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咖啡屋》仙度清兰

43、章四十三（终）

　　我来到了斯尼旺海崖旁。
　　寂静无人。
　　七月里的阳光明媚灿烂，为静立的神殿打下深深的阴影。草地益加碧绿，野花在其中点缀着，有风过，便掠起几片花瓣在空中飞扬。蝴蝶在翻飞，蜜蜂嗡嗡地时停时飞。树林里不时传出清脆悦耳的鸟啼声。

　　我慢慢地走近海崖。走到加隆曾经站着的地方。
　　海风一下子冲面而来，卷起了我的发。我伸手护住。
　　低下头看去，陡峭的石壁，汹涌的海浪猛烈地拍击着石岸，溅起白色的沫子。我有点旋晕，不由得退了几步站定。
　　抬头看向前方，一望无边的大海，很蓝很清澈，天空透明得象玻璃，白云象纱一样在上面盖着，在远方的天际线，海天便成一色，都染到了一起，有海鸟在飞翔。
　　很美丽的景色，宽广而平静。
　　我望着碧蓝的海水，想起了那一波蓝色……
　　湛蓝的眸子，清澈而明净。

　　店门口的铃声响起。
　　他微笑着走进来，柔和的话语响起：对不起……

　　我哭了。
　　虽然我发过誓决不再哭，可是在伤心面前，誓言变得那么脆弱。我再也忍不住了……再也忍不住了……
　　站在海崖边，眼泪顺着脸颊不住地滑下。

　　多少次，听到他的声音传来，我就会偷偷地跑到厨房去，探出头来小心地看着，见他望过来，马上红了脸又缩回去。若是自己在看店，就只能低着头为他把点心仔细地包好，带着慌乱。
　　那个时候，能够看到他温柔的笑容，我就很心满意足了……
　　却没想过，慢慢的牵挂就刻在心里，越刻越深……
　　父亲因为那一眼而遇上了母亲，从此可以幸福的生活。
　　我却因为那一眼而再无可挽回，从此陷入了无望的爱慕。
　　多可笑……
　　为一个只在少时见过几次，而后再没有见过的人而心系不已。
　　可我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
　　希望他一切都好，
　　希望自己能永远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笑容……
　　却没有想过，少时单纯的希望其实只是美丽的梦，梦又是如此的柔弱，是根本不可能和现实抗争的。
　　而我直到现在才醒悟……
　　也许是因为，在心底里，我就一直守着这个梦，所以不愿面对现实……
　　青涩，酸甜，却带着永远挥不去的苦楚……

　　有很多人只会是你生命中的过客。无论他们曾经停留多久，他们终归是要离去的……可惜很少有人能够冷静地看透这些，当发觉那个人其实也只是一个过客时，已经来不及了……

　　撒加、米罗、卡妙、穆、沙加、加隆还有阿布罗迪他们……只不过曾在我的世界里有了逗留，但最终，他们依然是过客……行色匆匆……离去了什么都不会留下。
　　最终只会归于悲伤。
　　而我却会有那么幼稚的祈望。

　　又想起了米罗和卡妙。曾经，多可爱的两个娃娃，在一个假日里偷偷地溜进店里，要买点心吃……

　　真好吃~~~卡妙，是不是？
　　下次我们把穆他们也叫来好不好？他们也很爱吃的……

　　我几乎是看着他们长大，又看着他们向死亡走去。
　　就如弟弟一样的年轻人，正是那充满活力和梦想的年龄，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
　　什么都不能做。
　　为什么？为什么？如果这样我真的不希望遇上过他们！
　　做个普通人，静静地过完自己的一生。也许会听说过他们，可是听了，谈了，说了，笑了，转个身就会忘了……那有多好！

　　如果父亲没有痴恋那个传说
　　如果父亲没有留在雅典
　　如果教皇没有特别钟爱这里的点心
　　如果米罗他们没有找到店来吃点心
　　……

　　“为什么！”我对着大海喊道，声音却一下子就被海风声吞没。“为什么……！我不希望是这样的啊！如果可以重新来过，如果……”
　　我泣不成声。
　　心又痛了起来。

　　不由地按上胸口，却摸到硌硌的东西。掏出来，是那袋珍珠。
　　加隆的。一直在想，他为什么会收有这种东西……也许，他曾经希望做点什么给他自己，和哥哥……
　　真的是很美丽的珍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加隆……原来，他也很爱自己哥哥那个温柔的微笑；或许，在他的心里，那是他唯一的安慰与依恋吧……
　　想起加隆捏碎杯子时的痛苦表情，想起他拿上蛋糕走出门时的孤落背影……
　　心，又是一阵抽痛。

　　痛苦……谁没有痛苦？

　　米罗这么说过……

　　是啊，谁没有？

　　卡妙苦于抉择
　　米罗苦于失友
　　撒加苦于抗争
　　加隆苦于命运
　　而我苦于牵挂
　　……

　　把珍珠倒落在手上，再次看了一眼，泪水滴落。
　　温柔平和的撒加，桀傲枭然的加隆，开朗洒脱的米罗，清冷含蓄的卡妙，威武羞怯的艾欧里亚，优雅缜密的穆，超凡脱俗的沙加……
　　你们……

　　拿起一颗，我使劲地扔向大海。珍珠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就消失了。
　　接着是第二颗。
　　第三颗。
　　第四颗。
　　最后手中只剩下空空的绒布袋子。
　　我轻轻地抚平它。
　　沉默了一会，也使劲地扔了出去。
　　忽来的海风一下子就卷起它，荡到半空中。我看着它飘飞，然后忽上忽下地慢慢落下去……

　　“还给你们！”我大声呼喊道，“我相信你们现在一定都在一起！下辈子一定要过得幸福！一定要！”
　　擦干眼泪，我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23岁的那年夏天，我独自远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