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青梅》卟叱

73、被俘

　　安帝望着殿门外，微微有些晃神。
　　这时，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太监，悄无声息地从偏殿走了过来。
　　“看来皇上终究还是给亲王留了条活路。”
　　安帝挑了挑眉，仍旧看着殿外的方向：“虽然恨她入骨，可我终究还是不能亲手杀了她。”
　　“……”老太监沉默了片刻，问道，“听说吐蕃人抓住了郡公？”
　　安帝蹙眉不悦：“吐蕃人突然扣住了施叶，这也是出了朕的意料之外，本想着让她暂离宫中，没想到……”
　　“那老奴这就去将郡公救回来？”
　　“不用，朕担心吐蕃人已经对施叶的身份起了疑心，此刻若是再派人去救她，岂不是坐实了他们的猜测？”
　　“皇上遇刺却重罚轻判，最后只是流放了媖亲王夫妻侍夫三人而放过了府中其他人，再加上郡公自入京以来便深受皇上喜爱，恐怕……不知情的外人已然误会了。”
　　“只要朕不去救她，哼，那些谣言和误会最后总会不攻自破。”
　　“怕只怕郡公因为亲王的事情对皇上……寒了心，从此便倒戈吐蕃了。”
　　安帝冷哼了一声，老太监本来就佝偻着身子，此刻眼见龙颜不悦立刻将头又低了低。
　　“她娘派人行刺朕乃是诛九族的死罪，可朕不但留了他们活命，也没有对媖亲王府的人赶尽杀绝，再者，自她入宫，朕对她一向不错，施叶不会倒戈的，她总归是安国的人，怎会投靠别国？”
　　安帝动了动身子，向后倚靠在龙椅之中，望着殿外低声说道：“朕不会去救她，你也最好留在宫里。你们疑心她的身份，那么，她就应该可以自己逃出来，否则……又算什么‘天之子’。”
　　老太监弓着腰，没敢再提相救的事情，只是哼唧着应了一声，便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殿。
　　安帝复又翻开奏折，批阅起来。

　　“……小叶，就算你气我、恨我，可是你也要吃点东西啊，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梅馨菲捧着干粮，难受地看着虚弱地躺在车厢里的施叶。
　　施叶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无力到只能微微动动身体的地步，难怪这些天他们都不再封她的穴，她已经用绝食替他们省了这些麻烦。只是，她现在究竟在做什么？当时气过头、愤怒过头、伤心过头的她，根本不想跟梅馨菲或是马逸说话，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一眼，任由他们绑着她一路向西。
　　可是，她做错了什么呢、要来承受和面对他们的背叛？她真的是气糊涂了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这样惩罚她自己！
　　于是，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五天，施叶终于睁开了一直紧闭着的双眼。
　　“给我一个理由。”施叶看着梅馨菲，那双灵动澄澈的眸子里，此时此刻只剩下冰冷。
　　梅馨菲的两条柳眉已揪成了团：“我与马逸……我没有跟他串通，我也不知道他那天为什么也想要抓住你……”
　　“那你呢？”
　　梅馨菲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解释道：“皇上年前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亲王想要造反……”施叶听了这话立刻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不可能！”
　　梅馨菲扶起施叶，没有立即反驳，只是将干粮再次递了过去。
　　虽然已想通，可是事涉自己一家人的清白，施叶哪里顾得上吃，急忙辩道：“我娘怎么会造反！你们有什么证据？”
　　“证据？赐婚之前皇上秘密地召见了我，说是亲王造反的事情已被证实，但皇上知道这件事与王府其他人没有关系，心里又念着你的好，所以，才让我借着送亲的事情，将你带出来。我……我并没有看到什么罪证。”
　　“你没有见过怎么就认定了我娘会造反？馨菲！这是灭九族的大罪！如果我娘真的预谋造反，凭什么我就可以安然无事？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这件事可疑吗？”
　　梅馨菲不敢去看施叶的眼睛，垂着头说道：“那自然是因为皇上心慈仁厚，知道你与此事无关。”
　　听了此话，施叶心中悲凉，只觉得一阵阵的寒意自胸腔处喷涌而出，蔓延至四肢百骇，冷得她不禁哆嗦了一下。
　　“就算你带我出来的本意是为了救我。但是，如果我娘出了什么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施叶撇开头，不想再多看这位昔日的好友一眼。
　　梅馨菲默默地看着施叶的背影，极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叶……不管怎么说，都多多少少吃点东西吧，这些都是干净的，里面没有放……”想到之前对付施叶的手段，梅馨菲忽然觉得羞愧难当，脸上火辣辣地烫人，后面的那几个字便硬生生地给吞了回去，然后将干粮轻轻地朝着施叶的方向推了推。
　　施叶忍着不动，依旧不去理会梅馨菲。
　　“……等到了吐蕃，我会想办法放你走的。”梅馨菲又看了施叶一眼，转身便要下车。
　　“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梅馨菲脚下一滞，回过头时，施叶仍旧背对着自己，一只手努力地撑着才能勉强歪坐在车厢里，瘦弱的手臂微微地颤抖着，显然是用尽了力气强撑着。刹那间，梅馨菲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在风雪之夜倔强地爬上昆仑山的小女孩儿，明明是皇亲贵族，却是半点架子都没有，对待她与萧宁宝也是真心实意地好，可如今，她却亲手毁了这份多年的情谊。
　　“是皇上逼你的吗？”
　　施叶回过头时，已是泪眼朦胧，梅馨菲见状，顿时便觉鼻子一酸，忍了又忍的泪水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梅馨菲一句话也不解释，只是隐忍地咬着嘴唇、看着施叶嘤嘤嘤地哭，那可怜的模样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一个劲儿地在那抹眼泪，却总也抹不完。施叶顿觉心窝处堵得令她有些无法呼吸，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而眼眸微微闭合时，积攒隐忍许久的泪珠顷刻间便滑落腮边。
　　施叶抬手抹了把眼泪，便抓过干粮开始大口地吃起来。
　　梅馨菲吸了吸鼻子，然后又一边哭一边笑：“我再去给你拿些！”说完便手脚并用地爬出来车厢。

