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2、讳莫如深 ...
-
脑袋里搅成一团乱,耳朵里自然也就什么都听不进去。半垂着头怔怔站了一会儿,忽觉手背上一暖,却是被人轻轻拉住。
月凝低声问:“怎么了?身子不适,抑或是不耐烦?”
“没事。”我随便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问:“这还有多久才能完?”
“就快了。”
“哦。”
月凝目光在我身上一转,回头向月清耳边低语几句……
很快,站在前边儿的月辉也过来了,问:“阿瞌不舒服?”
没等我答话,月凝就先道:“手上冰凉,人也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这边何时能散原也难说,要不你先带他回去吧。”
我忙摆手:“不用……”
“行了,脸上煞白的还硬扛!”月辉没好气儿地打断我,转向月凝说:“我这就带他回去了,你同月老大说一声。”
月凝点头:“知道。”
于是乎,我就这样被月辉拽着领着,悄悄沿墙边儿绕到大殿旁侧,经由侍从进出的走道儿出去,提前离开了凌云殿。
虽然方才也没觉得怎么憋闷难受,可一出门,阵阵清风拂面而来,到底是爽快多了——看样子我果然还是受不得拘束、上不了台面啊!
深吸一口花香,继而长长地吐气,仿佛忧愁都能借由这个动作驱除似的。
月辉摸摸我的头:“好些了?”
“嗯,还是外头舒服。”
“果然是里面人多给闷坏了……这会儿脸色都好多了。”他面露欣慰,同我边走边聊:“你的衣服颜色是怎么回事?”
“换新的了呗,这样很难看?”
“不是,有点儿不习惯。”
“我觉得挺特别啊!”
“嗯,确实!”他果然没有注意到被我转开了话题,继续问:“最近过得如何?留你自己独在凡间,觉得无趣寂寞吧?”
“才不会!没有人管我才玩得开心呀。”
“你啊……对了,我看你是和月老大一同过来的,怎么月色倒没和你们在一起呢?”
“其实我没回司里,直接就过来了,在大殿门口才遇到月华的。”
“原来如此,我说呢。”
下了天阶,月辉带着我御风而行,没让我出半点儿力。
云海茫茫,飞跃其上总能让人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我双手环在月辉腰间,眼望着蒸腾翻滚的云雾,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月色在司里等着我吗?”
“嗯。”
“为什么呢?”
“还不是疼你,怕你扑个空门儿吗?”
我看了看月辉,他说话时神情很认真,没有什么明显的破绽。
“其实也不必专门等我啊,你们大可以留个字、传个口信什么的。就算没有留信儿,我找不到你们也自会去问月桂树。”
“话是这么说不错,但你可不是那起子老实人,保不定又乘机到处乱跑,万一闯了祸怎么办?况且月老大特意吩咐说你年纪小,可以不必去凑众仙的热闹,省得受累——这明摆着是袒护你,若换了是我羡慕都来不及!再者,月色他也情愿留在司里等你,怎么的也比我们这赶来赶去的差事清净多了。”
嗯,这番话在情在理、滴水不漏,他大约也还是不知情的吧……
“月辉,你掌管司中戒律,应该看过不少典籍记传吧?”
“那是自然。”
“咱们月姻司从前是不是有个叫月夜的?”
他揽着我的手紧了紧,顾左右而言他地说:“典籍上可没有记载。”
“我知道没记载,我是问你有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谁和你说这个的?”
“听别的府司有人讲起来,觉得好奇罢了。哎,你别老岔开话题,到底有没有啊?有,还是没有,一句话!”
“有是有……”
“哦,原来真的有啊!”对他的迟疑故作无知无觉,我感兴趣地追问:“那为什么从来不曾听到你们提及月夜,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缘故?”
“很久以前的事,有什么好提的!再说从前的人多了去了,若从天地初开讲起,说个几天几夜也没头儿!有新自然有故,谁还总去想些个陈年旧事?”
“可我想知道,你说给我听听。说吧说吧!”
月辉被我缠急了,一巴掌拍在我背上。
“唉,别为难我了行不行!月夜的事在天界是禁忌,在月姻司里更是说不得。”
“有什么要紧?现在我们还没回去呢!再说月夜明明是我们司的人,怎么别的府司说得,我们反倒说不得呢?”
“你去找那些能说得的去吧!我那时在人界,月夜的事我不清楚。”
“骗人!我听说擒拿月夜时,月姻司所有的人都参与了。”
“到底是谁和你乱嚼舌根?”他额上青筋浮现,颇有些忿忿地说:“什么所有人,反正我没去!”
我不屑地撇撇嘴:“有胆子做没胆子说……知道你们是觉得月夜与妖魔私交丢了你们的脸面!”
