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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一百章 死讯 ...

  •   拉莫走进首相办公室的时候,第一个感觉是冷,尽管壁炉里烧着炭火,可房间里几乎像室外一样冷,夜晚的寒风从敞开的窗户里灌进房间,让人禁不住微微打起寒噤。

      “公爵。”拉莫轻声唤道。公爵走出窗边的黑暗,壁炉里的火照亮了他的脸,拉莫看到公爵,不禁吃了一惊,尽管这房间里是这样的冷,公爵那双眼睛里却是暖意融融的。

      拉莫微微一笑,他看到公爵身上的那件斗篷,便已有些猜到了。烛台上的蜡烛换成了新的,却并没有点燃,壁炉的火上,温了一壶咖啡,这个房间里,留下了她的气息。

      公爵伸出手,和拉莫握了握手。拉莫的手很凉,公爵一怔,眼里划过一丝歉疚,很快地道了声歉,重又走回窗前,关上了窗户。他走回来时,拉莫已点上了蜡烛。

      “这真好,公爵。”拉莫忽然道,一个“这”字没有指向,拉莫也没有说明,但办公室里的两人都明白,拉莫说的,是那件斗篷,是新换上的蜡烛,是温着的咖啡,还有公爵眼中的柔情。

      公爵没有猜错,今晚拉莫来找公爵,的确是有重要的事,他已经听说了九柱戏的事,明天,国王就将召开御前会议,正式商讨俄佐联盟,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但他也有个好消息,尼奥那一晚上的行踪有了线索,一切都指向瑟当的一间小客栈,或许他们可以借追查蝎子来拖延联盟的进行,争取更多的时间。

      公爵正和拉莫商量蝎子的事,忽然听到一个紧迫的脚步声匆匆而来,在天鹅堡中,大声说话都是极少见的,而这个来人却几乎是高声喊道:“快!我要见公爵!”

      公爵站了起来,因为他已经听出,这个声音,是警察署长的。

      “请进,男爵。”公爵的声音镇定、沉稳,听不出一丝波澜。拉莫微微一笑,他了解公爵,越是到紧要关头,公爵这种与生俱来的气度就表现得越发明显。

      门被“砰”地一声推开,警察署长大踏步地冲了进来,他的神色很不正常,好像急昏了头,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目光在首相办公室里兜了几遍,才像是刚刚看到公爵,走过来时,连步子都有些踉跄。

      “公爵!快马送来的急报!康斯坦大公旧病复发,已经在半个月前不治身亡!”警察署长赤红着一双眼睛,挥舞着手里的一封信,惶声道。

      “什么?”这个消息太突然了,连公爵都禁不住低声质疑了一句。

      拉莫的脸倏地变得惨白,但公爵也在震惊中,竟没有注意到。

      “是真的!是真的!这是刚刚送来的,康斯坦大公给大人您的信。”警察署长一边说,一边将手里那封信递给公爵。

      公爵紧拧着眉拆开了信,信的确是康斯坦大公亲笔写的,但前后字迹差别却很大,似乎是康斯坦大公在患病期间陆陆续续地写完的。从信上看来,他的字迹越来越无力,越来越模糊,一直到他最后的签名,那几个字几乎成了一个个墨团,显然已是病入膏肓,甚至连提笔也很是艰难了。

      “致拉乌尔•赛恩特•斐迪南公爵,佐亚的首相,”

      信的开头是这样一句话,这一行字用一手潇洒漂亮的斜体字从容写来,就像是一个宽厚的长者,正和善地含笑低语。

      “拉乌尔,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我们虽素未谋面,但从很多年以前,我就听说过许多关于你的事。一直以来,我都希望能有机会当面向你表达我的感谢,没想到,上帝似乎并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到现在,我只能通过这样一种方式来向你述说我对你的尊敬和感激。”

      公爵轻轻阖上双眼,他知道康斯坦大公说的是他刚任首相时劝谏国王颁布的康斯坦大赦令,对这件事,公爵一直抱愧在心,他想到的不是他救下了多少人,而是因为他的拖延,有多少人无辜地死去了。如今,康斯坦大公又这样郑重地提起,公爵的心里越发感到难过,闭上眼,他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绞刑架上悬挂的尸体,以及那满地血流成河的场景。

      “拉乌尔,我知道,你和你的父亲是截然不同的人,”康斯坦大公继续写道,“在泽兰,我已没有多少可以信赖的人,我写这封信,是希望我死后,你能按照我的意愿帮我料理身后的事,请原谅我这么冒昧地向你提出这个请求,我实在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托付了,只希望这个请求没有让你为难。当然,如果上帝还愿意眷顾我,或许你会在很久以后,才需要帮我这个忙。”

