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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客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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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千,你怎的了。”
粉紫花海飞过靛蓝色天际,御剑的少年垂眸,望向身前沉静的女子。
千秋尔缓慢眨了下眼,双手磋磨脸颊,打哈欠道:“犯困了...”
自回忆中完全抽身,总要些时间。
段凌霄正欲开口,花海忽地消失,带引二人来到座客栈。
“诶,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千秋尔跳下长剑,笑盈盈奔到门前。
这几日在姑苏城,段凌霄本欲给她买个飞行法器,但千秋尔左挑右捡无喜欢的,这事就放下来。
“大不了就去葫芦里嘛。”她总这样说。
客栈柜台前,站个圆脸小孩,那小孩欢快招呼两人一声,便钻到后方喊:“阿嬷,有客来!”
不多时,一个阿婆拄拐走出,约有古稀年岁,银灰色的头发整齐盘梳,满是皱纹的脸上笑意和蔼。
段凌霄亮出天师玉佩,温声道:“阿婆,可有个名为段临仙的姑娘来过?”
阿婆回身一瞧,柜台边的小孩机灵地捧来一本名册。
“没有啊。”阿婆翻看完近日的记录,冲两人友善摇头。
难道表妹只是经过此处?
段凌霄走出客栈,立在檐下再次催动千百度,这次,花树不再有反应。
“为何总是时灵时不灵?”千秋尔伸手,捣捣花树。
段凌霄收起花树,道:“千百度感应表妹灵力,若她灵力不稳,便会如此。”
言罢,踏回客栈,侧目望她,“今晚在此休憩。”
闻听要两间房,阿婆愣了下,浑浊的眼球扫过两人:“两间?”
段凌霄眉心一压,正色道:“当然。”
“好,好。”
两人转身上楼那瞬,客栈门前悬挂的幌子上,龙飞凤舞显出两个大字。
【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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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尔钻进屋中,倒头就睡,夜半睡得正迷糊,忽听得叩门声响。
她闭眼吼道:“不到天明莫要烦我!”
那动静即停。
段凌霄听见敲门声时,虽是困极,却还是惺忪睁眼,微抬头,乌发滑过瓷白的脸,凤眼晕了层水光,稍有些乖巧纯稚。
他望向门口,声线沙哑绵软:“小千,何事?”
咚、咚咚。
“小千?”
咚、咚咚。
段凌霄揉揉眼,蹙眉起身。
走至门边,却觉刺骨阴凉,他睡意顿醒大半,垂颈低额,通过门缝外望。
这一看,瞳仁皱缩,面色煞白。
“小千——!”他惊喊。
千秋尔睡得正香,听闻这声喊,猛地弹坐起身,闪至门边。
自门缝向外看去,只见个身着大红喜服的女郎,头顶喜帕,娉婷立于幽暗长廊内。
哦,女鬼。
千秋尔环视屋子,这才察觉客栈四角隐匿的气流波动。
得,还设了阵法。
略略感受下阵法的气息,不出所料,鬼气浓厚凝练。
——又是修为高于她的。
不过也不意外,毕竟如今只是个二阶的小妖。
千秋尔啪一声推开门,叹息摇头:“眼下关键,是修炼啊。”
红喜女鬼瞧有人走出,莲步轻移,来到千秋尔身边,登时带来寒入骨髓的阴风。
“你稍微走远点的,太凉人了。”千秋尔手捂脖颈,掌心下一片寒战疙瘩。
女鬼闻言,竟真就向旁挪动,贴挨长廊,蹭着脚尖只走最边缘。
“阿段,开门。”千秋尔叩响隔壁。
段凌霄透过门缝看去,女子满面怠懒睡意,手打哈欠,头巾歪斜系于脖颈,明净的一张脸素面朝天,很是惬心散漫。
而她身后,长廊昏暗阴森,喜服女鬼静静站立。
“小千,你身后有鬼呀...”段凌霄提醒道。
听他声音微颤,千秋尔双掌猛然贴上门板,眼珠遽然趋近门缝,这可将段凌霄吓得向后一趔趄。
“你作甚?”
