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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常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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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昕蓉左手支撑着自己的头,右手的笔有一撘没一搭地戳着下面的文件,眼珠随着石磐搭积木的动作呆滞地转动着。
她想不通,只不过几天没有见面,自己的乖宝贝儿到底是怎么啦?扒着张大厨子的肩膀吵着要吃好吃的,说是好多天都没有吃过张叔叔的菜啦,对着张艺生要从法国带回来的礼物,可是张艺生压根没去过法国,更别提什么礼物了。
石磐这两天搅得酒楼里老人们一头的雾水,最奇怪的是石磐忘记了会计师图胖和服务员小绿,这就让她十分的不解了。
那个圆滚滚的胖子和小绿都是在酒楼里干超过四年的员工,石磐天天都会见面,没有道理七天就忘得一干二净,仿佛是有那么几个月的日子生生的从他的人生中剥离了似的。
陈昕蓉冥思苦想,死活想不出一个结果来,因为那个事实实在是太过于离奇,除了石磐和云帆,没有任何人知道。
陈昕蓉实在是没有了办法,儿子不认识小绿,就死活不把自己验过的酒拨给小绿,闹得陈昕蓉不得不把小绿的工作调了一下,找了小孙代替小绿的工作。
给客人喝的酒都是石磐验过批过的酒,一般陈昕蓉会将特定的人物和石磐玩一段时间,混熟了石磐才会把好酒批给别人。
酒楼里的好酒是基石,陈昕蓉把这条命脉死死地捆在石磐的身上,即使很多程序都不合规范,有时候还闹了很多麻烦和乌龙,陈昕蓉依然坚持支持着自己的儿子。
她很清楚地知道,技术不会让儿子成为无可代替的,只有特质和权利才会让他无可替代,石磐把握着招牌酒的输出,他就会无可动摇地呆在酒楼里,有了经济基础,他才能无后顾之忧地生活,玩耍,一无所知地活下去。
陈昕蓉看着儿子用积木摞出房屋的样子,然后一把推倒,再摞出桌椅,想了想,又推倒,重新摞出一个新的样子,苦着脸皱着眉头的样子仿佛思考着什么人生大事,可爱地让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石磐听见妈妈的笑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黑亮的眼珠里光芒一闪,刷拉一下子又推倒了身旁的积木,重新摆弄了起来。
“陈总,您在里面吗?”门外传来秘书小陈的声音,陈昕蓉面色一整,放下手中的笔,扬声将小陈换了进来,小陈进门后看到石磐在玩积木,零星的积木在门口那块地上撒了一地,根本无处下脚,小陈只好笑笑站在原地说:
“长垣的老总在包厢里等您,想要在楼里吃顿饭,顺便和您谈上一笔生意,您看...?”
陈昕蓉点了点头,回了句‘知道了’,小陈完成了任务,也就出去了,陈昕蓉这才站起身来,走到石磐面前蹲下,柔声说道:“石头,妈妈要去陪你常叔叔吃饭,你是和妈妈一起去呢,还是继续在这里玩儿呀?”
石磐仰起脸来,并没有对理会母亲口中的常叔叔,而是一脸得意地说:“妈妈你看,我造了个妈妈。”
陈昕蓉低头一看,木头倒是被摆放的整整齐齐,可惜杂七杂八的颜色搭配和怪异的木头组合让陈昕蓉根本看不出来石磐堆出来的是什么玩意儿。
然而抱着‘宝贝儿子就算堆出来一堆【哔-----】也要大力夸赞的信条,陈昕蓉脸不红心不跳地拍着手一脸惊喜,演技直逼奥斯卡影帝:
“哇,石头堆出来一个妈妈呀。”
“恩。”
石磐大力点着头,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把散落了一地的剩余的积木拢到一处,然后被陈昕蓉牵着手领出办公室,宛如被挠了下巴而温顺地不得了的喵咪,简直不要太好哄。
是了,石磐有时候出乎意料地好哄,云帆站在世嘉酒楼的门口,恍惚地想着,只要顺着毛摸,他就会跟着你团团转并且毫不在意自己吃了多少的亏。
他对这些本来就没有一个明确的认知,他的脑袋有问题,然而他越是这么告诉自己,就越是悲哀的发现,自己又一次毫不意外地想起了那个傻子,不过三天而已。
他在三天前就去了理发店里剪去了自己的阴郁的头发,精精神神的去了自家的公司,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了老爷子看。