      写完这一段,康斯坦大公换了第二张信纸写下一段,两段文字间明显有了一个较长的停顿,从第二页开始,康斯坦大公的笔力已较前弱了许多,他的病又加重了。如果说之前,大公还希望自己的病会好,那么到这时,他似乎已经放弃了。

      “拉乌尔,我这一生虽不能说从未做过错事,但也总是光明磊落,从这里开始,尽管说的是我的私事,但你无需为我保密,这也会是你帮我的又一次忙。”

      公爵微微怔了怔,如果说康斯坦大公让他无需保密,那是好意为他避了“通敌”的嫌疑,应该感谢的是他啊,为什么康斯坦大公却说是他帮了大公呢?

      尽管心里存着疑惑,公爵仍然轻声地念起信来,他不想让警察署长和拉莫感到迷茫或者猜忌:

      “我的财产已经所剩不多了,我仅有的只留下了一小块康斯坦家族封地。我希望这块封地能交托我的老管家托马斯,他会代为妥善照管,并在适当的时候转交一个我领养的孩子,这个孩子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我离开泽兰的时候,就把大部分下人遣散了,留下的都是我最忠诚的朋友。在领地的小教堂,有一笔钱是留给他们的,请一定为他们留下,不要落入他人之手。”

      信一直写到这里,康斯坦大公似乎已经撑持不住了,信上落下了一大团墨迹,似乎是他的手重重地垂落在信纸上,墨就从笔尖淌了出来,就像康斯坦大公正在逐渐消逝的生命一样。

      但信仍是继续了下去,只是,似乎又是隔了一段时间才写下去的,康斯坦大公的字迹开始变得难以辨认了,再也没有了原先的洒脱。

      “拉乌尔,还有一句话,你若愿意转呈陛下,就说吧,你若不愿,你听之便可:不管是俄国、普鲁士,还是英国,纵然千好万好,我都只是佐亚的康斯坦。”

      念完这一句话,公爵好一阵都没有说话,他原来也不相信,康斯坦大公会投敌。军队暴乱的事既是俄国在背后策动,那康斯坦大公就多半与此无关。但国王却似乎硬要将齐埃尔的疑点牵扯上康斯坦大公策反军队,这次,这个噩耗应是可以彻底打消了国王的怀疑吧。康斯坦大公既早已重病在床,又怎么可能参与军队暴乱呢?

      大公的信写到这里,似乎已是结束了,以下的两张信纸开具了康斯坦大公名下的所有财产,这是由另一个人写的,笔迹清楚得多,也刻板得多。大公在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看得出,大公努力要将字写得清晰,但他显然已是力不从心,歪歪扭扭的笔迹似乎也在哀叹一个光辉的名字彻底的陨落。

      公爵从信上抬起头,没有忍住一声叹息,他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他面前的警察署长,低声道:“请立即将此事禀报陛下,若陛下已醒,请转告陛下,我随时等候陛下的召见。”

      警察署长躬身一礼,匆匆离开,但他的步子却显然比刚才稳健多了。公爵似乎总有一种可以影响别人的力量,尽管他自己或许并不自知。

      公爵低头又翻看起了那封信,突然,他发现,在第一张信纸的背面,有一行极小的字,字迹一样模糊不清,尽管写得很吃力,但大公却仍然努力留下这一行微小的字。公爵将信凑到眼前,勉强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一边认,一边不自禁地轻声念出来:“Junior,请向V.B.致以我最深的歉意。”Junior是一句英语,可以解释为“晚辈”、“后辈”,但也常被一些老派人士当作“孩子”的昵称。

      公爵刚念完这一句话,就见拉莫忽地浑身一震,他的脸上早已没了血色,此刻更是连手都发起抖来。

      V.B.……

      公爵和拉莫同时低呼道:“Victoria Britain!”英国的维多利亚,佐亚的王后。

      看着那一行字,公爵意识到,这是康斯坦大公最后的牵念。他早已放下了权势、威望、声名,甚至财富,可是独独放不下的,到死还无法忘怀的,只有年轻时的那一场铭心刻骨的爱恋。

      不知怎么的,公爵竟忽然想起了那双墨黑的眼睛,是的,他知道……这种几乎已和自己的生命融合在一起的既甜蜜又痛苦的感觉,公爵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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