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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二十话(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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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在那盈满了哀伤氛围的屋子里,北堂朔轻声地安慰着那群孩子,在耳边传来稳实的脚步声的时候,他才缓缓地抬头看着眼前那一脸死灰色的男子。
“少庄主……你不能这么做。”
“呵呵,你不是我,你又知道些什么?”允弄玉哀痛地苦笑了一声,一眼扫过那群神色茫然的孩子,只觉得愧疚的感觉快要让自己颤抖的双手再也握不住袖中的匕首。为了公义,他不得不大义灭亲,然而为了确保鑫运农庄这几十年的威名,为了确保这药奴的秘密永远不会被泄露出去,他也不能允许这群孩子活在这个世上!
她们活着,便是一颗埋着的火雷,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挖出来,将所有有关联的人和事炸个粉身碎骨。何况,就算没有外界的干扰,她们自己呢?如果有一天她们自己知道了真相,到时候又该拿她们怎么办!
“少庄主,再多的借口,也不能成为制造伤痛的借口,你既然有了犹疑,又何必……”
“我没得选,为了一个名,已经牺牲了太多了,所以我不能让它在这最后关卡毁于一旦。我没得选,也不能选……”
“那么,至少我在这里,我就不会允许你那么做。”
因为孩子们在场,所以他们都只是含糊地带过,只是这字里行间的意思,他们却再清楚不过,允弄玉下决心杀人灭口,他自然不会允,所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会力争到底。
“呵,就凭你?”
“那如果加上我,又该如何?”爽朗的笑声从隔壁房间传来。那样熟悉的声音,竟是让人不由得一震,而后打心底暖了起来。那一道翻飞的影子穿插进来,拦在他们所有人的面前,眨着眼睛看着允弄玉,浅笑着甩弄着一把浅青色的小匕首,说道:“少庄主,我知道你不会和我动手的。”
看着自己袖中的匕首就这样被当作玩具抛起抛落,允弄玉不由得愣怔一笑。
允家绝学本就是以手上功夫见长的,如今竟然如此轻易被人空手夺白刃而不自知。或许自己打心底也这么希望着有那么一个不可拒绝的理由来让自己收手吧?
仿佛了悟了什么,允弄玉收起自己凌乱的杀气,歉然一笑,“呵,尹兄弟倒是说得不错,我是不会和你动手的。不过……”
甩手从腰间掏出一块腰牌丢给了樾然,继续说道:“收下吧,雨阳让我给你们的,不管如何,这次是我们欠了你们一个人情。这块木牌收着,遇到有什么困难的时候拿着它到任何一处的药铺或钱庄来,在下自当鼎力相助。”
“好。”
“樾然!”想要喝止已经来不及了,看着那少年笑眯眯地朝自己点了点头,北堂朔终究是不再说什么,只是了然地垂下眼眸,看着他笑眯眯地将那散发着檀木香的木牌收入怀中,提议大家赶紧返程。
待得允弄玉依言领着那群懵懂的孩子们,出去找寻雨阳两人以及筹备返程需要的物件,北堂朔才凝视着眼前那把玩着小木牌的少年,叹道:“你明知道这东西不是给你的,也不该拿,又何必……”
“苄渊医者的医牌,我还是认得的。这当然不是给我的,而是给雨的。我估摸着雨她现在也不敢拿这么贵重的东西,所以我就帮她拿了呗,这可是可以调令任何一处所有医用物资的好东西耶,人家都给了,难道还不收啊?”
“樾然……”叹了一口气,北堂朔答道:“其实你不收也没关系的,少庄主伤得不轻,所以他不会轻举妄动的。刚刚只不过是一个试探。虽说未必完全没有杀机,但只要他还有一丝不肯定,他便不会下手。你既明白,就该知道现在接下了这物件,以后弃之不用倒也没什么,只要一朝见光,不说怀璧其罪,你们一行所有的行踪都会被考究清楚,一览无余。这无异于……”
“我知道,这无异于被时时监视着,可是……”转头看着那群女孩蹦蹦跳跳远去的身影,樾然轻声说道:“可是,给了他们一个监视的渠道,他们才可以安心地去相信一些东西,不是么?”
至少让他们明白,他们皆不是那样为全小节公义而罔顾其他的人,为了一些已经结束的悲剧,他们只会将这所有的秘密掩饰到底,纵然不为其他,只为了那些孩子们天真的笑颜,他们也不会忍心将一切真相宣诸于口的。
“朔大哥,多一点点麻烦却可以一劳永逸,换做你,你会拒绝么?”
