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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 9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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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凤朝,仇府。
寒冬已至,分外清冷。
柳松溪和陈钰德在偏院的侧屋内,守着桌上堆积如同一摞山高的帐薄面面相觑。
两人对视,神情中皆是茫然的委屈无奈。
柳松溪欲言又止,翻来覆去地叹息,来来回回地踱步,到最后心一横,再也按耐不住了。
陈钰德劝阻不得,索性由着他去了。
虽是天寒地冻,仇湛裹着暖衾,环抱着手炉也一定要在池边望眼欲穿的坐着吹寒风。
冷风迎面而来,柳松溪被冻得一个哆嗦,心里暗暗骂了两声,一跺脚冲了上去。
“何事。”仇湛掀起眼皮,眉目冷淡问道。
“一则是有件小事要来叨扰家主,另一则是有件大事,问家主要个主意。”
“直说就是。”仇湛眉目冷淡,这种破天气,多说一句话都觉得脸冻得生疼。
“庄上的佃户来说,如今寒冬,日道艰辛,是没有钱粮过年了。”柳松溪笑道:“还请家主示下。”
仇湛皱眉道:“先拖着吧,年后再说。”
“今年年景不好,”柳松溪斟酌道:“庄上的收成想必着实是问题。”
“与我何干。”仇湛幸灾乐祸道:“天下越乱,银阁门越赚,何乐而不为。”
柳松溪心内揣度,仇湛如今终于向他提及了。
收敛神情越发卑躬屈膝的小心,柳松溪道:“既是家主提及了银阁门,有些事冒昧的想要说了。”
仇湛斜睨了柳松溪一眼,实在是不喜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倦懒道:“近日朝中政务繁忙,若无什么大事不说也罢。”
“我知年前家主事多繁杂。”柳松溪急切道:“阁中的许多事也需人定夺,年前也是往来忙碌时,公子雷霆手段下,难免有怨声载道。”
仇湛皱眉问道:“他如今不在阁内坐镇吗?”
“并不常去。”柳松溪叹道:“偶尔来一次,欲速则不达,难免苛责。”
仇湛的手指在暖衾中不住地婆娑着,沉默的出神。
“公子总是有些操之过急。”柳松溪唏嘘感慨着:“如今有些弹压不住了。”
仇湛低眉想了一会,叹道:“随他去吧,近日他心情不好,你少去招惹他。”
“倒不是我想招惹,年下本就事多,缺了主事的许多事都是手足无措。”柳松溪虽是苦笑,仍是连忙道。
“陈钰德和织机绮是干什么吃的?”仇湛登时抬起头,横眉呵斥道。
“这也是两位管事的意思。”柳松溪陪笑道:“这段时日,大家焦头烂额,只是为了安抚阁内众人,织管事已经住在阁内月余,不曾回过家了。”
仇湛费力地将手抽出来揉上了眉头,略一思索后,叹道:“我知道了。”
柳松溪心内七上八下的,勉强告辞走了。
手指刚刚抽出来没有多久,已经冻得生疼了。仇湛连忙将手收回去,覆在暖炉上,才觉得些许心满意足。
片刻后,仇湛气呼呼的站起身,心内恨恨地赌咒发誓,这个破地,明年开春之前他都不会来了!
仇湛在自家花园深处找到了烂醉如泥的齐颂恒。
怀抱着酒瓶在地上滚的满身泥土,嘴里嘀嘀咕咕什么,是一句也听不清。仇湛心内腹诽着,活像是烂泥地里的猪,丝毫看不到往日里的龙章凤姿。
“你来了。”听到脚步声停了下来,齐颂恒努力地睁开眼睛,笑眯眯道。
“你也不怕冻死在这。”仇湛拢着双手,恨恨道。
齐颂恒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眯着眼睛摸着身边的酒坛,一坛一坛地捞起来掂量着。
“还喝!”仇湛恼火地想要冲上去,将齐颂恒手中的酒坛抢过来摔碎,被最后的理智克制了。
“我不过是个闲人,朝中再忙也没有我的什么事,不喝做什么。”
“年下节前来往的礼你不去备妥,难不成你要我去吗?梅景行不打点还是朴相霖可以不打点?往来的国公府上敢短了谁家的?且不说这些人,就算是李尔辅,如今又敢轻易招惹吗?”
仇湛越说越是恼火,气急败坏地指着齐颂恒怒骂着:“经年来的准备,难不成你准备瞬间荒废于无吗?”
“我是翰林,没有多少家产,要不是到你这里,哪里能整日痛快畅饮。”齐颂恒自说自话,怀中的酒坛抱的更紧了。
“你整日里喝的醉醺醺的,许多事也不去管了,陈钰德叫苦连天,带上柳松溪这个青瓜蛋子,不知道要出多少纰漏!”仇湛怒急,夺过齐颂恒手中的酒坛,想要痛快地训斥两句,又实在是无法痛骂出口:“朝堂上都快翻天覆地了!你却连翰林院的当值都不去了!”
