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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A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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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6
眼睛像是两座独立岛屿,那里有风有浪有潮汐,也有明月,是她捧出来给他看的小世界。
闪又亮。
贺晋目光微闪,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桑杉脸贴在腿上,边压腿边仰头看贺晋。
眨眼。
汗滴从眼睫上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出水渍。
她没停下来休息,贺晋压了压帽檐挡住阳光看她,“为什么不休息?”
她洋洋得意的笑,“我很擅长压腿这种事的,所以不休息也行。”
“刚才你说累的。”
面对贺晋毫不留情的戳穿,桑杉一点不脸红,“我想表现好点给你看。”
她眼底‘夸我啊’的情绪太明显了,贺晋从横梁上跳下来,坐在她身后。
桑杉看不见他,换压另外一条腿。
柔软的曲线拉开,桑杉盯着他看,“我有事想要请你帮忙。”
“嗯?”
桑杉压不住睡意,打了哈欠,边回答:“我想睡会觉,你能不能帮我盯着我外婆,她到了你就叫我。”
贺晋环视四周,“这里没有睡觉的地方。”
桑杉闭上眼睛,唇角大大的勾起来,“睡觉为什么一定要找床,我随处都能睡得着。”
桑杉说睡就睡,一点不犹豫。
头贴着高高抬起来的腿上,开始睡觉。
嘴微张,露出粉色的舌尖。
睫毛像蝴蝶一颤颤,在眼窝处打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贺晋轻‘呵’一声,黑眸在她身上落了落,微不可见的呢喃,“真不像富三代。”
除了压腿,薛琴还带着她走场。
一头银发的的薛琴站在场地中间,手里拿一根棍子在泥土地面上敲,笃笃笃,“腿不能弯,步子别迈太大,”
太阳的暖意挡不住冷峭的秋风。
桑杉绕着走,一圈又一圈。
她背上流着汗,脸蛋又被吹冻红,简直难受死了。
她不干了。
不想干了。
她为什么要学昆曲?
啊,她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
桑杉一次又一次在心底组织语言,大眼睛吧嗒吧嗒的眨,想要进行反抗。
“外...”
贺晋同时开口,“做得挺好的。”
挺好的吗?...
桑杉把话吞回肚子里,抿住唇,眨眼,不自觉的挺直背脊,动作越发标准。
薛琴意味深长眯了眯眼,问站在身侧的贺晋,“哪里做得好?”
贺晋散漫的目光凝了凝,“说不好...”
桑杉经过的时候,给贺晋提点到:“比如说做的人哪里好看之类的。”
薛琴手里的木棍点了点地,“练你自己的。”
贺晋想了想,食指伸出来指了指泥土地面上的脚印,“圆画得挺好的。”
“... ...”
算了。
桑杉泄气的停下来,摆摆手,“累了累了,不行了,我不练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赖不动。
桑杉扯开衣服暗扣,给自己扇风,开始控诉薛琴的恶行:“我早上五点就起床了,一直训练训练,还没有吃早饭,又累又饿还要吹冷风。”
“最过分的事情是,你们都没有人夸我做得好。”
薛琴不为所动,看了看表,对贺晋说到:“去车的后备箱把保温饭盒拿来吧。”
桑杉舔着唇瓣,嘿嘿笑两声,像是等待投喂的宝宝。
贺晋舌顶了顶腮帮,眼底闪过新奇的笑意,转身去车那边。
等贺晋拿回来保温盒之后,薛琴用筷子夹起韭菜饼。
桑杉伸手去拿。
薛琴筷子抬高。
桑杉看着薛琴,一瞬不瞬盯着她,一字一句,颇有些咬牙切齿,“外婆,你真的是我亲外婆吗?”
薛琴表情不变,“练眼神。”
桑杉僵硬的挤出大大的笑容,乖巧的坐在地上,眼珠子随着韭菜饼移动,上下转,左右转,急转,慢转。
比起之前的机灵样,桑杉现在就像是个智障宝宝。
贺晋本意不是想笑,但是憋不住笑意。
轻呵的笑声传过来。
桑杉眼珠子受到了莫名的吸引力,往贺晋所在的方向瞅,不回转。
“你刚在笑我?”
贺晋摇头否决。
桑杉:“分明就笑了。”
桑杉拍拍衣服站起身,“这只是练习才会显得搞笑的,如果是真的表演,一点都不搞笑的。”
桑杉不练了,趁薛琴不注意,咬住韭菜饼就跑。
短翘的发尾荡着波浪弧度,桑杉一蹿就不见了。
贺晋等得也有些发困,他抬抬帽檐,问薛琴,“不捉回来吗?”
“不用,等她吃饱了才有力气训练。”薛琴微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他,“不过,本来只是喊嗓,现在估计会被她复杂化。”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好不容易有了新的观众。”
说曹操曹操到。
偷腥完的桑杉在远处站定,踮着脚尖朝他俩招手。
她身后的背景里有一棵枯树,金黄色的树叶在她身后铺了满地。波光粼粼的湖面以及阳光将她五官模糊掉,身姿轮廓更显清晰。
薛琴轻声:“开始了。”
贺晋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远处,桑杉的嗓音突然拔尖。
袅袅糯糯,凄凄迷迷,像一根绣花针,连着线网上拽拉,亮到九霄云外。
贺晋散漫的笑意收了收,目光透露出莫名的惊艳。
薛琴掩不住自豪和骄傲,“接着看。”
跟贺晋认识的桑杉不同,她的每个动作、身段,又柔又媚,裹着三分靡靡,七分荡。
手指翘着兰花,唱词的时候绕个腕花,一步一步,脚跟找位,脚掌着地,最后是脚尖。
手晃一下指向远处,再云手回眸,穿掌托腮凝思。
“如果遇到唱词道白比较少的戏,就要靠眼神来传达,所以,就像她说的那样...”薛琴指了指桑杉,“正式演出的时候,那些表情不会变得奇怪。”
太阳移位,露出桑杉半张脸。
眼皮、眼眶、眉毛配合一致,眼为情苗,心为欲种,转眸之间,荡人心魄。
桑杉骄傲的盯着贺晋看,满心都是求夸奖的可爱。
薛琴远远看着桑杉,下颌微微上扬,掩不住通身的气质,“她不喜欢昆曲,但是她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孩子,我不想放弃她。贺晋,我有一个兼职,你有兴趣做吗?”
“时薪很高。”
“任务也很轻松。”
贺晋看着越走越近的桑杉,心里有数。
她还是轻声问了一句,“什么工作?”
“民国时期,曲学大师吴梅说过:‘今之能歌昆曲者,百人众殆不满二三。即此二三人中,真能歌者,且显一见也。’昆曲的情况每况愈下,式微仿佛已经是“在劫难逃”,你能让她保持对昆曲的热情和喜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