
“半月后太子生辰时,圣旨便会送达柳府,听说现在柳府正在张灯结彩盼着那天呢。” 裘万壑坐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杯子时用眼角偷瞄着萧寒佑的神色,可惜他没能从那张平庸的书生脸上看出任何一丝端倪。
窗前的身影纤瘦而挺拔,虽然身为女儿身,萧寒佑的身高却不比男子矮,来自不同祖先的原因,她不像中原女子那般娇小,清瘦的体形包含了瞬间便可张扬无限的力量。
抬手,纤长的手指在红漆的木窗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搞着,低敛着眼,看不清她的表情,窗边吹进来的风抖散了她已经放下的长发,铺散着暗金色阴影的光线投射到地面上,薄薄一层妖娆迤逦……
蓦地,片缕蓝色划过墨寒色的眼底,萧寒佑扬起嘴角,心情愉悦着。
“万壑,今晚你带着无影出城,我们在离城三十里的竹林见。”声音轻快,她眼含笑意,相比那张平庸的面容,这双冷冽的眸子有着无法掩盖的敏锐。
沉默,裘万壑眯着眼打量着微笑的萧寒佑,琢磨着那熟悉的笑容里到底隐藏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与萧寒佑相处的数年间,他深知这样的笑容里所包含的绝不是对窗外景色的欣赏,恐怕……又要有人倒霉了。
“你在想什么?”还是问清楚的好,如果她出了任何一丁点差错,他是万死也难辞其究。
笑,侧目,“偷一样东西。”
“偷东西?”裘万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火麟教教主竟然改行当贼了。
心次再次愉悦起来,看着裘万壑一脸的不解,片刻,她走到床畔一倒,双手枕在头后,闭着眼悠悠的开口,“天还早,睡会儿吧,今晚恐怕没的睡了。”
无奈,裘万壑摇头退出了房间,这个小主子,他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早知道就叫上任子墨一道,说不定那家伙还能明白萧寒佑到底要做什么。
夜……将近,堪比翠烟还要细微的缘份,在这即将来临的晚风中,到底能幻化出怎么的风情……
★★★ ★★★ ★★★
夜色下的京城因为那倚街而挂的灯笼而变得明亮起来,蜿蜒曲伸的红色灯笼在夜风中摇摇摆摆,远远望去如同一滴一滴鲜艳的血色染就整个漆黑的街道。
柳府门前的那两只喷张着大口的石狮子,也因即将到来的喜事而系上了红色的绸制绣球,一下子凶恶之气减了少许,乍看之下倒像是谁家坐在门口等待主人回家的狮子狗一般,煞是有些可笑。
已是子夜时分,整个京城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清凉的晚风带着节奏而规律的更漏声游弋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白色的月光挥散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如初雪般银灿灿的光亮。
一道白影悄然无声的飞进柳府的高墙,如屣平地般轻巧,几个轻轻的腾跃,轻车熟路的来到了一座小院的墙外,背靠着墙四下扫了一眼,确定没有人,脚尖点地翻过了二人高的白色花墙。
旋身,月色下淡色的长衫划破长夜的清冷,雪白的奇丽花朵,却只是一个转瞬的绽放。
草尖上欲滴又休的水露轻颤着在那抹绝色掠过时,滑落入泥,无声无息。风凉露重的月夜下,青竹疏朗的影子摇动中发出簌簌的声音……
轻轻跃上二楼的小廊,推门而入,白色身影快速地消失在小门之内。
一阵熟悉的药香扑面而来,带着些许暖风,萧寒佑有了片刻的迟疑,为着自己这个决定。
却只是片刻的停顿,她移步来到床前,面前紫色的床幔拢着让人不忍打扰的清梦,蹙眉。
抬手,有些慢,极轻的撩起,仿佛撩动了一池涟漪,撩乱了春风,起伏难料的心情恰如荷塘夜色……月光下的残藕风莲在水影中荡起白露银霜的柔波,聚了又散。
静静的,一如当初她掀开这紫纱帐一般宁静的容颜,一如那时……她仍然觉得惊艳。
清秀的脸庞,不施脂粉的细白皮肤在透过窗户上竹篾纸投泻而入的月光中,朦胧着淡淡的粉色光晕,惹人想要伸手去感触一下的诱人光泽。
只是……
再次轻蹙眉头,萧寒佑背对月光的眼底浮显一丝疑惑,是她感觉错了,还是这撩人的夜色模糊了她的视线。
熟睡的柳烟缈眉间,那一道似有若无的哀怨,轻拧着人心,比那天际上冷寒的月色还要凉透几分。
犹豫着是否要出手,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拳,如同此刻犹豫不决的心。
眯了眯眼,再次睁开时,那里明暗不定的光芒消失不见。
伸手,捂住柳烟缈的嘴,在她惊张的双眼中,看见自己的影子和……一丝无法掩饰的兴奋。
“好久不见了。”萧寒佑说,眼里笑意很深,却连她自己都未察觉。随即拿开手,让柳烟缈可以开口说话。
“寒佑!你怎么在这里?”柳烟缈自然地拉着萧寒佑的手坐起身,高兴的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她从未想过还能与她再见面,更何况是在同样的场景下。
她,以为那次在棉州城外,便是永别。
不敢想像还能在有生之年与她再次相见,这个人真是太胆大了,上次将她劫走,已经使萧寒佑成了朝廷的第一大通缉犯,她不老实的待在北方的火麟教中,又跑来京城做什么?难道她不知道,这京机重地,已不是她能踏足之地。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抬手,将床边的衣服给柳烟缈拿过来,又走到橱边,拿了一件披风。“这件可以吧,外面不太冷。”
望着萧寒佑手里的披风,柳烟缈点头,随即又摇头,小声的开口,怕惊动了楼下的云儿。
“我们要去哪里?”
