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4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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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时刻临近，受邀客人陆续前来。
有好几个都是老熟人呐。
博雅中将不用说，从某边血缘算起来的亲戚又是以前同事，常走动有利于加深感情。
跟在他后面的，竟然是那个依旧极没存在感的胡须男，要不是菊若丸挺怀旧的叫了一声“右近卫大夫大人”，我愣是没发现。
所以人家说小孩子拥有天然灵性，通俗点，就是野兽般的直觉。
右近卫大夫行了礼，和蔼可亲的问菊若丸：“向白兔阿姨许的愿望实现了吗？”
菊若丸笑着猛点头。
再后面来的却是平宜昌，脸上挂着一贯的雅和安宁，难怪被世人称为静湖之君。
他看见我，露出一点欣喜，道：“晴明先生，能见到您太好了。”
他说“太好”这种意味强烈的词时，并没有配合着“太好”的表情，倒不是言不由衷，如果可能，他会冲上来拍着我的肩来表达心里的激动。
但是，他不能。
所以，他迈着一呼吸一迈的平步，悠悠沿着廊走过来，停在三步远的地方向我微笑。
笑也是符合深闺少女矜持的不露齿标准，左颊上浅浅的酒窝扬出半分热情。
唇色淡然。
“还没有恭喜您荣升式部少辅。”
“谢谢，当年若不是先生相救，在下岂会有今天。”
那你就用实际物质酬谢我吧！
——差点习惯性的脱口而出。
生生咽下去，换上谦虚：“是大人有大福，神灵保佑。”
“你我都知道，即便神灵保佑，没有先生出手，阎王也牵了在下去了。”
啊，既然你要坚持再退却就是虚伪，我是正人君子。
“大人言重，小生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先生救命之恩，在下永生不忘，以后若有需要，请先生勿需客气。”
“哪里哪里，大人有事也请尽管差遣。”
平宜昌还要再感激被旁人唤，无奈微躬身走开。
我转头，冷不防一个人站在后面，低低问：“诶，你怎么认识他？”
“——博雅大人，虽然天色未暗，突然站别人身后发问是会吓倒人的。”
“没关系，我知道你身体结实承受力强，不像宜昌大人。”
眯起一只眼：“谢谢大人谬赞。”
“我的问题呢？”
想法瞬间成型，我深深一呼吸。
“这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博雅注视着我，兴趣浓厚不减。
既然了解我，就不要怪我。
“小生要费很多时间和精力，而且我正在被监管中，要单独给大人讲述很长很长的故事非常难。”
我瞥眼忙着应酬的保詹。
博雅发会儿愣，旋即了然的说：“暂时摆脱监管的任务我来完成，你就说你要多少吧。”
嗯嗯，你的理解力在我的教导下有了长足进步。
我伸出指头比划了一个数目，他立刻调头找保詹谈判。
“在下有些问题想要讨教晴明先生。”
博雅把那种诚恳中杂着隐晦又杂着不便言明的苦处阐释得淋漓尽致。
通常说来，在外面正式场合里，保詹是不会当面拒绝一位殿上人的要求的。
我顺利地跟着博雅绕到相对僻静的地方。
日光渐渐淡下去，微薄的亮穿过御簾所剩无几。
因为是僻静的地方，没有其他人，格子窗都放下了，整个房间就如同一个精巧的盒子。
而且还是即将合上盖的。
博雅安之若素的坐着，等待付费物语的开讲。
我左右扫视，心中忽来憋闷，便自己动手卷起一挂御簾。
“要说那次具有纪念意义的邂逅——”心里舒坦了些，我坐正姿势开始讲述。
“记得前年春天京城里有段时间出现了不少年轻人失踪事件。”
博雅斜眼想了想，恍然：“对，检非违使派了好多人参与寻找。”
“我们也被委派调查。因为失踪人员不仅有贵族，也有平民，没有特定范围，有人说会不会是鬼魔作祟。”
“母亲大人那时候很担心我会出事，差点用铁链把我锁在家里。”
我打量他一番，说：“令堂太紧张了，根据我们的细致调查，失踪的都是白嫩俊秀儿郎。”
他露出“原来这样”的神情，俄而意识到话里意义，挑眉瞪我。
“咳，这也算是划定大致范围了。”及时把他的回应扼杀在半途，“按照惯例，采取的对策之一就是引蛇出洞——你不要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我——”
“我什么时候——”
“还想不想听？”
因为是事先付款，为了已经给出去的银子，他咽咽唾沫。
“除了资历太浅的，我们全体参与，每晚在大街上转悠，不管是人是鬼，有猎取目标出现，不可能一直按捺不动。那段时间累得人啊，走路都在睡觉。”
“嗯，你不累的时候也能这么睡。”