　　当施叶吃完所有的干粮、刚刚放下碟子时，马逸刚好撩开了车厢的帘子。他的目光在碟子上停留了一秒钟，然后才看向施叶，这举动分毫不差地被施叶瞧在了眼里，只觉得讽刺无比：“是来封我的穴道还是灌迷药？”
　　马逸的动作停顿了片刻，然后挑了挑眉，将掌心的那只小瓷瓶握了握紧、并藏在了背后，才用另一只手撩着帘子、进入了马车里。
　　“我受人所托，需要带你回吐蕃。如果你乖乖地，我也不想那样做。”马逸突然显露出的流利标准的发音，与初入京城时那种别扭的说话简直判若两人，施叶瞥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这就是你把自己刻意伪装成一个酒囊饭袋进入安国的原因？”
　　马逸撇撇嘴，不置可否。
　　施叶见他既不生气也没有反唇相讥，语气便稍稍软了下来：“不管是谁想要我的命都好，我必须要回安国救出我的爹娘。”
　　马逸摇摇头：“我们不会伤害你，只是有人想跟你见上一面而已。至于你爹娘……你的那个跟班要是脚程快、功夫好，没准儿还有希望；而你眼下就算是飞回去，也是来不及了。”
　　施叶默然，心知他的话没有错。安帝若是铁了心要杀她母亲，肯定是以最快的速度了结这一切，又怎么会拖延着时间等她赶回去去相救？
　　思及此处，施叶感到一股无形却又巨大的无奈之感，心里心灰意冷地，不知该何去何从。

　　马逸便随着施叶一起沉默着，良久，施叶才有些失神地问了一句：“是谁想要见我？”
　　“……我国的国师。”
　　“国师？”施叶惊讶地抬起头，看着马逸：“我又不认识他、他为什么想见我？媖亲王府如今都已经这样了，你们若想寻求联盟，恐怕找错人了。”
　　“国师只说必须要见到你，其中缘由……我也不大清楚。”
　　施叶见他说得诚恳，觉得也问不出什么细节了，便道：“我可以答应你去吐蕃，不过，有三件事你也必须答应我。”
　　一听事情有了转机，马逸忙问：“什么事情？能办的我一定答应。”
　　“第一，放了我的人，不能像对待囚犯一样对待他们。”
　　马逸忙点头：“只要他们不再闹事，我立刻就放了他们。”
　　施叶又道：“第二件事，我相信安国一定有你们的细作，在离开吐蕃以前，我需要知道有关五竹和我爹娘的一切消息。”
　　马逸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嗯，我答应你。”
　　“最后一件事……我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
　　马逸笑了笑：“那我这就去把你的人放了。”
　　施叶点了点头：“嗯，你让苏琮过来，我叮嘱他几句。”
　　马逸转身便跳下了马车，施叶在车厢里活动了一下，发觉四肢还是有些无力，便放弃了也下车的念头，倚着车厢内壁，慢慢调息起内力。

　　“小姐？”隔着车帘，施叶听到苏琮唤了一句。
　　“苏大哥。”施叶连忙撩开了车帘，示意苏琮上来。
　　苏琮神色紧张，一进入车厢，便面朝施叶双膝跪坐：“小姐、你怎么样？”
　　施叶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脑子一时没转开，饿了自己好几天。现在没事了。”
　　苏琮急道：“那咱们现在……”
　　施叶连忙打断他，并将之前与马逸协商的条件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虽然我现在恨不能长了翅膀立刻飞回京城，可是眼下却是这种状况……京中的形势我们尚不清楚，我不能让你们回去冒险。”施叶柳眉紧锁，眸中闪着莫可名状的悲伤与凄凉：“只盼五竹赶得及……”
　　苏琮垂下头，抹了抹眼睛，语音微颤：“是属下无能……”
　　施叶拍拍苏琮的肩膀，眼眶湿润：“你能活着已经是天大的万幸，别再自责了。一会儿你与其他人也通个气儿，马逸的人太多了，我们根本吃不到任何好处，眼下就跟我去一趟吐蕃吧。等京中的消息回来，我们再做其他的打算。”
　　苏琮点点头，又向施叶鞠了一躬，才离开了马车。
　　施叶望着苏琮的背影，狠狠地擦去了眼角欲出的泪珠，神色凛然。
　　世上有太多无可奈何的事情，是不是坐上了那个最高的位置、就可以万事顺心了？
　　施叶的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如果是，那么她便要试上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