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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十六章(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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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神迹成了信奉者口中的谈资,随着的临近,越来越多的信徒聚集到日噶则城外,他们说着火焰鸟的事情,脸上尽是虔诚。
“说起来,有很多年没看到火焰鸟了。”桑木格一边说,一边把燃料兑进酥油里,“阿妈,咱们今年做什么样子的花灯好?”
老阿妈叹着气:“就做成火焰鸟的吧。”
“好啊。”
坐在一旁的墨云翻站了起来,走到桑木格身边,低声问:“有什么我需要的地方么?”
严冬里滴水成冰,成百上千的信徒凿开了羊卓雍神湖的冰层,将这些冰和水担回了自己的宿营地。
他们把手指伸进冰水中,再用冰冷的手指一点点雕琢着染色的酥油。在那冻得通红的指尖下一头红色的大鹏鸟逐渐浮现,一划一抹间,挺起傲慢的长颈。红莲燃烧,烧成羽毛,墨云翻专注的雕刻着,坚硬的脸部线条上有了些变化。
他竖起小指,用指甲镂刻出大鸟的双眼,那日在蛇洞内,那人就是用这样的目光望着他弃他而去的身影。
“这目光……竟是如此慈悲。”桑木格看到了,不由自主的赞叹。
“……嗯。”他简短的回答着,温柔顷刻决堤。
桑木格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了毡帐。
他这才擦去眼泪。
日子就像圣山上流下的溪水,伴着冰和雪,悄无声息的流逝而去。当信徒们手持供灯走向日噶则的城门时,墨云翻换上了桑木格特意为他找的藏袍,又打散了头发,便混在其他藏人之中,同他们一起围拢在日噶则城门外的高台四周。等到成群结队的老喇嘛登上高台时,人群掀起了一阵欢呼声,在高台的那一边,有人分开人群缓慢而来。
墨云翻心头一动,便想冲上去,不想衣袖却被抓住了。
桑木格冲他摇了摇头,眼中有些了然的神色。
墨云翻攥紧了拳头。
等那来人走得近了,便见她一身华贵的裙装,不是白羽摘,却是前些日见过藏衣女子。她发上天珠闪烁,双手捧着一朵雪莲,在高台上站定,随后一名白发老者怀抱一只银瓶在走到她身边。
咚,一声鼓响,那藏衣女子昂头长吟道:“我为沙门,处于浊世,当如莲花,不为污染。”
老者和道:“见水澄清,亦令明了。”
咚,第二声鼓响,远山上的供奉的酥油灯忽然亮了起来,雪山上灯火连绵成龙脊。
藏衣女子上前一步,长吟第二声:“愿我未来,不闻恶声,不见恶人。”
众人纷纷跪下,大声道:“愿我未来,不闻恶声,不见恶人。”
鼓声敲了第三次。
藏衣女子和白发老者身后,有人饮了口青稞酒,一口喷在火把之上,火焰窜得丈高,那鼓声便越来越急了。
墨云翻偷偷抬起头,终见有人缓步而来。他身着白袍,赤裸双足,额头、双掌、双足都绘上了眼睛的形状,像极了传说中的度母大神。
明明熟悉极了的容貌,却怎么也没办法把他同那个记忆中的懦弱少年重叠到一起。
心头微微揪紧。
那人微合双眼,叹道:“诸佛慈悲。”
在众人叩头下去时,人群之中忽有一人一跃而出,长剑斜指,直刺白羽摘后心。那藏衣女子抛了雪莲花、白发老者抛了银瓶,他二人同时反掌劈去,持剑人身子凌空一转,与他二人擦身而过,剑尖仍对准白羽摘的后心。
更多教众亮了兵器上前阻挡,却早已失了先机。只听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刺客的剑距离白羽摘的后心已只有寸许。可这存许的距离外,刺客再也进不得一步。当啷一声,长剑掉地,那刺客横尸当场。
白羽摘俯身拣了掉在地上的雪莲花,轻声叹气:“这么快、又这么冷的刀法……全天下只有一个人啊……”
他说着,转过身来。
三尺外,墨云翻执刀而立,长发凌风。
白羽摘看了他很久,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黑了。”他说。
“我在这晒了好几个月了,怎可能不黑?”
把弄着手里的雪莲花,白羽摘垂下头,脸上带了点羞赧之色:“其实就算这样……你也蛮好看的。”
上千人的目光瞬间落到他二人身上,那藏衣女子更气得跺脚,她纤纤玉指一指墨云翻的鼻子:“少主人,你竟然还要认他!他害你还不够么?!”