千秋尔笑盈盈,语气玩味:“阿段你...怕鬼呀?”
屋内寂静片刻,忽地,房门打开。
段凌霄冷眉冷眼出现。
人齿白唇红,墨发披散垂腰,一捧朦胧柔美勾出劲瘦腰身,到底是年轻的,人虽挺拔高大,却只觉他骨骼轻盈,并无厚重感。
清健的整个人站在那,似冬日一树新雪,又如曦光一滴晨露,清冽而鲜洁。
千秋尔愣了一瞬,内心道,无论怎样板脸,果然就是个好年华的少年啊。
他撇撇嘴:“我才没...”
红喜鬼自然也闻见这干净丰盈的少年气,一个箭步冲上前。
“小千!”段凌霄低呼,本能伸手去抓千秋尔。
“你才没甚?”千秋尔也同时跃去他身前,展臂拦住女鬼,回头笑问他,“你才没怕吗?”
段凌霄手指按握她肩头,高大的少年垂颈,额头轻贴她身后,闭眼咬牙:“我只对穿喜服的女子如此!”
如此?还是不提那个怕字哦。
“怕喜服?那你日后怎么成婚呢,阿段?”她尾音上扬,调侃得好不快活。
“届时你来喝喜酒,便知我如何成婚的。”段凌霄冷睨她。
忽地,那女鬼一步上前,段凌霄余光瞥见,一扫冷酷表情,脚步移动,藏到千秋尔身后。
千秋尔抿唇憋笑,不再逗他,望向廊下的女鬼。
“你有何事?”千秋尔问。
女鬼抬起手,段凌霄只是瞧那嫣红衣袖划过夜色,便止不住一个颤,掌心收握。
千秋尔瞥一眼被他紧攥的肩膀,弯弯唇,没再取笑他。
女鬼苍白枯瘦的手抚过喜帕下缘,又指向二人,再屈指回扣刮过喜帕,如此反复。
千秋尔问:“是需要揭开盖头吗?是的话拍手两下。”
女鬼抬起双手,轻拍两下。
“好。”千秋尔颔首,抬腿便走向她。
“小千...?”段凌霄扣住她肩膀,眼眸微微睁大,面色不解。
而前方的女鬼竟也躲开她的靠近。
女鬼抬起一根泛青的长指,朝向段凌霄。
“哦,是要他来吗?”
女鬼拍手两下。
千秋尔噗嗤一笑:“你还挺上道。”
言罢回眸,恰逢段凌霄垂眼望她,精致利落的眼型,眸光下落,现出冷白锋锐的一条內褶。
“去吧。”千秋尔冲他抬脸,“不然出不去。”
段凌霄左腮微动,默默吸了口气,道:“我方才不过是初见她,略微不适应。”
话落,没半点迟疑,长腿一迈,果决走去,一把扯下女鬼喜帕。
一道闪电劈过窗前,凄厉白光劈亮大半个走廊。
面前的,是一截严整系好珍珠纽扣的喜服衣领,细长脖颈上,空无一物!
段凌霄瞬间扔掉喜帕,指尖颤栗,脚底发麻。
“她没头!”
回应他的,是声裂石流云的嘹亮唢呐声。
二人顿时对视,足下却轰然下落,只见整个客栈塌陷,沦为沉黑的深渊巨口。
“小千!”他回身伸手。
千秋尔抬手去够他修长五指,谁料只将指腹蹭过,两人便跌落黑洞中。
...
