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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一百零一章 伯爵的早晨 ...

  •   拉莫疾步冲出了首相办公室,他一刻也忍不下去了,整个身体都在战栗,他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他知道,再过一分钟,公爵就一定会看出端倪了,不管是不是显得很突兀,拉莫急匆匆地告了辞,冲了出去。

      天还没有亮透,过道里半明半暗地点着几盏灯,再走过去就是一片黑暗了。但所有这些,在拉莫的眼中都已没有分别了,此刻,他已根本看不到一丝光明,他就像是一个瞎子,完全不辨方向,发疯似地到处乱撞。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前方都有什么,直到他的前额重重地撞在一堵墙上,他才终于停下了脚步。他只觉得全身无力,前额就抵在墙上,也根本不觉得疼,他低着头,没命地大口喘着粗气,他喘得实在太厉害了,使得他的整个身体似乎都在随着他的喘气抽搐,拉莫开始觉得,他的心脏正在撕裂开来,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裂痕就是从最脆弱的心尖上开始的,一直贯穿了心脏的中心。

      不!这不可能!

      拉莫的腿软了,再也支撑不住他的身体,他倒了下去,可他自己却甚至没有意识到,直到他的佩剑“轰”地一声撞在地上,他才猛地一震。但他已是全身虚脱了,再也没有一点力气,刚才他还能够感觉得到痛苦,现在,却好像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他知道这里又黑又冷,但他却根本感觉不到寒意,好像他的意识和□□已经分离开了。

      不可能……

      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重复,这好像不是他的声音。拉莫感到很累,他就想这样沉寂下去,甚至根本不愿意理睬那个声音,但是,在那一片空洞的黑暗中,这个声音竟格外的响,还带着嗡嗡的回声,好像决意要占据他的整个心房,尽管,他已经没有心了……

      “不可能……”拉莫喃喃道,他说这句话时只是在重复脑海中不停回想的那个声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但他的意识却好像有了反应。

      他记起,三年前,他离开那里的时候,大人的精神还是那么好,一点也看不出是已近半百之人。不久前,他让齐埃尔带回危险的讯号,也没有听说大人重病,怎么突然就……

      “Junior,”他记得,他走的时候,大人将他一直送到领地的边界,他问大人,去了国王的军队,有什么是他可以为大人做的,大人只是笑笑,像往常一样亲切地称呼他,“什么都不用做,孩子,我不想你因为我而有了束缚。我送你去军队,只是因为你应当建立属于你自己的功勋,而不应当在这样一个偏僻荒凉的地方,守着我这一棵枯木。Junior,不要有顾忌,去吧,走你自己的路,把其他的事留给我就行了。我相信你,我的孩子。”

      可是大人,您不是枯木,而我,也很愿意一直留在您的身边。然而这一句话,拉莫终是没能有机会说出口。

      Junior。

      好像又听到大人在叫他,大人这样叫他的时候,他总是觉得,大人是在笑。每一次他转过身,总会看见大人的眼睛,正温和地看着他。小的时候,他最喜欢的事就是跟在大人的身后,大人的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他能看到的只是大人的腿,但他却一点也不感到烦躁,跟着大人,把大人的背影当作他全部的世界,这是他所知道的最宁静安心的时刻。

      Junior……

      拉莫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不能待在这里,自私地沉浸在自己的伤痛中,大人还有嘱托,那一句对他的嘱托是通过公爵之口说出来的。V.B.……他知道大人的牵念,尽管大人从未向他谈起,但当他看见她时,他就知道,大人一刻都没有忘记过她。大人最喜欢的矢车菊,就和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是同样的颜色,清晨,他常看见大人对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缕璨金色的阳光微笑,是的,那像极了她金棕色的长发。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听到大人提起她的名字,却是将这样一个沉重的嘱托交付给他……歉意……大人,您是要向她道歉,您再也不能来见她了?二十年前,她已是心伤,二十年后,这一封信却会叫她心碎啊……就像……让他自己心碎一样……

      大人……所有这些,您叫我怎么向她开口……

      拉莫深垂着头,无力地拖着步子往前走。过道里的灯已经熄了,但天色却还没有完全亮起来,这是天鹅堡最黑暗的时刻。

      莫纳斯基伯爵今天起得很早,他愉快地吹着口哨,披上睡袍的时候,他还特意走到窗前,欣赏了一会儿天鹅堡庭院中在阳光映射下波光粼粼的池面。

      “我和太阳一样早起。”这是一首古老的俄国短诗,此刻伯爵念来,又多加了一句,“世界和太阳一样美好。”今天,国王将要召开御前会议,商讨俄佐联盟事宜。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伯爵的心情好极了。

