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簪》木重华

33、魔苏

　　庄、落两人连忙起身，紧随黎雨儿跟去。

　　“庄宫主，这是怎么回事？”落湮问到，这种情景是作为杀手的他从未面对过的，自然十分诧异。

　　“雨儿如今入了自己的心魔，”庄荛晞解释道，看着周身红气的黎雨儿，仿佛看见了入了魔的自己，不禁皱眉，道，“不能让她到凉宫，不仅会打乱我们的行程，而且还会伤到宫中的人。”

　　“好！”落湮应到，一点足竟跃到了黎雨儿前面，挡住了她的去路。

　　好漂亮的轻功！庄荛晞在心中一叹，不料这个杀手竟有如此勇气，虽没有萧溯游那样击败术法的力量，却敢挡在一个入了魔的术师面前。

　　黎雨儿见落湮挡在前面，双手结出灵光，却迟迟不肯出手，仿佛在纠结该不该除掉眼前这人。庄荛晞忙念动咒语，将黯泪剑抛出。纤细如雨的剑在灵力的催动下化出九把同样的剑来，将黎雨儿困在了原地。

　　见此，庄荛晞却依然没有停下来，用手再次凝出灵力，灵光退去后，她手中已多了一盏透明的琉璃灯。

　　庄荛晞走到落湮面前，将灯给了落湮，道，“这是清元灯，方才我让这灯沾染上了我的气息，此刻便已与我命数相连。现在我要进入雨儿的意识中，去结她的心魔。人的心识飘缈不定，况且是入了魔的人，所以此去必然凶险，若此灯灭了，便说明我命已殒，你就可以独自前往盐城。我和萧溯游早已料到这途中的种种变故，已提前派了人向往盐城接应，介时你去找盐城城主便是。”

　　落湮接过清元灯，不由得一惊，原来庄、萧二人已然料到了此行人马会损失惨重，但这两人又是何等人物，所以转念又不觉得奇怪了。他看着这似冰如玉的灯盏，向血衣女子一点头，示意定不负所托。

　　庄荛晞这才微微放了心，“若我没回来，也请对萧溯游说，我失了约，对不起他，但请他一定要替我灭了南诏！”

　　“庄宫主……”落湮不料眼前这个一向冷漠的女子居然会说这样的话，又随即答道，“恕属下不能完成宫主所托，这些话，还望宫主自己告诉主上！”杀手目光如铁，竟有大侠的风范。

　　庄荛晞回以一笑，转身投入黎雨儿的神识中，又变回了从前那个冷漠孤傲的女子。在她投入的那一瞬，落湮看到清元灯的火苗闪了一闪。

　　入了心魔之人，神识被心魔控制所以灰败毫无色彩，如一片枯死寂静的山林。而此刻，庄荛晞却布入其中，一袭红衣成了暗景之中的唯一亮色。

　　庄荛晞看着四周闪动的画面，皆是黎雨儿伤心痛苦的经历，却突见面前多了一口井。

　　离端上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神居缈洲，妖占西荒，人在离端大陆生生繁衍，地下则为鬼地。各族皆有定所，唯魔不同。万事万物凡有心者，皆有心魔相伴，若克制不住便会被心魔吞噬，便成魔，所以万事万物都可以成魔。但魔界确没有定处，它在心中，随时等着心魔吞噬旧主将身体占为已有，如此便已身在魔界。而所谓的吞噬旧主，便是将旧主魂魄封印在神魔井下，如此方可入魔界成魔。

　　而此刻，那口神魔井便在庄荛晞身前。那一袭血衣徘徊在神魔井前，等着心魔和黎雨儿到来，却见那口深不见底的神魔井一直向外吐着黑气，心道，怕是得离这井远一点。不错，庄荛晞若想入人心识，肉身便得留在外面，灵魂潜入，这便是清元灯的另一个用途了---寄存肉身。人在生前，生魂与肉身相互吸引，不但不好分离，一分离便难以相合，但如今有清元灯在，当真是方便了许多。庄荛晞在心里一感叹，真不料冥师父给她这件宝物竟有如此妙用。

　　正是思量间，便看到一黑一绿的身影走向神魔井来。两个身影一张面孔，一个是雨儿的心魔，一个是她的生魂，庄荛晞目光一凛，手中灵力汇聚。

　　“庄荛晞。”心魔目光落在庄荛晞身上，嘴未动，声音却传过来。

　　“放开雨儿。”庄荛晞此时没有黯泪剑，只得不断地汇聚着灵力，同心魔周旋，看到黎雨儿的生魂被心魔控制着，瞳孔毫无色彩，心中有了几丝担忧。

　　“庄荛晞，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心魔显然没有要和庄荛晞动手的意思。

　　“哦？”庄荛晞眉一扬，目中明显有怒气，只一刹，灵力便如剑般刺向了魔！那灵力极为精纯，似乎感觉到了眼前的血衣女子非泛泛之辈，魔也没有同她正前交锋，只是微微一侧与那股灵力错开。

