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精绝

30、第 30 章

　　门帘一掀，周瑜伸手压住案上被吹的翻飞的绢布，抬头笑道：“子敬不在岸上大寨里好生呆着，这种时候来我这里，又有何事？”

　　鲁肃和他相熟多年，也不拘泥：“吴侯使令已到，后应无忧，又问都督是否已经将今夜事宜，俱已安排停当。”

　　周瑜微笑，神态自若：“这是自然。甘宁、太史慈、吕蒙、凌统等，都已领命出发。黄老将军火船已经备好，韩当、周泰、蒋钦、陈武的船队也已列阵，只等天晚。子敬等会儿可要退守大寨，江中自有程公与我坐镇。”

　　鲁肃点点头，唤了人进来去大寨报信给孙权使令，又在船舱里来来回回走了几步，蹙眉问周瑜：“今夜之事，公瑾有几成把握？”

　　周瑜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十成。”

　　鲁肃一愣：“公瑾这是……此时你还饮酒？”

　　周瑜将案上那块绢布递了过去：“子敬且看看这个，写的好不好？”

　　鲁肃接在手里，看了几行，称赞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好诗，好诗！好气魄，好文采，不知是何人所作？”

　　周瑜哈哈大笑，将酒尊重重地放了回去：“子敬啊子敬，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今夜周瑜若败，子敬便有机会亲自向此人歌功颂德了。”

　　鲁肃大吃一惊：“原是……曹贼所作？你哪里来的这个东西？”

　　周瑜站起身来，走出船舱，冬日江上寒风烈烈，吹起他身后的白氅：“曹操虽为窃国巨贼，挟天子以令诸侯，如今又率大军压我江东，但是论气魄，论文采，论军略运筹，的确不愧为当世之雄。两日前他于北岸聚众饮宴，作下此诗，正是志得意满，势在必得。”

　　鲁肃心里不安：“那你还说自己有十成把握？”

　　周瑜又在微笑，但是鲁肃却看得见他眼里闪烁的寒冰：“瑜幼时在洛阳，也曾见过曹孟德其人。若是真正相见，说不定还得称一句世叔。孙家与曹家，更有婚姻之亲。可惜这一战，天命已定，曹操必然是自己送死。”

　　鲁肃问：“何解？”

　　周瑜目光如刀：“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忧从中来，不可断绝。大战在即，将士搏命，他却作此悲音，大为不吉。月明星稀，乌鹊南飞。今夜我就要让他绕树三匝，无枝可依。”

　　鲁肃步下战舰之时回头眺望，正是夕阳西下，将天边和江水染成一片无尽的金红，周瑜站在船头，铠甲齐全，身姿挺秀，独立于这仿佛就要燃烧起来的天地之间。

　　他定了定神，擦了擦突然热起来的眼角，策马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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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瑜向执刀兵士挥了挥手，蔡和的首级就滚了下来，鲜血飞溅在孙吴旌旗之上。

　　天色已暗，周瑜锵的拔出腰畔佩剑，声若龙吟，剑锋在火把光芒映射之下闪闪生光。将士们皆屏气凝神，黄盖船头上的青龙牙旗被吹的猎猎作响。

　　周瑜厉声：“诸位将士，此时不许周瑜赘言，今夜之战，许胜不许败。你我是江东的最后一道屏障，我等身后，有主公，有父母妻儿，有万千子民。今夜拼死一战，也绝不交予他人之手。已去的英魂们泉下有知，必当与我们并肩而战，终获全胜！”

　　他振臂一挥，无数军士轰然而应。

　　他接过丁奉送过来的酒碗，几步走到黄盖面前：“老将军，周瑜在此为你壮行。”

　　黄盖沉声道：“都督放心，末将还没有忘记在先主公灵前的誓言。生死无悔，永固江东。”随即一饮而尽，将酒碗在地下摔了个粉碎。

　　周瑜拱手，看黄盖带着船队起帆而去，转身下令：“登船！只等黄将军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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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瑜坐在船头，缓缓地抚摸着面前的那具筝。

　　黑漆，梧桐木，凤尾纹，象牙码子，每一个细节他都熟记于心。

　　程普走到他身旁，却不发一言，两人共同向北眺望。明月在天，江上风急浪高，当不需再等许多时间。

　　周瑜手一起，筝声奔腾有如江水，和着月光一起，万道金蛇在波涛中不住翻滚。筝声越来越急，火光在北边水面忽的一闪，南军水寨中鼓声顿起。

　　他站了起来，看着那一星火光随着风速无比迅捷在江面上扩大，一刻之间，已经漫天彻地。他先前安排下的船队，也已经像千万支上弦的利箭，扑向敌军阵营。

　　寒风夹着烟火气扑在他脸上，他几步走到船舷边，程普还未来得及阻止，周瑜已经把那平素珍如性命的乐器推入水中。

　　周瑜抬起头，烈火接天，烽烟蔽月，他眼里全是赤红光芒，大声喝道：“开船，进击！”

　　孙伯符，你在天有灵，就与我一起握着剑，护我江东万千生灵，忘却生死，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