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眼圈，白日梦》临井言

5、秘密基地

　　晚上南姝到李昱珩房间小坐，李昱珩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
　　南姝抿了一口水：“我怎么觉得顾谣好像不太喜欢我？”
　　“怎么说”李昱珩拿过自己这几天在看的书翻起来。
　　“就一种感觉啊，也不跟我说话，也不看我……”南姝单手拖着下巴，手臂支在腿上。
　　“别多想了，她就那样，跟你不熟，能跟你说什么。”李昱珩翻到自己在看的那一页。
　　“是吗……我还以为她那样国际范的应该特别吃得开。”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那样自来熟啊！”李昱珩眼睛盯着书本头也不抬。
　　“我怎么啦，对了，我来之前你们在说什么啊，我好像听到理想型什么的。唉，我说你别看书了，跟你说话听见没。”南姝抓起茶几上的纸巾盒丢向李昱珩。
　　李昱珩挡下纸巾盒，放回到茶几上，调整了一下坐姿。
　　“没什么啊，就随便聊聊，他们那个小姑娘，挺有趣的。”
　　“顾谣身边那个？据说快要作为歌手出道了。”
　　“是吗？”李昱珩翻过一页书。
　　“对啊，他们那一圈，都是歌手，现在一个个都来拍戏，不务正业啊！”南姝开玩笑地说道。
　　“你这是不是连带着把我也骂进了啊，我可也是出过专辑的人啊！”
　　“去你的，诶诶，我跟你说啊，今天一起吃饭的那个傅晗，还有顾谣的那个弟弟顾城，还有我那个公司之前签的那个林繁，还有今年出道的双子星组合，原先是一个组合的，后来林繁出走，这组合就不了了之了，然后傅晗单飞，双子星组合出道，顾城年纪最小，至今没有动作，据说是在攒大招。”南姝双腿盘在沙发上讲得绘声绘色。
　　李昱珩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你这都哪来的八卦新闻啊？”
　　“什么八卦新闻啊，真事好吗。就说那个顾谣，她跟宋氏娱乐公司是没有艺人约的，宋氏娱乐为了留住她可是给她按了音乐总监的职位，就差送股份了。他们那个组合据说就是顾谣一手准备推出的，后来不知怎么就崩了，林繁还签到了我们赵氏娱乐这里，拍起了电影，现在红的一塌糊涂啊！”
　　“林繁？”李昱珩放下书本。
　　“你不知道啊？拜托，大哥，你是要与世隔绝了吗？整天就知道拍戏，多少关心一下时下走势好吗？”南姝飞了一个白眼给他。
　　李昱珩笑笑：“我又没说我不知道，好像有个慈善晚会见过一面，长得不错。”
　　“诶你别说，长得还是真不错，这顾谣吧，选人眼光真独到，你看看，林繁，傅晗，双子星，还有她那个弟弟，个个模样极好，这五个人要真一起组合出道了，得有多少鲜肉歌手要去死一死啊！再说顾谣那个能力，不知道会包装出什么样的效果来，宋氏娱乐现在的歌手可是个个胜人一筹，顾谣可是功不可没啊！”
　　“我说你怎么知道人家歌手圈那么多事情啊，你还是不是个演员啊？还是娱乐记者？”李昱珩开她玩笑。
　　“我都是听我们公司歌手说的嘛，你都不知道他们多想跟顾谣合作，要是能让顾谣给他们谁写一首歌啊，百分百就火了，过气的也能翻身……好了，我要回去睡觉了，年纪大了，得早睡，否则明天没脸见人喽！”
　　李昱珩也跟着站起身，陪他一起到电梯口，刚巧碰到顾谣开门走出来，三个人好巧不巧打了个照面，顾谣本能地就要往回缩。
　　李昱珩看穿了她的动作，想逗她一下：“怎么，落下东西了回去拿？”
　　顾谣被他这么一说反而不好意思回去了：“没……就是看看门关好没。”
　　“你们聊，我从楼梯下去，就一层，晚安啦！”南姝说着摆摆手走了。
　　“这么晚还出去？”李昱珩问顾谣。
　　“嗯，想随便走走。”不太熟的南姝走了以后，顾谣感觉自在很多。
　　“顾城呢？”李昱珩很奇怪这么晚顾城会放她一个人出去。
　　“他洗澡呢……”
　　李昱珩闻言笑了一下，果不其然，顾谣是偷溜出来，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情，她应该是想去散散心。
　　“带你去个好地方？”见顾谣抬头看他，于是接着说，“你第一次这里吧，我可是几乎年年都来。”
　　于是两人出行，都裹着黑色羽绒服，从头裹到腿，帽子口罩一戴，连眼睛都看不见，就算被拍到了也认不出是谁，简直明星冬日出门标配。
　　李昱珩带顾谣来到影视基地入口附近的河边，然后顺游而上七拐八拐竟然到了一处山腰上，有一个很小的展望台，大概只能容纳五六人，旁边长了一棵很大的松树，站在树下向下望去，影视基地东边角还有剧组在拍夜戏，星星点点灯火通明。
　　“那边再过去一点是影视基地的外围旅游区，这块地方一直没有被纳入规划，不过挺好的，从这里可以看到里面，也可以看到外面，也没有人来。”李昱珩走到松树下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
　　顾谣望着城里灯火通明的地方，半山腰似乎更冷一些，她缩了缩脖子。来的路上是用手机的手电筒照明，顾谣把灯关了，两手缩进口袋里。影视基地门口巨大的照明灯传到这里只剩下微弱的光，和天上月光一起，万物影影绰绰。
　　顾谣站着，李昱珩坐着，两个人就是一步之遥，谁都没有说话，大概是拜寒夜所赐，这气氛却不让人觉得难过，好似不用担心对方是否会尴尬，都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