瞥他一眼，声音立刻弱下去，他做出“请继续”的恭敬手势。
“一天晚上，我走到宜风坊附近，看见前面有辆牛车，论外表挺富贵，那帘子一瞅就是高级绫锦织了银线在里面，车轱辘上都描着金灿灿的图纹，唉，明摆着告诉盗贼‘我有钱来抢劫呀’。”
摇头叹息，这些钱多了没处使的贵族啊……
“可不可以直接讲重点？”
“我就在讲啊，那么豪华的车，比你参加临时祭用的那辆华丽不知多少倍——”
博雅“啪”一声拍在地板上，震动立刻传到我身下。
“这个季节居然就有蚊子了，嗡嗡乱叫。”
我眨眼，心想，银子在我手里，你还能要回去不成？！
可是，师父教诲我们要言而有信，说出口的话必须做到。
好吧，我继续。
“正在此时，几道黑影从墙根阴影下蹿出来，动作默契的袭击车童和两个随从，然后掀开车帘把里面的人拖出来。我打个暗号，和跟我一起的人冲上去制止了现行犯的进一步动作，解救了那位不幸的公子。”
天快黑透了，只见得博雅轮廓，一动不动。
一动不动。
我正疑惑他同样姿势要坚持到什么时候，听见他隐含愠怒地说：“就这么结束了？这就是很长很长的故事？”
“唔——”我拉长声调，“当然没有。”
“那你倒快说啊。”
“就不允人喘口气么。”白他一眼，尽管他看不见，“好了，你也知道那位公子就是宜昌大人，本来我们松口气，事件就要解决了我们可以回去睡个饱了，岂知峰回路转，宜昌大人双目紧闭一只手抓在胸口另只手抓着我，眼见进气少出气多就快魂去兮——”
又回忆起那天惊险，仍是不由得抽气。
博雅也抽气。
我估计他不是担心故事人物命运——刚才还在他眼前活鲜鲜的——多半是因为我又停下喘气，然而打断别人的爱好是不道德的，所以他静静等待下文。
“好在我训练有素，根据他杂乱薄弱的脉搏，一定是受刺激伤到心肺啥的了，把余下的事交给同行人，我背着他就跑去找小廷。”
接着谴责拖沓的小廷半会儿。
“他家的门特别结实，我都快准备直接把人丢进去，他才来开门。”
“——真丢进去，他也可以不用治了。”
“是呀，虽说他欠的命债不少这一件——”放弃详细讲述关于小廷欠命之实例的念头，因为我好像听见外面有人说宴会要开始了。
“长话短说，他见着宜昌大人捣鼓了黑乎乎一碗药给他灌下去又在他身上横七竖八插银针，忙活了大半宿，宜昌大人终于睁眼。谢天谢地，没失忆。”
“失忆？”
“常有故事里身世悲惨的主角，一受伤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贺茂夫人曾经听了好多类似物语，那时间她一见着我们就问，‘最近没生病受伤吧’，搞得我们挺感动，结果跟着一句，‘真可惜又没有失忆’……”
博雅在黑暗里擦额头。
“后来小廷对我说，宜昌大人天生心脉有缺损，一旦情绪激动点儿，很容易呜呼。”
好在那次有我在，他算是白捡了大便宜——想起当时小廷那得意嘴脸就来气，要不是我及时果断送人上门，他能有表现机会啊？！
“难怪他那么感激你。”
“可惜，我一向爱护弱小，看不的可怜的人受苦，送宜昌大人回去的时候，他家人当场就要答谢，我，我竟然拒绝了。”
后悔呀后悔呀。
捶胸口。
“那个——”博雅起身靠近我，伸手要安抚，又停下来，说，“其实，其实我也很可怜啊，从小没有父亲，寡母含辛茹苦把我抚养大，后来又在残酷的战场受到那么严重的心理创伤，现在每天也战战兢兢地生活在悬崖边缘，忍受日复一日的明里暗里纠葛，最近我常常感觉胸中憋闷气息不畅，所以，你既然爱护弱小，不如……”
“博雅大人啊——”我抬头唤他，用柔和的声音。
“什么？”
“官场无情，世态炎凉。”
“对。”
“尔虞我诈，朝亲暮诽。”
“对。”
“您被阴暗的漩涡拖坠，身不由己。”
“太对了。”
他为遇见知己颤抖起来。
“不如，抛却红尘遁入佛门，潜心修炼，我相信，凭借大人一片赤子之心终有一天得登白莲净土，成佛成仙。”
“呃——”
“可是这样一来大人府中那许多金银物器就将被抛弃，本着爱护弱小的关怀之心，小生愿意全面接受绝不嫌弃，大人意下如何？”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诶，我怎么到这里来了？”博雅站起来四顾，“对了，我是来参加藤花宴的。”
说着，大步迈向人群热闹之地。
目送他远去的背影，我暗自记着，要告诉师母有些人不用受伤也不用生病，听个故事就能失忆。
她一定会夸奖我这个大发现的。
如果不是博雅大人兴趣我都快忘记那段苦熬的日子。
唉，宜昌大人真是吉人天相遇上我，才没有被拐去稀里糊涂的作了祭邪神的牺牲。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第47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