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阳鉴》圆子吧唧

4、第四章 杜宅（三）

　　鱼阳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醒来已是翌日清晨。
　　邪祟已除，杜雨繁也无大碍，他鱼阳断没有久留的道理，几下收拾了行李，便准备和杜老爷道别。

　　此刻正是小辈给老辈请安之时，还不知杜雨繁今日恢复得如何，能不能下床行走。

　　鱼阳还未进厅堂，就看见堂下坐一少年，一身暗紫长袍，搭配一把鎏金折扇，衬得他面如秋月。剑眉下桃花眼似笑非笑，目光所及皆含情三分，前些天因病消瘦的面颊有了气色，好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不愧从小身体康健，邪祟除去第二天便像个没事人儿一样。

　　“来来来，鱼公子，快请坐。”杜老爷一见鱼阳，立刻邀请他入座，又对一旁的杜雨繁说道：“繁儿，这就是你的救命恩人，还不快来道谢！”

　　杜雨繁起身作揖，笑道：“杜某性命能保多亏鱼兄相助，还请鱼兄莫嫌家陋，在长安城留几天再走。”

　　鱼阳本无留意，但听到杜雨繁称自己“鱼兄”，没想到这豪门小公子一点架子也没有，便痛快答应了他的提议。

　　杜雨繁一下揽住鱼阳的肩膀，小声笑道：“这几日我带你看遍长安美景，行尽长安乐事。玩些你以前没见过的，保证有趣儿！”说着便拉鱼阳向外走去，对杜老爷说午膳不必候他。

　　鱼阳素知杜雨繁最喜美人，他口中的美景必是青楼，乐事即为......咳咳。

　　两人有说有笑往街上走去。突然，鱼阳想起一事，遂问道：“杜兄家可还有别的客人？”

　　“嗨，那个单二嘛，说是巴蜀有难，在我家避避。冰块儿一样，我才不跟他玩。”

　　“巴蜀有难？单家一向有武林之首的侠名，谁敢欺负到他们头上？”

　　“我哪儿知道，反正我不关心这些。我说鱼兄，你这么关心人单二公子干什么......”

　　“我......我哪关心了！不过是单二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想要报答罢了。”

　　“嗨，那简单。这单二小时候随父兄北上长安，就留宿我家。小冰块对长安的吃喝玩乐一概无感，却独喜桂香阁的水晶糕，年年来都要买。他从不去人多之地，每次就差他的随从采购。这次避难没有随从，我们给他带些回去，定能合他心意。”

　　“极好极好。”鱼阳在心里偷偷嘲笑单月，没想到世外仙人般的冰山美男子，竟是个嘴馋水晶糕的吃货！哈哈哈。

　　二人辗转一番果真来到了软香楼。老鸨一见杜雨繁激动得老泪纵横，又是嘘寒又是问暖。
　　“那位鸢姑娘，听说和我中了同一种邪，如今在哪儿啊？”
　　“在楼上练习新编的小曲儿呢。”老鸨提到鸢姑娘的语气却不似从前那般亲热。

　　二人上楼，果真在角落处找到了她。
　　一见她，鱼阳大概猜出了鸢姑娘为何被老鸨冷落。
　　虽说那些血色杜鹃未来得及伤害到她，但能将自己的房间摆满杜鹃细心侍弄，不是喜花，就是喜送花的人。
　　鸢姑娘衣着素净，应不喜杜鹃类艳丽的花朵......那么，只可能是柳夜一来二去撩拨了她的情思，本以为终得良人，没想到骗局一场，而那人竟狠毒到想取自己的性命。这等打击，换谁都难以承受。鸢姑娘以前便不是搔首弄姿、取悦客人之流，如今受了情伤，定是连曲子都不肯唱了。
　　不唱曲子还白分着老鸨的油水，遭人白眼，意料之中。

　　杜雨繁上前问道：“鸢妹妹，今天是怎么了，不开心吗？”

　　鸢姑娘涩涩道：“杜公子，您来了。”

　　杜雨繁和柳夜熟悉，自然比鱼阳更清楚鸢姑娘为谁所伤。
　　遂安慰道：“世上人心就是如此，咱们以后莫要轻信就是。鸢妹妹你可不能再哭了，眼睛都不好看了呢。”语气之温柔让鱼阳扶额，总算知道这杜雨繁是如何获得“情圣”一称了。

　　不知杜雨繁又从哪摸出一个小玩意，手一碰机关便会发出滑稽的笑声。杜雨繁又做鬼脸又送玩物好一阵子，鸢姑娘脸上的阴云才少了一点，收起眼泪和他讨论起新谱的词曲。

　　“杜兄......你们先讨论，我去外面寻寻水晶糕...”鱼阳被搁置一旁，满脸黑线说道。

　　“行行，咱等会见啊！”杜雨繁头都不回一下。
　　果真是个重色轻友之徒！

　　鱼阳只好一人出了软香楼，向沿街的小摊询问桂香阁在哪。还算顺利，不出一刻钟便找到了，桂花的清香飘满四周，难怪这家糕点独得单月青睐。

　　“老板，请问还有水晶糕吗？”鱼阳问道。

　　老板笑道：“有有有！这位小公子不仅人俊俏，品味也好。我家的水晶糕那可是受过巴蜀单二公子称赞的。”