耳畔,唢呐声高低起伏,直冲云霄,伴随锣鼓喧天的喜庆气势。
千秋尔倏然睁眼。
满目嫣红。
大红花轿四角悬彩球,轿帘锦绣丹凤朝阳,轿厢两壁雕刻牡丹金花,一片祥瑞富贵气。
千秋尔垂眸,自己果是一身红艳艳的嫁衣。
“爷爷的!”千秋尔一把扯下喜帕,掀开火红窗帘。
这一眼看出去,当场愣住。
喧哗鼎沸的吹乐声中,两三排花轿列队前行,那抬轿的,却是一只只及膝高的苍白纸人。
密密麻麻,不计其数,远观好似蚂蚁搬食,而她,就是那食物。
“小千!”斜前方传来喊声。
千秋尔循声望去,少年人一袭红袍,马尾高束,骑着高头大马,身后的喜轿队伍正在她隔壁。
他似乎无法下马,上半身倾倒,腿却结实地钉在马背上。
对啊,千秋尔再次观察喜轿队伍,每只花轿前,都有一策马郎君。
千秋尔好奇地探出上身,欲瞧自己这座花轿的新郎。
目光穿过纷杂的纸人,只可见那人身骑白马,腰身挺直,背影倒是俊雅不俗。
不像其余的那些新郎,面白如纸,弓背打颤,看起来惊恐极了,不断喊着:“放我下去,我要离开!放我出去!”
看来都是被抓至此处的。
喜轿队伍停至一座两层小楼,千秋尔定睛瞧去,楼前幌子上书有“红喜”二字,正是那座荒野客栈。
喜轿排成三队,一只常人身高的纸人掀开车帘,扶出惊喊不休的新娘,它那薄纸般的手,竟是坚硬如铁,锢住新娘腕部,顶着两团腮红的圆脸,笑嘻嘻拉新娘走向客栈。
新娘逐个哀嚎进入,慢慢地,轮到千秋尔这。
她手中喜帕嗖地飞起,严密笼罩面容,任她如何扯弄,皆是纹丝不动。
轿帘掀开,一丛日光下,纸人鬼气森森的手伸来。
千秋尔倒是大大方方随他出去。
来到客栈大院前,男嚎女哭不绝于耳,而鸣乐的纸人仍旧没停,敲锣打鼓吹唢呐,这大喜大悲间,一切错乱、喧杂而沸腾。
纸人将千秋尔牵到一人面前,便退下。
千秋尔从喜帕逼仄的视线中,可见与她一排的皆是新娘,对面为新郎。
两边哭声惨绝,但。
她对面之人,始终静谧,平和。
夕光斜斜照下,光点跳跃在他金绣如意纹的大红衣袖,袖口下的手,修长,干净,秀丽,指尖削细有些女子气的妩媚。
“现在,新郎以杆秤挑开新娘盖头,从此婚后一心一意!”
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
千秋尔记得这声音,是那客栈的阿嬷。
新郎们似乎无法自控行为,依循这声,僵硬握起纸人端盘送来的小金杆秤。
于是,千秋尔视野中,面前那只漂亮的手抬起,轻握杆秤,从下挑来。
这一刻在千秋尔眼前放慢。
她微歪头,盯着他秀美的指尖,耳旁是男人们的哭喊:“救命,救命!”
他们能来此处,都是揭开过鬼新娘盖头的,是以此刻,定恐惧这喜帕下的另张脸。
可为何。
独她面前这位没出过声?
难道是个哑巴?千秋尔想。
小金杆秤徐徐上抬,盖头掀开那刻,漫天霞光映来,她先是看见山坡连绵外,天际酡红,彩云醉染。
才敛回目光,瞧向眼前人。
不待眸光落下,一声好听的清朗呼唤率先送至,带着些惊讶道:“小千姑娘?”
千秋尔乌圆的瞳仁凝去。
眼前的翩翩公子身着华贵大红喜服,腰扎金丝带,发束白玉冠,霞姿月韵,玉质金相。
那醉月般的好相貌,眉眼染夕光,闪动几分晶亮艳色,唇边笑意轻柔,矜贵而清俊。
“陆公子!”千秋尔瞳仁发亮,惊呼道。
正是陆歧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