      略事梳洗,伯爵舒适地在沙发上坐下,优雅地拉了一下右侧的墙上挂着的一根长布带,这根布带牵连着外间的一面小旗,只要伯爵一拉,小旗就会挥动起来,将伯爵的需要通知外间的侍从。伯爵的手还没有从布带上放下,门已经开了,门口出现了一个神情严肃的侍从,手里平端着一个托盘,迈开两条长腿,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走路的姿势既刻板又僵硬,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上了发条的木头人。

      “早上好,弗里兹。”伯爵笑着向他点了点头,一边拿过了托盘中的一杯牛奶和几封信件,弗里兹是个聋子,伯爵会向他打招呼,只不过是再一次证明了伯爵今天的心情很好。

      伯爵没有急着看信,而是先喝了一口牛奶,很新鲜,温度也正好。伯爵是个自命的养生专家,他有很多关于长寿和健康的理论,比如,早上绝不喝咖啡,他更愿意喝上一杯热牛奶,驱散余留的睡意。原本早上的时间伯爵根本不会用来读信,他会选择一些轻松的小报,一边吃着早餐,一边随手翻看,因为伯爵觉得早上应该是彻底放松的时刻,可是来到佐亚之后,重任在身,伯爵不得不牺牲了他的一部分习惯,更何况,即使身在佐亚,他也会经常收到那个棘手的人送来的更为棘手的信,让他时不时地产生怀疑,当初俄国收留下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正确。

      伯爵将牛奶杯放回弗里兹手里的托盘,弗里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除了会呼吸以外,就和一个一般的木头架子没什么两样。

      伯爵满意地点了点头,伊凡死后,弗里兹便取代了伊凡的位置,尽管伯爵对弗里兹还并不能完全放心,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弗里兹是个极其出色的侍从。无论伯爵什么时候醒,只要一扯布带,弗里兹总会立即出现在门口,一杯伯爵爱喝的热牛奶是少不了的,伯爵甚至不知道,他是怎样随时保证牛奶的温度的。尽管弗里兹又聋又哑,但对伯爵的各种生活习惯,他却很快了如指掌,不声不响地替伯爵安排下种种便利,让伯爵不用开口,就能舒舒服服,连最小的需要都不会被遗漏。

      伯爵伸出手,拿起第一封信,离御前会议的召开还有一段时间,伯爵乐得利用这个空隙再处理一些事务。他没有费事去翻检信件,因为自从弗里兹来到他的身边以后,连早上的信件都会根据他的习惯事先分拣好,伯爵通常最先看的信总是被放在上面,至于最底下的几封,那就都是无关紧要的了。

      今天这第一封信便让伯爵皱起了眉,这是一封套了两层信封的机密信件,第一个信封上除了“天鹅堡,莫纳斯基伯爵”这几个字外就什么也没有了。又来了,又来了!伯爵很不耐烦地想,告诉他要耐心,耐心,伯爵在佐亚行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怎么这个倒霉的家伙总是急不可待地往这里来信呢!还自以为聪明地套两个信封,难道他不知道,两个信封反而会让这封信更显眼吗!如果有人起疑,那事情就更不好办了!

      伯爵几乎是狠狠地扯裂了信封,两层信封都破了,连里面的信纸都险些被扯碎。伯爵拿起信,刚看了几行,脸色就变了,猛地将信纸一团,用力砸在了地上。

      “蠢货!蠢货!”伯爵怒声骂道。

      弗里兹站在一旁,尽管伯爵喊得很是大声,但他却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站得纹丝不动。

      伯爵气冲冲地靠在沙发上喘气,好一个法鲁,竟敢威胁起他来了!说什么再听不到消息,就要冒险潜入佐亚国境。

      好啊!你倒是来啊!要是被抓住了,伯爵是绝不会插手去管的!

      虽然心里这样想,伯爵仍然走到桌边坐了下来,提笔开始写信。他咬着牙,强迫自己用尽量缓和的语气来写这封信,尽管法鲁又鲁莽又愚蠢,但伯爵还是不得不尽力安抚来稳住法鲁。如果这个法鲁真的潜回佐亚,而又被抓住了的话,不仅法鲁会被处死,俄佐联盟也就彻底完了。

      “莫纳斯基伯爵。”门外,一个声音忽然响起,让正在写信的伯爵冷着脸抬起头,冒火的眼睛似乎预示着他已处在爆发的边缘。

      伯爵向弗里兹打了个手势,弗里兹听不到门外的声音,看到伯爵示意,他才走过去打开了门。

      “什么事!”伯爵语气很硬,神色不善,让那个刚进来的内侍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伯爵大人,我是奉陛下的命令来告诉您,御前会议取消了,刚得到的消息,康斯坦大公死了。”内侍一边发抖,一边战战兢兢地说完了这些话。

      “什么?!”伯爵一声咆哮,手一松,他手里的鹅毛笔摔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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