　　“巧了，我还就是给他买。”鱼阳心里想。“来一盒吧老板！”

　　“好嘞！公子来的真巧，再晚点儿这仅剩的一盒也要被抢走了。”

　　老板细心包装好水晶糕，抬手递给鱼阳，鱼阳伸手欲接之际，水晶糕却被一根竹笛抢先挑走。

　　“老板！这盒我要了。”一个颇玩世不恭的声音响起。

　　鱼阳转头，看见一名少年倚在门框上，手中的竹笛挑着那盒水晶糕。少年身材颀长，一身黑色窄袖猎装，系一根暗红色刺绣腰带，头发高高束起，眉目清秀，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魅笑。

　　“你谁啊？！这是我的，我先买的！”鱼阳嚷道。

　　那少年笑笑不答，掏出银两扔给老板便转身离去。

　　鱼阳又惊又气，忙出门去追。那少年随看着和鱼样年级相仿，走路却比他快了一倍。鱼阳跑了好一阵，才追上他。

　　“诶，我说，一盒桂花糕，不至于吧？”少年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人，有些无语。

　　鱼阳勉强说道：“是我......先要的......你...你必须还给我！”

　　“可是，是我付的钱呢。”

　　“你？！！！”

　　“我怎么了？”

　　“我给你......三倍的钱......你还给我。”

　　那少年像是被惹得不耐烦了，眉头一皱道：“你识相些就赶紧滚蛋，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要是给自己买的倒也无所谓，但这是给单二公子的，今天不给，万一他明儿便离开杜宅了呢？
　　想到这，鱼阳死死拽住眼前人的手腕，坚定地看着他眼睛：“你今天必须给我。”

　　“你是不遭老子打就不罢休是吧？行，成全你。”说着一枚有力的拳头便落在鱼阳鼻子上。
　　鱼阳从小生活在九江，从未习武，哪能承受底力如此雄厚的一拳，登时眼冒金星，鼻子血流如注。
　　又是一拳，这一拳下来时鱼阳已经想好了怎么惨死街头，然后单月知道只是为了争取给自己的水晶糕后感动得痛哭流涕......

　　“谢铭也！你干什么！”几步开外响起一声断喝，鱼阳艰难回头，只见杜雨繁手持梨花榆火枪站在身后。

　　“杜荼生，好久不见呀。看来这也是你杜家的人咯？他今日想抢我的水晶糕，我打他几拳不为过吧。”

　　“杜兄......是他抢我的...”

　　“你不好好在庐州待着，来长安捣什么乱？！”

　　谢铭也松开抓着鱼阳的手说道：“得得，我还你们就是。今儿我没带剑，不和你打。”

　　那盒水晶糕被扔到鱼阳怀里，谢铭也转身离去。

　　杜雨繁想再理论，被鱼阳拉住，他可不想再看到什么血腥的场面，水晶糕既已到手，其他也无所谓了。

　　杜雨繁拉着鱼阳去附近的店家简单清洗伤口，二人便回到杜宅。
　　路上听杜雨繁解释，那谢铭也名叫谢羽，原是庐州谢家的二公子，后来不知怎的被谢父公告天下同他断绝关系。此后在庐州开一灵器店，专门为世家子弟锻造武器，他自己拥有的一笛一剑更是灵器上品。

　　二人用过晚膳，已到亥时，鱼阳急急回到客房。不进自己的屋子，却去敲隔壁的门。

　　门被打开一条小缝，单月露出小半身体，眼睛并不看他：“何事？”

　　鱼阳笑而不语，双手从背后摸出那盒水晶糕，递到他眼前：“呐！你最喜欢的水晶糕，给你！”

　　门里人的瞳孔看到这盒水晶糕略微放大，又冷道：“不用。”

　　“哎呀...单二公子！你不知道我...我为了给你买这桂花糕，差点被人打死了！我现在侥幸活命回来，你还不要！你可太伤我的心了......呜呜呜”鱼阳开始假哭。

　　那条充满戒备的门缝被打开一点点，单月终于看向了眼前这张伤痕累累的脸。

　　“是谁？”

　　冰冷的声音此刻却好像温柔了那么一点。许是看清了自己手里拿的是水晶糕？鱼阳心想。那么这声“是谁”也算礼貌性的道谢吧。

　　鱼阳笑答：“哈哈，一个小地痞而已啦！反正这水晶糕，是报你昨日救命之恩的。无论如何你得收下！”

　　“......”

　　鱼阳趁机把盒子往对面怀里一揣，笑道：“你看你还不好意思了。还想吃的话，明日我继续给你买如何？...你名月，我名阳，咱俩看名字都天生一对嘛！何必对我这么冷漠呢是不是
　　？”

　　门突然被重重关上，鱼阳这才反应过来套近乎套过了头。

　　好在他收下了水晶糕，不过，下次自己可不能这般莽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