有了上一世的经验,他知道怎么才能更好的讨得老爷子的欢心,怎么能够让自己更快的进入公司真正的高层,他甚至知道,怎样能把自己的家族带向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知晓未来的他没有半点意外的获得了老爷子的欢心,那个依旧精明的老头子拉着他足足说了半个下午的话,给他在公司奠定了第一块无法被动摇的基石。
云帆今天来到世嘉酒楼是为了陪公司的客户吃饭,至于挑选这栋酒楼,纯粹是因为这家酒楼的口碑确实是本市最好的,这个客户十分重要,如果能拉到他,那无疑会对自己的上位加上一块沉重的砝码。
他的突然出击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在继母措手不及的时候,将自己插到公司高层中去
他想,有了上一世的经验和先知,他能够比上一次更为完美地,快速的取得胜利,不用那个傻子的帮忙,他照样能达到以前的那个高度,他发着狠,大步地走着,眼底却一片的凄凉。
陈昕蓉松开牵着石磐的手,上前和等候在包厢里的长垣的老总常青握了握手,常青看了一眼陈昕蓉背后似乎无比乖巧听话的石磐一眼,冰块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来,尽量柔和地招呼着石磐:“石头过来,叔叔给你带了礼物。”
以往的石磐听了礼物,绝对会颠顛儿扑到常青眼前,然而这次,石磐反而缩到陈昕蓉背后,努力想要扮演一个听话的好孩子。
常青疑惑的看向陈昕蓉,却发现那个儿控苦笑着摊开手说:“石头从我回来就一直是这样子,我也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青担忧的看了一眼石磐,对着陈昕蓉说:“陈姐,要不再带着石头去看看吧?我认识一个医生,在儿童心理学上很有一番见地。”
陈昕蓉沉默地落座,看了儿子一眼后说:“还是算了吧,石头不过忘了几个人而已,其他方面都很正常,就不要去麻烦医生了吧。”
石磐十分惧怕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不到必要,陈昕蓉真的舍不得去吓唬他。
常青看陈昕蓉都这么说了,也只能转移了话题,和陈昕蓉谈起了生意。
石磐显然不是那种真正的乖乖牌小孩,他规规矩矩地在母亲旁边坐了三分钟就撑不住了,修长的手指不断揪着母亲的衣摆,又不敢用太大的动作,只能把陈昕蓉的衣摆揪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陈昕蓉看了一眼石磐脸上的不耐烦,又好气又好笑地摸了摸石磐的头,伸出一根食指指了指门外,石磐表情一下子变得欢快起来,在常青无语的目光中奔向门口。
云帆在前台选了他最喜欢的包厢,在那个包厢里能远远看到云氏集团的大楼,那是他一辈子的野心,他放不下的执念,他一边给他的助理打电话,一边走到酒楼的休闲区坐下。
休闲区里放的都是藤椅,围着圆滚滚的茶几,茶几的支撑架上放着几本杂志,看起来十分悠闲舒适,他一坐下,就有服务员送来小点心和茶水,茶水是润肺的,点心也做的柔柔润润,很容易下口,服务员轻声说了声慢用,就迅速的退了下去。
云帆环顾四周,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普通而荒谬,酒楼和三年前一样,并没有经过半点改变,那么,那个傻子呢?他也会毫无变化,回到最初不认识云帆的石磐吗?
他和石磐认识是在二零一三年八月一十八日,石磐在一个小公园和几个小朋友一起玩跷跷板。
明明是一个成年人的身形,却幼稚的一定要翘到天上去,可是几个小朋友加起来也没有他一个人重,最终拉了旁边抑郁阴暗的他,加着小朋友,最终终于把石磐送到了天上。
石磐那时候对新的‘大朋友’十分友好好奇,邀请了他到自家的酒楼里吃饭。陈昕蓉也对他能陪着石磐玩耍感到十分高兴,亲自做了小点心送上来,陪着石磐对云帆问东问西。
由于石磐对他的好感度过高,陈昕蓉也爱屋及乌地对他多加照拂,在最初他最艰难的时期,公司里没有一点人脉,分到的工作被诸多刁难,经常被迫加班做他工作外的事情。
在那些重压之下,都是陈昕蓉帮着他一点点搭建人脉,指导他工作,帮他剪去额前的阴影,让他学会待人接物,陈昕蓉对他真的是特别的好,因为石磐喜欢他。
他并非是不懂得感激的人,手握大权之后也带给酒楼很多利益,也不管多忙都会每天陪石磐玩一会。
他当然是喜欢石磐的,这个大男孩虽然是个傻子,但是确实是他生命中第一缕阳光,是他的希望,是他的救赎,是他走出灰暗人生的契机,他的心被陈昕蓉保护的根本放不下一颗尘埃。
石磐在云帆的生命力,是一个奇迹!