转着雪莲花的手指顿了顿。
“说的也是,”白羽摘点了点头,抬头望着墨云翻的双目,“所以……你这次来见我,是不是准备好要承受我对你的抱负了?”
“好啊,”墨云翻将刀插回刀鞘,傲慢地昂起头,“拿出你这魔教主人的手段来。”
“好!”白羽摘走到墨云翻的面前,向身后的教众挥道,“取我的弓箭来!”
有人捧了个铺着锦缎银盘上来,银盘上放着的墨云翻见过了很多次的雕花银弓和羽箭。白羽摘取下那弓箭,递到墨云翻面前:“拿住。”
墨云翻伸手接住,他甚至没问为什么。
白羽摘笑了笑,转身向群山:“放鹰!”
“少主人你……!”那藏衣女子只吼了半句,着放鹰的喊声早就一句接一句的传了开去。
远山之巅,三只个白点振翅而起,迅速向他们飞来。
白羽摘低声道:“为我射下那三只鹰。”
强弓张开,圆如满月,箭在弦上,嗖的一声,破空而出,第一头鹰射落在地。
那藏衣女子纵身而起,意欲夺下弓箭,却被白羽摘挡住了路:“左护法,你退下。”
“少主人,我不服!”
“退下。”白羽摘第二次命令。
墨云翻拉开弓,射落第二只鹰。
噗通一声,藏衣女子跪倒在地:“少主人,他当年三番五次的害你,难道你忘记了么?!如果没有他,你不会前往苗疆;如果没有他,你不会开罪姓蓝的老头;如果没有他,你喜欢的黄轻寒也不会死啊!”
那女子喊得很大声,然而墨云翻的手却更稳。
白羽摘抬起头,看到第三只鹰应声而落,人群之中唏嘘声不绝于耳。他笑了笑,向着众人大声说道:“可他很多次救我于水火,我被僵尸围攻时,是他带我出逃;我差一点被蛊雕吞下肚时,是他杀了蛊雕;我们一起中了尸,他还将最后一颗解药塞给我。对了,蓝家之前要追杀紫云歌她们,也是他帮忙大家逃出重围。如此这些恩惠,你若想听,我可以给大家说上三天三夜。我们藏人最讲究报答恩情,左护法,难道,你还觉得我做得还不应该么?”
听着他诉说,墨云翻微微皱起眉,而那藏衣女子终于低了下头。
早有侍者手托银盘将三只被射中的苍鹰送上前来,向天举过头顶,人群顷刻间爆发出山洪般的欢呼声。
白羽摘就在这欢呼声中,一步一停走到牛皮鼓前,亲自敲响了那巨鼓。而之前手捧银瓶的白发老者则走到另一面鼓前,徒手击打起来。
一时间,一高一低两种鼓声彼此应和,交替不断。墨云翻安静地听着,心中竟是一阵由然的崇敬。那个曾经怯懦而软弱的少年在他不知道地方长大了,褪去了暗淡的外壳,疏忽间如此光芒耀眼。
白羽摘的鼓越敲越快,他喝了一声:“左护法!”
藏衣女子终于站起身来,走到第三架鼓前,拿起鼓锤,砰的,敲响了。
祭奠的灯火在此刻燃到最旺,老喇嘛们吹响手中的长号,人们则纷纷点亮自己带来的酥油灯花,灯火和鼓乐将整座日噶则衬得如同白昼一样。
喧哗之中,墨云翻有些茫然地站着,看着人群中自己亲手雕刻那只火焰鸟被点燃,一瞬间心头感伤莫名。
白羽摘放下鼓槌,手捧雪莲花缓步走到他面前,俯身跪下:“愿我右膝着地之时,令诸众生得正觉道。愿我左膝着地之时,令诸众生于外道法不起邪见。愿我右手着地之时,犹如世尊坐金刚座,右手指地,震动现瑞,证大菩提。愿我左手着地之时,令诸外道难调伏者,以四摄法而摄取之,令入正法……”
“……愿我左手着地之时,令诸外道难调伏者,以四摄法而摄取之,令入正法!”数千信徒跟着他一同跪下重复这段经文,喊声震动天地。
“愿我首顶着地之时,令诸众生离憍慢心,悉得成就无见顶相。”白羽摘说着,俯身叩首,虔诚的吻了吻墨云翻的鞋子。
“愿我首顶着地之时,令诸众生离憍慢心,悉得成就无见顶相!”
墨云翻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白羽摘微抬起头,冲他露出一个羞赧却调皮的笑容:“举起你手中的弓箭。”
长弓高举过头,同远山重叠成一线,众人一同祝道:“恭喜教主!”
白羽摘第二次俯身亲吻他的鞋子:“墨云翻,从今天起,你就是天魔教第十五代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