　　许久以后，顾谣突然开口：“前辈，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她转过身来，整个脸部完全背光，李昱珩看不见她的表情，却听到了一些欢喜。
　　“喜欢这个地方？”李昱珩不答反问。
　　“嗯。”顾谣转过身去，“就像你说的，可以看见里面，也可以看见外面，而且没有人。”
　　李昱珩起身走到顾谣身边：“我拍第一部戏的时候就是在这里，那个时候这个影视基地还没这么大，西边那一块，”他抬手指了个方向，“就是那里，是后来规划的。我第一次演戏，过程很艰难，那个角色时常揣度不好，于是下了戏，或是深夜，总是一个人出来走走，有一次无意间走到了这里，然后就成了我的秘密基地。”
　　“第一部戏？是《前尘》吗？”顾谣微微侧过身抬头看他。
　　李昱珩也看过来，表情似是有点惊讶：“你知道这部电影？”
　　“当然知道啊，这部电影很成功。不过当年没来得及去看看……我那个时候刚到美国，每天不是读书就是打工，还要到处去推荐自己写的歌，每天恨不得时间多出12小时。”
　　“你们这个年纪，能听说过这部电影就不错了。”
　　“我什么年纪啊，我都26了。”
　　“26？那么十年前就是16，这么小年纪自己出国，不辛苦吗？”
　　“嗯……自己要去的嘛，其实也还好。”顾谣低头，抬脚踢踢地面。
　　“很喜欢音乐？”
　　“我还不会自己好好吃饭，就在练琴了，从随手乱按开始，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了，音乐就像我的生命那么长，大概我走到哪里，它就会跟到哪里吧。”
　　李昱珩低头看去，顾谣的眼里似有点点星光。
　　“前辈呢？”顾谣突然抬头看过来，李昱珩猝不及防了一愣。
　　“什么？”
　　“我是说，前辈为什么要做演员呢？”看到李昱珩愣住的样子顾谣笑了笑。
　　“不知道啊，就是有一天突然很想，然后我就跟自己说那么就去试试看，然后就义无反顾的考电影学院，一边读书还到处去试镜，大概失败几百次，得到了一个机会，然后一路演下来。”
　　我想去试试看……
　　顾谣的脑海里回响起这句话，林繁走得时候也是这样说的。他想去试试看。
　　她当时是有多生气，乐队组合已经要出道了，她甚至已经写完了整张专辑的歌，然后他居然说要走，已经解约跟别的公司签约了，全世界都知道了，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作为爱人，作为理想路上的同伴，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甚至没有道别，只留下一句——我想去试试看……
　　那么轻，那么浅，落在她心上却如冰锥砸下来一般，伤口很小，却血流满地。
　　然而过去很久了，两年，700多个日日夜夜，她已经不会愤怒了，甚至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她看到他人气冲天，大牌代言接到手软，也接拍了电影，做了他想尝试的事情。她去看了他所有的电影，看着他生涩却真挚的表演，他哭她也哭，他笑她也笑，直到最后他哭她却再也哭不出来。
　　就在刚刚出门前，他还给她打了电话，她瞒着弟弟接起来，她听到他喝醉了，他说，谣谣，为什么，这么辛苦，这么难……
　　她什么都没有说，挂断了电话。她知道，新电影的口碑很差，他的演技依旧被诟病。这虽然丝毫不影响他的人气，但是他难过。她懂的。她知道，他是一个做什么事情都想做到最好的人。
　　“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突发奇想呢？”顾谣轻声地说道。看似在问李昱珩，但其实更多的是在问自己吧。
　　李昱珩早就感觉到顾谣情绪的变化，他渐渐地感受到这个女孩心里藏着很多事，她看似活得风光，天资聪颖，前途无量，人人羡慕，但是，每个人的疲惫只有自己才清楚吧。
　　“对啊，人为什么有那么多突发奇想呢？我也想过，我如果没有这个突发奇想，现在会在做什么。答案是……没有答案。因为一切都已经产生了。我曾经遇到过一位老艺术家，有幸与他合作，他跟我说，演员的路是一场经年累月的修行，你一脚踏进来，不摔得你皮开肉绽，就别想成功。很多人要不就逃了，要不就找个地方混日子，只有真正收拾伤口不断前行的人，最后才能配称为演员。于是我就想啊，我得做那样的人，否则也对不起我的突发奇想，更对不起那个没有答案的答案。”
　　李昱珩说着从顾谣身边走过去，往下走了一步，然后回过身看向顾谣：“你说对吗？”
　　顾谣侧过身，因为山体坡度的关系，她现在可以不用抬头就看见李昱珩的眼睛——他眼里映着月光，仿佛雨后清晨，干净清澈。
　　“走吧，下山的路不好走。”
　　只见李昱珩把手伸向顾谣，掌心向上，映着一捧洁白的月光。顾谣的手缩在羽绒服的袖子里，她很想说，没关系我自己可以走，但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前一步，右手抬起，连带着还缩在羽绒服袖子里的样子放到了李昱珩的掌心上，挪动脚步的时候还不小心自己绊了自己一下，差点跌倒。
　　李昱珩看着她跌跌撞撞的样子，笑了一下，就着她的羽绒服袖子抓着她的手腕转身朝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