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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天穹有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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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记忆有些混淆纷乱。
殿顶金光耀眼的游龙口衔明珠,姿态高傲的朱雀翼牵火焰。环绕他们周身的是绚丽宏大的背景——线条翻滚澎湃的水波,细腻流动跳跃的祥云……明明是第一次置身此处,但那每一片金鳞、每一根赤羽的纹路走向却都给我以分外熟悉的感觉,仿佛曾见过千百回那样谙识于心。
四面角落一圈儿都是浮雕,舒展的花与叶在藤蔓上间隔着整齐排列,看似十全十美,实则不然。大约谁也不知道,就在仙尊头顶正上方的那排花叶微有瑕疵:两片叶子紧挨着,中间漏掉了花朵的图案。这么远的距离,几乎是难以发现的疏漏,然而我却一下子准确找到了它的位置。
这一切的一切说明了什么?
也许是头仰的太久吧,竟微微觉得眩晕。
视线落到御座上。殿顶的光在屏风、珠帘、御案等处折射出耀眼的晶亮,仙尊的脸反倒半隐在阴影里,显出难以捉摸的深沉。
心里莫名其妙地想要发笑,却又蓦然警觉——有些并不属于月瞌的情绪已经悄悄滋生,它们像是在蛰伏等待,每每有机会就想要跳出来!
梦境、幻象、传言……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如果我果真是月夜转世,那么我的敌人是谁,我可以相信的又是谁?
仔细想来,祈月阁中的银镜应该不会作伪,所以说月光、月华乃至整个天界都曾和月夜对立过。可是现在,曾出卖过月夜的月光千方百计想要找到我并助我恢复,曾用术法控制过月夜的月华似乎在极力为我的身份作掩饰。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们的态度立场前后竟差别如此之大?
再者,如果当年月夜真上了灭魂台,那应该逃不掉被抽去仙骨、击散元神的结局。何以我能在天界极刑下偷得一丝生机,安排好若冰在三百年后找到我?如若我的安排无误,那为什么我却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安排,早早就回到了月姻司?
还有,月华为什么明知我的来历和过往却早不肯告诉我,且还特意另给我取了名字?回想从前,月色和月辉那样急切地阻拦我去见月光,似乎也是知道内情的,我的身份究竟有多少人知道?月光从仙尊那里偷了据说是我元神的碎片,为什么最后找上的却是姜源?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奥妙?
唉,想不清楚,好头疼呐!
正蹙了眉犯愁,冷不防众仙突然一齐应道:“谨遵仙尊教令。”
我吓了一跳,因为一直习惯性地紧抿着嘴才没有发出惊叫。
什么教令?我怎么什么也没听到?
想要偷偷询问月凝,还没等靠过去呢,就见他和周围其他人一样,双手交叠置于腹前,上半身微微前倾一个角度。
手忙脚乱跟着大伙儿低头行礼,刚站直身子,又听仙尊说:“既然诸位都已清楚,从今往后就要格外小心。不过眼下局面已是基本控制住了,裂缝处不再继续加大。我和九部上仙正在想办法,相信不久就会将破损之处修补妥当。在此之前,任何有违天规者擅闯禁地者,轻则禁闭,重者灭魂。”
众仙再次行礼,齐声称是。
仙尊抬了抬右手,立在一旁的司仪官上前几步,面向御阶下众仙,展开一轴卷册朗声宣读:
“仙尊有令:今为修补天穹,各司府仙龄满千岁者须寻采神石苍草,余者留守原处。但凡有寻衅滋事、聚赌私斗、妄言惑众、擅离职守者,一律按例从重处罚……”
修补天穹?!找神石苍草?!
上神啊,难道天破了不成?!
我被这个消息震撼得半晌都在发愣,直到月凝轻轻拉我的袖子才回过神儿来。
“呃,什么事?”
他朝我侧后方向努努嘴:“那个是福禄司的玄释吧?好像是在叫你。”
回头一瞧,果见红衣少年躲在最靠边儿的功德司后面冲我挤眉弄眼的。
仗着远离御座,又有上仙在禀报杂务,我悄悄溜过去,压低声音问:“我们在这儿说话行吗?别被抓住了。”
“放心吧,这会儿功夫大伙儿精神都散了,谁也不会注意这边角旮旯的地方。”玄释笃定地:“况且你瞧瞧这大殿里有多少私下偷闲说话的,真要抓也轮不到我们啊。”
我四下一扫,果然有不少仙人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还往我们月姻司这边瞄上个一眼半眼的。
“他们看什么啊?”