　　庄荛晞自上次同萧溯游一战后密气丹便已用尽，奈何用惯了术法以至于没了密气丹她仍会动用灵力。可反噬自然只有自己过后慢慢消受了，这样累加起来，真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时至刚才庄荛晞汇聚起灵力，反噬之力已然远远超过了常人所能承受的范围。然而庄荛晞却还死撑着，如今是灵体的她只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但清元灯内的肉身嘴角怕已溢出好几口血了吧。

　　魔仿佛觉察到了庄荛晞此刻的处境，却没有多做停留，只是趁着庄荛晞灵力短滞之时忙奔向她身后的神魔井。就在黎雨儿的魂魄即将堕入万丈深渊之季，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从神魔井旁震开。魔回身，看向那个破坏她好事的人。

　　人？

　　不，人怎么会有血红的瞳孔，人又怎么会有那般戾气血腥的力量？

　　“你……”连魔的声音也发抖了。---面前血瞳披发的红衣女子不是刚从炼狱出来的魔是什么？

　　反噬太过厉害，以至于庄荛晞已无暇分心管它事了，这才让体内的魔寻了个空当出来。入了魔的庄荛晞周身散出阴寒却又充斥着血味的气，她赤红的瞳仁便是那魔气的来源---此刻正如两潭深深的血池，她的红衣也艳得要滴出血来，唯有面色苍白如纸。

　　“见了本尊还不跪下。”低压的声音从四方传来，庄荛晞嘴却没有开合，声音没有丝毫情感，连平日的冷漠也没有，却不怒而威、不寒而栗。

　　魔似是抖了一下，竟不料庄荛晞的体内寄存的是魔尊！上古时期神魔争锋，天地间众魔都归七七四十九位魔尊麾下，只是后来这些魔尊都不知去向。魔也没有仔细深纠此事，只是臣服地跪下，连目光都不敢触及血衣女子。

　　庄荛晞见此情景却没多做表示，血红的眸子深然空洞。她漠然得走近黎雨儿的生魂---方才黎雨儿被震开后已受不了她出来散出的魔气陷入了昏迷。血衣女子拉起黎雨儿的手，将精纯无比的灵力输与她。

　　魔抬头，见此情景却大惊，不禁失声问到：“敢问魔尊为何要帮助四大家族的人？”

　　庄荛晞此刻已经起身，她淡淡地扫了地下的魔一眼，魔连忙收回目光，声音便从头顶盖了下来：“本尊尚未完全苏醒，现在还受控于人，你见的不过是本尊的一个投影罢了。”

　　魔伏在地上，听此话已然惊出一身冷汗。况一个投影力量便已如此不可敌，若全然苏醒还得了？而眼前还只是七七四十九位噬血成性的魔尊之一……良久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魔尊多久才能完全苏醒？”

　　庄荛晞又是扫了面前伏在地上的魔，双眉向上一挑，道：“莫非你想助本尊一臂之力？”

　　魔全身一抖，然而那话语间混着血腥的压力迫使她不得不口是心非：“能帮助魔尊是我的荣幸。”

　　“你倒有自知之明，方才冒犯本尊的事本尊可以既往不纠。”庄荛晞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感，目光闪过一丝异样，衣袂飘飞恰如曳曳红莲，一步一步靠近伏在地上的黑影。

　　魔听到此话自然长舒了一口气，没有觉察到面前魔尊的异样，只是一瞬间她便感觉到了自己的力量被一下子抽空，在灵体即将消失之际，她的目光终于对上了那血红的眸---带着无数震惊与不甘，而对方却平静森然。然后她便湮灭了。

　　庄荛晞仍丝毫没有动容，目光也仍留在刚才那暗影伏着的地方，用极平的的调子缓缓道：“既然愿意助本尊，就将你那微芥般的灵力供献出来吧。本尊所依附的灵体反噬太过强烈，你帮本尊复苏是不可能的了，缓和一下反噬倒是将就，免得本尊用术法都不自在。况且本尊这具灵体也不愿你魔化黎雨儿，好不容易本尊出来一趟，也要给她些好处的。”说完庄荛晞莫名地一震，眼中的血红迅速褪去，刹间便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