“你是无知孩童吗?别道听途说就妄作评论?!”月辉沉下脸教训我道:“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情是善念——咱们月姻司是执掌姻缘之所,千百年来见得最多的就是情爱悲欢。月夜是违反天条不假,但一码归一码,怎么能因为他恋上异族就鄙夷憎恶?况且月夜也算与你有同僚之名,即便不曾见过,你知道人家的故事里多少曲折就跟着胡说八道?当心移了心性折损修行!”
有生以来第一次的,虽被劈头盖脸好一通说教,微笑却忍不住在唇边泛起。
“还跟我嬉皮笑脸的,嗯?!你到底……”
“月辉。”
我倏地抱紧他,把头靠在他肩上。
他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瞠目结舌地问:“这……怎么了?”
“司里的其他人都不曾讨厌过月夜吗?”
额头上挨了一指头,月辉御风落下,把我扯开一边儿:“你今天怎么净问些个奇怪的问题?”
“我好奇嘛!”
“别说我没提醒你——刚才那些话千万不要在月老大面前提,知道吗?”
“为什么啊?是月华不让说?”
“嗯。月老大很少发禁令的,你不要触怒他。”
触怒?只是提及就会让月华发火吗?看月华的态度也不像是与月夜有什么深仇大恨的……
心中微动,一错身拦住正欲迈步进门的月辉问:“不是你诓我吧?月华的禁令是何时下的?我怎么都没听说过?一定是在我入司以前!”
月辉愣了愣,略一寻思才摇头说:“不是,我记得那时候已经有你了。只是你年纪太小什么都不懂,所以也没同你说过罢。”
“什么事没同阿瞌说过?”熟悉的声音插进来问道。
循声望去,一人迎面走过来,素净的天青色袍子衣袂服带皆被清风扬起,闲云野鹤般飘然洒脱。
“月色!”
他稳稳将扑过去的我接在怀里,抬头问月辉:“你们两个怎么遇到一起的?”
“哦,阿瞌不知听谁说得,直接去了凌云殿。后来月凝看他好似不大舒服,就让我先带了他出来了。”
“去了凌云殿?那月华上仙知道阿瞌已经回来了吗?”
“知道,他们一同进来的。”
月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落在我的衣服上,凝滞不动。
从前没有多加注意,原来他脸上淡然无波时,所有的情绪像是都收进了眼中,一双眸子星辰般闪烁不定。
月华特地让月色留下来等我,是不是因为月色也知道我的事呢?
“月色。”
“嗯?”
“方才在大殿外我见到仙尊了。”
话音刚落,他一下子看过来,来不及收拾的神情间有几分惊讶——更确切地说,是惊惶。
“第一次面对面看到仙尊,原来是那样的……哎,他还和我说话了呢!”我一边笑一边看着他的眼睛说:“月色,我觉得仙尊似乎很面善啊,是不是有谁和仙尊的长相有点儿相似?”
“有么?应该没有吧。”
他垂下细密的眼睫,美则美矣,却是避开了我的视线——虽然只是片刻他就重又望回来,但我几乎已经能认定他远比月辉知道的要多。
“现在大概是没有了——从前呢,也没有吗?”
月色一愣:“你……”
月辉在旁边轻轻“啊”了一声,继而露出惊疑困惑的神情。
懒懒伸了伸胳膊,我在他们两个的注视下悠闲转身,沿着两侧花架夹出的小径往里走,很大爷地丢下一句——
“我去歇一会儿,等到月华回来或者是有好东西吃的时候再叫我。”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刚在如山的书册典籍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月色紧接着就跟了进来。
听到关门的声音,我抬起头——
月色逆光而立,脸上的表情有些朦胧虚幻。
他说:“你要找的东西这里没有。”
“是没有,但我要找的本来就不是书卷。”我微歪着脑袋指指他,坏笑道:“你不是跟来了吗?”
“你想问什么?”
“那要看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也许不少,不过能说的我自然会告诉你,不能说得,你也不用再费心了。”
“就问你一个问题?不要骗我——我到底是谁?”
“我只知道阿瞌不会这么和我说话。”
似乎外表越是温和谦顺的人,认真起来就越是不好对付。
伏低身子,双臂抱着腿,下巴靠着膝头。
我仰望着他,轻声说:“月色,想当初我刚来月姻司的时候什么也不懂,连和别人沟通交流都很困难。月华事务缠身,月辉没有耐心,是你手把手从头教我——由穿戴礼仪到言行举止,再到修行法术……几乎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你告诉我的。整个月姻司,不,放眼上下三界,陪在我身边最久的就是你。我总喜欢依赖你,缠着你说故事,跟着你到处走,被月辉欺负也要找你告状。可你从来不嫌我麻烦,从来没有责骂过我……”
其实不必刻意,视线自然而然被涌起的水雾模糊。
“阿瞌……”
月色在我面前蹲下身,手指擦着我的脸颊。
微带哽咽,我反拉住他的袖子问:“月色,我很害怕,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