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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缘尽(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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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绵密如丝的春雨无声无息地随夜飘走。他处理完政,尚来不及驱逐倦意,便见她被几名内侍带了进来。
一身素净的衣裙浅染泥土,或是走得心急,风帽为风雨所拂,滑落颈后,松挽成髻的乌发微显凌乱,薄显的鬓边尚沾有几颗细密的水光,形容虽憔悴,但她仍旧目光灼灼,狠咬着下唇,心口微微起伏,显然是在压抑心中怒气。
“累么?这么大的雨,还使小性子,受凉了怎么办?春喜呢,怎不让她跟着?”他挥手命苦着脸的内侍退下,自己悠然走至她身前。
见她如受缚的小兽一般,以亮晶晶的怒火充当爪与齿,不觉微微一笑,为她拂去鬓边的水珠,探视衣衫淋湿的程度,再轻抚她的脸,温言:“你就算回去也无济于事。如今的燕王,已不能给你预期的信任了,说不定还有相反的效果,你又何必执意离开呢?留在我身边不好么。”
她冷冷地偏开脸庞,盯着他,目光中充满嘲弄的笑意,“你凭什么让我留下?是爱情,还是一个看似华丽的名份?”不容他回答,她又咄咄逼人的质问:“如果是爱情,你未免也太过自信了,你怎能奢望我在遭到你背叛之后还有爱情的付出?如果是名份,那更是一个荒谬的笑话,你以为每个女子都会臣服于这无味之极的虚荣之下?楚灏,你听明白了么?我不爱你了,更不屑你即将恩赐的名份。”
他微感不悦,但还是和颜悦色地牵起她冰凉的小手,细细摩挲,似想温暖她,岂知她依然恨恨抽回手。
“你还要我怎样?”他终于蹙眉,淡淡道:“这些日子来,我纵容你每一个会我难堪的要求,我给你太多你所期望的自由,我给你超然于南淮后宫的尊重,难道,你还觉得不够”
“你给了我纵容?自由?尊重?”她不屑的扬眉大笑,眸中有一抹哀伤的决绝,“如果,那些,那些事都不曾发生,我会快快乐乐地体会这些感受。可惜,现在你对我说这些,都成为了一种绝佳的讽刺。因为,你欠我的,你欠燕国的,你欠孩子的。”
你欠我的。
你欠燕国的。
你欠孩子的。
尚未隐去的,她的明亮笑容,尖锐的话语,仿佛火光,顷刻间灼伤他的眼,他的耳。他因此愤怒得全身颤抖。
一声怒吼,未经思量,他便挥掌掴向她光洁的脸庞,力度之大,连自己亦不免意外。
‘啪’地一声脆响之后,她脚下不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再抬首时,只见左颊的肌肤如雪,在狱中微光映照之下,莹白无暇,但却赫然印上明显的掌印,五道红色指痕,乍见之下,委实有几分触目惊心。
她一手撑起身子,一手抚脸,用力擦拭,仿佛要清除他留下的印记,颊上的刺痛透过指尖,越发嚣张起来。
她疼得微微凝眉,沉默着,一瞬也不瞬地盯住他,目含强烈的恨意,如火般炽烈。她抬高下巴,起身后轻弹染尘的衣裙,如同弹开他强加于她的羞辱。
他黯然合目,再度睁开时,眸中便映入她的笑,但这笑意殊无温度,仿佛冰封的稀薄阳光。
他不觉心惊,因而痛苦地垂首。
此后他将她送入了宫中的囚室,当狰狞可怖的牢笼如巨兽一般伫立在眼前时,他的心轻轻颤抖了一下,但转念之间他又傲然挑眉,倾身逼近她,昂首冷笑道:“我想你应该记得,我说过,你若逃了,你的侍女们将为此付出代价。她们恨的是我,怨的却是你。我们俩的手上都将染有她们无辜的鲜血,谁也赖不了。春喜只是一个开始,你如果继续执着于此,那么将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春喜出现。”
她看着他森冷的眼眸,心知他所言非虚,身子禁不住轻轻颤抖。
“最好别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苍翠身上。”他顿了一下,继续淡淡说道:“她有了自己的归宿,她已算半个淮人了。”
她抬眸,眩惑。
春喜的眼睛,归国的希望在脑海中交替着变幻,她艰难地呼吸着,头越来越痛,脸色也渐渐褪却了血色。
他看在眼里,心不经意地痛了起来,偏偏目中保持着深不可测的冷漠,“是不是觉得这里不好?只要答应不在私自离开,我便过往不计。”
“废话!正常人都会觉得这里不好。”她明知胳膊拧不过大腿,话太‘冲’只会让自己多苦,但气闷在胸,难受之极,委实不吐不快,忍不住便顶了回去。
似乎没料到她沦落至此,脾气居然还是这般倔强,他那漂亮的唇角牵起一抹薄愠,冷然道“不知你能熬过几天,我会拭目以待的。”
“不必等了,我什么都答应,这样你满意了。可以放我出去么?”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了一种恶意调侃的念头,嘴角浮上一丝笑意。
他闻言止步,蓦地逼近过来。
于是,她看到了一张阴郁的脸庞,和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心下不觉害怕,便不再强硬,生生地逼自己冷静下来。若不能逃出淮国,那么东阳的真相将永远尘土封于耻辱的燕国历史中,她脑子开始不停思考对策,可思来想去也无良策,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放过春喜吧,她是你的子民。”她幽幽叹息。
“陛下,我冤枉!我冤枉啊!”一阵凄惨的哀泣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絮。原来穿行其中,每经一处,左右两侧的栅栏中便不断发出尖锐的哭叫声,一张张苍白的女性脸庞拚命凑前,几乎扭曲变形,她们敲打着栏杆,当当作响。
她刻意忽略,头抬得高高的,尽量将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孰不知泪水早已在眼底打转,待惊觉时,她一咬牙,生生逼回。但逢一张可怖的面庞忽然自栅栏内探出,她还是猝然后退了好几步,恐惧之下,背心一片幽凉。
他唇角一扬,笑意浅呈于目中。
她备感屈辱,但始终不发一言,紧紧抿着唇角,一步一步往前行,可每行一步,便生一分绝望。她并不知晓,其实自己每一个细反应皆落入他的眼底。她不愿表露,他便假装未见。
进了囚室,他唤来一个极为粗壮的妇人,漠然交待:“给她找件囚衣。”
妇人一面答应一面翻检出一身勉强还算干净的囚衣,扔在她面前,命道:“换衣服。”
她忿忿然,拂开囚衣,冷然道:“我不是你的囚犯,我也不当囚犯。被你送到此处,仅仅是上苍对我有眼无珠的惩罚。今日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羞辱,总有一日我会一一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