“看你们月姻司呗!都说这次天穹又出现破裂就是你们司的月光弄的。”
什么?又?
“喂,你别告诉我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啊!”玄释瞪着眼睛,上上下下好一番将我打量。
瞪我也没用,我确实是不知道呀= =
“哎呀,真服了你了!这事儿传了很久的——听说月光先前在灵谷囚禁时,四大护法亲自在他周围布下了天罡镇仙局。从内到外足足三十六层禁锢,没想到还是被他打破了。这本也没有什么,至多是他法力高强,可要命的是他竟毁了布阵用到的五行晶石。你知道那五行晶石原本是做什么的吗?那是守护擎天之柱的!月光毁了它们,擎天之柱的护界就算破了,所以现在只好由四大护法去守,寸步都不敢离的!”
我完全听呆了。要知道动手打碎五行晶石的事实上是我啊,可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晶石的宝贵,还以为它们只是能量大而已。
玄释悄声说:“从前月夜反叛时就曾毁坏过擎天之柱,那上面到现在还留有伤痕,脆弱得不堪一击,哪里就真能顶天了?还不是全仗着晶石的力量!眼下没了晶石助力,天穹从前的缺损处便又开始破裂了。仙尊带了几位上仙硬生生用灵力勉强维持住,可终究不是办法。据说仙尊闭关就是因为耗费了太多灵力——你可别告诉别人说是我说的啊,妄言罪我可担不起!”
上神啊,竟然两次毁天都和我有着莫大的干系,这也太震撼了吧?!
深深吸了口气,我镇定一下,追问道:“你说月夜曾经毁坏过擎天之柱,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玄释向御座上望了望才说:“这话可长了去了。方才咱们说到妖王和月夜为了挣魔王打起来了对吧?”
“嗯。”
“他们势均力敌、旗鼓相当,连魔王都劝不住,一路从冥界打到人界。人界自然是比冥界光亮多了,这相貌也再藏不住。月夜自是好相貌,妖王也妖娆艳丽,可那魔王就……咳!这么一来,月夜反和妖王相互生出惺惺相惜之意——你说有意思没有?”
我胡乱点点头,催促他道:“说说月夜是怎么毁坏擎天之柱的事啊!”
“你别急啊,就快了。话说月夜与魔王、妖王交情甚笃,也乘机学了异族法术。他资质好,没多久就能操控自如,功力大进。等到月光找到他时,已经远远不是他的对手了。月光看到月夜与妖魔厮混,妒火中烧,告上天庭。”玄释把声音压了再压:“仙尊哪能放任月夜给他戴绿帽子?当即带了诸位上仙下界捉拿。魔王与妖王也不肯轻易放手,一场混战再所难免。后来妖王被仙尊击毙——唉,其实月夜也真对妖王有情意,妖王一死他就疯了。”
“疯了?”
“疯了。不疯他能去撞擎天之柱吗?”
“哦。那后来呢?”
“后来魔王受伤逃走,就剩了他一个。听说当时月姻司所有人都上阵了,费了好大劲才擒住月夜。为了收服他,你们月华上仙用了个上古传下来的方法封了他的记忆,让他变得如孩童一般,什么都不懂了。因他与妖王和魔王私通,仙尊不肯再要他,仍交由月姻司,月华便继续让月光监管着了。这可便宜了月光,终于把人攥到自己手心里喽……”
“你这说辞也不通啊。”我摇头反驳道:“月夜做了那么多违反天条的事情,仙尊为什么不立即杀了他?为什么还要交给月姻司羁留?”
“顾念旧情舍不得呗!当年见过月夜的人都说他是天界第一美人,漂亮得很……而且你忘了,那魔王还没死呢!仙尊留着月夜也是想引魔王上钩。”
“仙尊行事竟如此卑鄙?”
“嘘——这话你也敢说!”玄释白我一眼,紧张地四下看了看才道:“仙尊也是为天界筹谋,后来交战中被魔族抓住的仙人都是用月夜换回来的呢!”
“用月夜和冥界换人……他们倒是放心。”
“当然放心了,反正月夜记忆被封住,根本就想不起魔王来。”
“既然如此,月夜最后怎么又被处死了呢?”
“那是因为——啊!”
啊?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原来是玄正站在福禄司那边儿蹙着眉冲他招手。
“完了完了,肯定是玄坛上仙发现我溜了。”玄释抱着头低声叫道:“我得回去了,得空咱们再说吧!”
言罢,也不等我说话就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去了。
这这这……他怎么老说半截话吊着人难受啊!
我无奈,只得悻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心里更加纷乱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