他本来以为会和石磐母子一直走下去,只是人生路途漫漫,谁能想到日后发生的事情呢?
云帆逃跑了,从二零一三年八月一十八号逃跑了,从石磐和他的相遇里逃跑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石磐,他的死在他的梦里一遍又一遍地重演,那不是一个生命的逝去,而是一种寄托的倒塌,然后,命运又以一种滑稽的姿态,将他的过去和希望放到了他的眼前。
而这一次,云帆想要选择另外一种可能性,所以他逃跑了,从他被内疚折磨的无法承受的心里。
石磐非常喜欢大张厨子做的食物,从香脆的酥饼,到烂香的肉食,从精配的凉菜,到鲜美的浓汤,大师傅总能精准地抓住石磐的五脏庙,石磐也异常精准地抓住了‘民以食为天’这个准则,在吃货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今天也不例外,张大厨子做完一道菜,一转头,就看到口水流了一地的石磐,黑亮的眼珠子闪闪发光地盯着他看。
家里的人除了妈妈,最喜欢张叔叔啦,石磐咀嚼着嘴里被大厨子塞进嘴里的花蕊形的香肉,怀里抱着的小碗里是大厨子特别为他调制好的水果沙拉,石磐幸福的想。
因为知道石磐马上要和客人去吃饭了,张大厨子便只给了他一些开胃的小零嘴儿,没有给耐饿的东西,石磐咽下嘴里的兔肉,转而拎起一只小圣女果,仰着脖子塞进嘴里。
忽的,怀里的小碗被一只猪手摸走了一颗红提,石磐痛叫了一声,伸出手盖住小碗,警觉地跳到一边,待到看清来人,便扁了扁嘴,眼看就要开哭,刚刚张开嘴,嘴里就被塞进了刚才被摸走的食物。
石磐未出口的哭腔一下子被堵在嗓子眼里,吃着东西,石磐立刻就忘记了刚才要哭的事情,转而好奇地问:“小张哥哥,你要干嘛去呀?”
张易桐嘿嘿笑了一声,说道:“我要去外面的墙壁画画,怎么,想和我一起去?”
石磐的脸上满满的渴望,一看就是想去的表情。
张易桐指了指石磐的小碗:“恩...你给我吃一个,我就带着你一起去画画,好不好呀?”
石磐眼睛噌地一亮,又蓦地暗下去,沮丧地说:“妈妈只让我出来玩一会儿,不能玩两会儿,一会儿要陪一个哥哥吃饭,妈妈找不到我会生气的。”
张易桐盯了被石磐手掌盖住的小碗一眼说:“那哥哥给陈姨打个电话,一会儿把你送回去,你给我吃两个,好不好?”
石磐晃动着脑袋一幅不情愿的样子,艰难地把手掌移开,盯着张易桐慢慢摸过来的手掌说:“只有两个,不能多拿喔。”
张易桐挂着得意的笑容,故意慢慢地把手伸进石磐的小碗里,让石磐能够更加清楚地看到美食落到猪嘴里的过程,实在是欠扁恶劣之至。明明可以更加容易地吃到东西,却偏偏要去逗石磐,这恶趣味也是没准了。
吃到了东西,也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张易桐满意的抬高手拍了拍石磐的脑袋,然后带着石磐往酒楼门口走,遇到一些客人石磐就乖乖躲在张易桐身后,不时地塞进脆生生的水果咀嚼。
待到吃完,他们也走到了前台的休闲区,张易桐接过石磐递过来的小碗放在一位刚刚离开的客人吃完的点心碟子里,由着石磐拉住自己的小手指,牵着他穿过休闲区,朝着门口走去。
他们都没发现有一位客人在看到石磐的一刹那,猛地用手中的杂志挡住自己的脸,然后小心翼翼地挪出一只眼睛,长久的注视着石磐。
直到石磐走出酒店大门,转了个弯,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他才呼出口气,把杂志扔到桌子上,头枕在藤椅的椅背上,目光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