笑,就算在毫无灯火的幽暗屋内,柳烟缈仍然看见了迎着窗边月光微微一笑的绝色面容,张扬不羁的让人心生嫉妒的笑容。
“先离开。”走到床前,看着柳烟缈套上衣服,萧寒佑为她系好披风,轻扫一眼确定一切都穿戴好后,拉起柳烟缈微凉的手,向屋外走去。
抬脚走了几步,柳烟缈突然小声喊道:“等一等。”
“怎么了?”沉声,如同脸上的表情,有些冷,萧寒佑不悦的开口。
“我有东西要拿。”小声地说,挣脱萧寒佑的手,小步走到床边,从枕下摸出什么,匆匆收进袖中。
转身,淡淡一笑,明媚如星夜璀璨。“好了,走吧。”
微愣,就在刚才一刹那,萧寒佑似乎看见一位凌波仙子般的女子,盈着足以融化春意的笑容向自己走来,揉碎的暖风潜进心里一个不可抵达的地方,流荡起似乎已经消散的弥淡惆怅……
“走吧。”扬了扬眉,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话音未落,萧寒佑伸出手,看着柳烟缈。
敞开的门前,如水的月色下,清瘦孤寂的身影,暗夜般幽深的眸底燃烧着漫天星光无法比拟的火焰……朝着自己伸出的手,微笑的眼睛,夜风中自由飘扬的青黑发丝……那是一幅画,却是无法用笔墨描绘的精绝画面,意境风流的天上之姿……
就在一愣神的功夫,如中了蛊般伸出手,指尖转来萧寒佑手心的温度,蓦地,红透了脸。
“走了,抓好。”随着戏谑的语气而来的是一个透着丝丝凉意的怀抱,以及耳边呼呼的风声。
再次抬眼,身体已如挣脱丝线的风筝般,在微凉的夜风中忽高低低的飘着,似曾相识的画面,记忆里快速飞过……也就在旬月前,她们也如此刻这般,悄然无息的离开了国舅府;那夜的风,比此时要清寒一些;那时的俩人,却仍然如斯;那时的心……
似乎,已经不在是此刻的心了……
没有抬头,听着萧寒佑平稳的呼吸,风中她似兰如茶的味道,清晰的如记忆中的一样,令人不安的气息……
“你又瘦了。”轻轻的话,敲打着柳烟缈的心,心间一颤。
“我……”忽然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抬眼,继而又垂下。
无语,夜风中花香甜腻溢满呼吸间,萦绕着白天喧闹繁华的空气挥散不去,黑瓦青石围绕的琉璃宫墙就在身后摇曳着生动巍峨的姿态,簇簇火光如同跳动着的无数个灵魂,妖娆迷媚着寂静的星空……
天边,微云青灰交织间嫩红稀薄,如钩残月清辉渐淡,东方天空已然丝缕曙光乍露,初生之日如婴孩般安静稚嫩,天穹下日月同辉不争风光的平静……
一座城池,正在沉睡中慢慢醒来,灯火被阳光取代,寂静的街道被来往的行人惊醒,一切如常的开始,又是万年不变的一天。
然而,城外空旷无人的野外,一匹四蹄扬尘通体雪白的俊马上,萧寒佑轻拥怀中的娇小身影,却渐入梦境……
那会是怎样一场迤逦的梦,却已无人可知……
古京旧道暮蔼蔼,舞絮彻如银,
久滞幽栖夜粼粼,蔷薇花落深。
昔日偶识,天涯别处,紫纱染泪痕。
今夕春伤,夜饮复醉,相逢尤有恨。
朝云惊逢疑梦觉,默默娇面粉。
关外花影几时浓,相偎独不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