这些她明白,他也明白,所以其实无须再多解释些什么了。
答案只有一个……
三天后,众人终于回到了鑫运农庄。原来那个培养药奴的地方只离无寿谷有半天的行程,所以他们兜转到那便立刻将小孩子们安顿下来,而后寻了马匹,快马加鞭地往回赶,因为从他们离开已经过了五天,再迟些,只怕别人等得,柴月却是再也等不起了。
扬起的沙尘掩不住众人疲倦的神色,却也更遮不住一直持守在鑫运农庄的人们焦躁担忧的心情。看着失而复得的兄长,允漠然终是一改往日的冷淡和骄横,哭得换不过气来。虽然从小执拗,爱和自家老哥斗嘴,但毕竟血浓于水,一日间亲人皆生死不明,不免慌乱担忧。而在农庄无主的一片混乱中担起责任,代领庄主勉力稳住了阵脚的过程中,她也渐渐明白了父兄往日的艰辛和为难,再不敢随便任性妄为。
樾然等人自也是被林慕惜念个半死,对于他们的去向,他们也仅将前半段的情况略述一二,对于允桽的死,也解释为病重而逝,遵遗训葬于湖底等等。待得众人互述近况,方知在他们跌入密道失去踪迹之后,陌风焦急万分之际,竟是又撞上在鑫运农庄四周徘徊的薛祁。因怀疑其与他们的失踪会有关联,陌风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追了去,这一去竟也再没见回来了,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还是又在哪儿迷了路去。
好在林慕惜还识大体,再没跟着慌乱,依着泪雨写下的配方煎了药就径自守着柴月去了,再不管外面如何风雨滂沱,才好歹没在弄出什么事端。
待得泪雨煎了药,雨阳施针之后,柴月才缓缓康复转醒,虽是略嫌虚弱,但也总算脱离危险。而受伤的众人也总算得以休养生息,允弄玉脚伤虽重,好在未伤筋骨,只需静卧调养即可,樾然更是简单,她内息诡异,伤势本就较他人康复得快,虚弱期一过,整个又活蹦乱跳了回来。反之,却是一向体质嬴弱的北堂朔,亲见柴月无恙之后终是被这场风波折腾垮了,伤寒入体,高烧不退,此时,也才令大家记起北堂朔其实本身也是一个病人来着。
“这病……只怕纵是师傅还魂复生,也难解其一。”搭着北堂朔的脉搏,雨阳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点小伤寒倒也没什么,倒是他那隐疾实在令人头疼。此病名为,痴睡。除了因为本身体质纤弱之外,思虑过重更是此病之根源。心病还需心药医,引发这种病症的缘由太多,如果不知道详情,根本没法对症下药。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他这样的体质绝对不可以再随意奔波,因为只要心绪起伏过重,或是过于劳累,都会突然脱力昏睡过去。且不提这样不分地点时间的随意昏迷会不会导致什么意外,只要这样的情况一再发生,对他身体的负荷还有精神的负荷都已会极重,长期以往,可能……”
“可能会怎……样……”
听着雨阳越发严肃的诊论,清醒过来的柴月只觉得心都凉了,其实她一直都知道他这病根本没人能治好,只是不到最后,不到最后还是不愿放弃啊。难得有一个大夫能诊断出病症来了,却还是什么都帮不了他么?
“可能会使之严重虚脱,出现幻觉,出现记忆中断,甚至产生一定的视觉障碍……”看着柴月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雨阳还是用一贯平淡的语气把最后那句话说了出来。“甚至身体虚弱无力到手不能抬,话说不清,人不能动弹,只能干躺着等哪天睡着睡着就这样去了。”
“你胡说!什么神医,全是骗人的谎话!不会这样的……不会这样的……”几乎自欺欺人地想把耳朵里听到的一切全部掩盖住,可是眼泪却已经无法控制地落了下来。
“紧张什么!我说的也只是可能。”有些快意地看着柴月忽地变色的样子,雨阳这才满足地收起原本担忧无奈的神色,嘴角擒着笑意,慢悠悠地说道“如果他一直这样奔波不休,思虑过重,心结难解,郁结难消,自然会这样糟糕下去,但是若他能好好调养,别太劳累,思虑渐宽,这病无药而愈也绝非不可能。”
说白了,心结解了,自然就没事了。而这为医者,自然只医得了人身,治不了人心。
“小月,不要哭了……”抬手轻轻擦去那模糊的泪痕,北堂朔微微睁眼,看着这围绕在身边的众人,还是一如既往淡淡地笑着,“大夫都说了不一定会这样严重了,何况如果能睡着睡着就走了也不是不好啊,又不会痛,也不会难受。人生不过一生一灭,别人还未必能有我这样的好运气呢。”
“你还说!”死死地抿了抿嘴唇,柴月几乎想用视线从北堂朔那淡淡的笑意里盯几个窟窿来,可最终还是只能任由自己的眼泪滂沱。
听到雨阳所说的一切,樾然只是平静地看着北堂朔依旧微笑的脸,沉默了半宿,突然出生问道:“朔大哥,你可愿意和我一起走?我想开镖局,你有经验,你来帮我可好?”
“诶?”
所有人都不明白樾然为何会冒出这么一句来,连北堂朔一时间都有些懵了。
“你刚刚什么都没听见么?还打算丢个担子给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好啊。”
“朔,你在胡说什么啊!你……”柴月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北堂朔打断,但当她回头看着北堂朔眼底盈满喜悦时,她竟然再也找不到词接下去了。
“不过,我可能要先回去和豆豆她们说一声。”
“好啊,反正我的大厨还没找到,不急。”
“樾然若是不介意,随时欢迎你来做客。”
“一定,找到风大哥,我就去照临镇接你。朔大哥,到时可别忘了我们的接风宴哦。”
看着北堂朔和樾然俩人旁若无人地大聊特聊,柴月不知为何,一直揪着的心就这样淡了下来,静了下来。
三年寸步不离的守护,她也依然没能读懂他的人,他的心。
这是第一次,她在他脸上看到了这样一种喜悦的表情,带着一丝期盼和雀跃。让她忽然觉得这样的他才是活生生的地存在着的,原来哪怕再艰难,他的梦依旧在那宽广无边的江湖,而绝非照临镇那一宿安宁。
她们的在乎和挽留不过是羁绊他高飞的绳索罢了。一朝他出了那一隅之地,他便再也回不去了。
深思间,耳畔“咻”地传来一声细微的鸣响。一只镂空的梅花镖划过眼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色钉入了床沿,定睛一看,梅花镖上的夹着一张字条,上书:
“风囚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