“李尔辅那个老匹夫,整日里看我不顺眼,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齐颂恒不在意地挥挥手:“随他去吧。”
“你当只有你难受吗?你再不清醒,只怕命都要没了!”
怀抱着酒坛手着实有点凉,不甘愿地放在地上后,仇湛厉声喝道:“你还记得你考取功名时有多难吗?齐家的荣耀你要是再不珍惜,就要被人名正言顺的夺走了!朝堂之上你再也进不去了!”
齐颂恒闭着眼睛,傻乎乎地咧嘴笑着:“权当我当日一蹶不振,并无今日的作为。”
“为了明归云,也值得吗?”
齐颂恒半醉半醒,望着仇湛傻乎乎地咧嘴笑着:“为了织机绮,也值得吗。”
“与她有什么关系!”
仇湛瞬间暴跳如雷。齐颂恒似乎是看穿了什么,似乎又是迷迷糊糊的,抱着酒坛继续往嘴里灌酒。
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克制,仇湛勉强冷静下来后:“齐颂恒,我最后劝你一次,如若你想这辈子浑浑噩噩地混到死,不如当初死在傅崇的府上,最起码不至于落得声名涂地,数年来在朝中都抬不起头。”
被触动的齐颂恒放下酒坛,挣扎着坐起身,双手捂住脸颊,悲从中来痛哭失声。
仇湛转身想走,又有些于心不忍,微微回过头,叹道:“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哪有当时高中时的风光。”
齐颂恒心灰意冷的想着,他甚至对不起身上这身衣裳。
听闻仇湛前来拜访时,梅景行并未有什么惊讶,转头对着李煊今淡淡笑道:“小九,为师有卷书落在了翰林院李尔辅处,还要麻烦你替我取回来。”
李煊今并无异议,应承了下来后,即刻出去了。
仇湛还未进门,梅景行已经能听得到这人的脚步声,和席卷的香风。
“不好在年下惊扰太傅,今日里特来拜访。”未语人先笑,仇湛站在门口恭谨地向梅景行行过礼后,才走进来。
“仇侍郎是个有心人。”梅景行笑的风轻云淡:“而今我的门前是人烟稀少了,倒是难为仇侍郎还记得我。”
“梅太傅在朝中如日中天,下官身为晚辈,怎敢忘记。”仇湛说的严肃又客套。
“不敢当不敢当!”梅景行笑道:“不说别的,只看此一榜内,我如何当得起。”
“梅太傅桃李满天下,就算是顾家在时,也不过如此。”仇湛笑道:“梅太傅着实过谦了。”
“比不得,比不得。”梅景行摆手笑道:“我如何敢自比做顾家。”
“如何比不得?”仇湛说的一本正经:“就算顾家犹在,也要感念梅太傅为顾家的声名做出的。”
“若无顾家,我如何能入朝。”梅景行感恩戴德笑道:“自然还是要以顾家为首的。”
忽而倦懒虚以为蛇,拉过桌上的什锦果匣,仇湛漫不经心地磕着瓜子,笑眯眯道:“顾家什么都好,就是不会好好活着。”
梅景行的笑容一僵,复又呵呵笑着,端起茶杯啜饮着。
“顾家再如何,如今不也是梅太傅桃李满天下吗?”
面对仇湛的意有所指,梅景行若无其事地笑着:“仇侍郎是什么意思?”
“年节的礼数,自然是想给梅太傅意思意思。”仇湛从怀中掏出一只锦绣匣子,放下桌上推到了梅景行面前,笑道:“这是匠人们精心打磨的一对玉佩,意取龙凤呈祥。实不相瞒,与之前的棋子刚好是一块玉石上的,如今再次团聚在梅府,也算是成全了他们。”
“这是什么意思?”梅景行似乎不为所动,端起茶杯啜饮着。
“听闻梅太傅同李尔辅家有意做个亲,全做我的心意,替公子给李家添妆了。”
“如此贵重,老朽受之有愧啊。”
“梅太傅何必受之有愧,朝中的事多是举手之劳,却能解人心头大石,想必梅太傅必定有成人之美。”
“你又有什么意思?”
“有话直说固然是好事,但是许多话是不能明着说的。”仇湛笑眯了眼睛:“您说是吧,梅太傅。”
“苏瑾年的来路身家,以前就有所耳闻。”梅景行不以为然地呵呵笑着:“当时私下里闹得沸沸扬扬,风言风语不计其数,谁人不知。要不是厉光庭出面保住了顾山南,顾山南也是活不成了。”
仇湛斩钉截铁道:“无论信不信,从苏瑾年入宫后,很多事都会开始不一样。”
梅景行半信半疑,仇湛昂首挺胸自信满满。
面对仇湛的自信满满,梅景行很是怀疑。
“年前节下,我确实应到贾公公处看一看。”仇湛站起身似乎是要离开了,在自说自话着,梅景行的心不自觉地提在了嗓子眼,着实难受。
“虽说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但毕竟人是喜欢新鲜感的。”仇湛笑容可掬:“您说是吧,梅太傅。”
梅景行沉吟许久,不曾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