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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恶、瑕、繁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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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商人趴在果栏的地上近乎奄奄一息,他浑身是血,身边的人还在亢奋着翻找着新的刑具。
“锥子哦,这个还没玩过诶,来来来,试试。”王九把锥子抵在陈老板的太阳穴上,瞬时就开始往外滋血。
“我签我签!你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陈老板终于放弃坚持。
王九拿着几份合同和一支笔丢在他面前,贱兮兮地笑着:“我们可没有白占你便宜哦,只是拿货价算了个三折而已嘛,你还是有得赚啦!”
“喂,”他提醒道,“不要打算回了马来就躲起来,否则你在香港的那些投资产业,我一把火都给你烧了。你是商人,怎么损失最小,你该知道的。”
陈老板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飞快地签好了字,又按上了手印:“九、九哥,我签好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别急。”王九蹲在工具箱里翻找,不一会儿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把斧头,寒气森森,“你很喜欢拿左手摸女人是不是?”
凄厉的喊叫伴随着夸张的笑声,响彻整个果栏。
真是,明明是自己给她报仇了啊。王九看着阿暮扶着信一远去的背影,只觉得一阵失落。
不是嫌弃自己沦为□□的走狗么?身旁这小子和自己又有什么不一样?既然把奢靡视作牢笼,那就应该鲜血淋漓地奔逃。
彼时王九还不知道,阿暮和自己一样,都无处可去。
王九劳累了一天,只想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会儿。谁知一躺下背后竟然是坚硬的触感。他一个扑腾起身,一把将被子掀开。
床上铺了一大堆的碟片。
“《生死恋》,《窗外》,《午夜情挑》……”王九念不下去了,他太阳穴直突突,已经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群臭小子……”什么意思?就因为自己那晚忘了递外套?加上今天被那个姓蓝的当着面将了一军?他们就敢这么看不起自己?
不对,他王九为什么要学追女人?只是因为大老板对阿暮的存在有误会,自己才顺势而为罢了。说到底,不过是个饵。
他的生命是纯粹又浓烈的黑色,背对着太阳,奔涌地活着。没有瞻前和顾后,也交付不出弱点和真心。
他无端想起那滴从狠戾的眼里流出的泪水,她从过去的枷锁里解脱了么?她又如何看待现在的王九呢?
“你会觉得我始终危险,还是你终于自由了?”他深邃的眼里有星尘在坠落。
VIP贵宾室,又赢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赛马。
该说不说,大老板这人几乎没有优点,但眼光是真的毒。十次赌马能中九次。一旁斯斯文文的青年男子高兴得乐不可支。
“大老板,真是谢谢你了,跟着你赌马总能赢钱。”男人递过去一杯酒,“其实你那么懂马,不如自己也开个马场啊?比单纯下注要好玩多了。”
“客气了钟先生。”大老板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我可没有养马的本事,那些专业的人累死累活才把马调教好了,我只用两眼一看,就坐收成果。可有意思多了哈哈哈。”
两人又互相吹捧了几句,钟先生提出晚宴开始了,邀请大老板去宴会厅再喝两杯。
“哎我年纪大了,那些宴会厅的音响太大声了。喏,让王九陪你去吧,都是年轻人。”
王九本来翻着白眼在一边喝酒,听到大老板提自己,连忙强打起精神,陪着钟先生离开贵宾室。
他不喜欢这些社会名流的聚会,那些人的眼神永远透着算计和漠视。他这样的人本处于鄙视链的底端,就连大老板这样的龙头依然难入那些上层人士的眼。钟先生不过因利益联结对他们颇为客气,其实想也不用想都知道这人在背后怎么看自己。
大老板故意的,他受不了那些人带刺的目光,所以他让王九去。他总用这样的方式提醒他:即便外表再光鲜亮丽,内里也不过是一团杂草,上不了台面的。
王九被钟先生晾在一旁,他孤独地站在吧台前,吞咽下一杯烈酒。地位再高又如何?不照样只有一条命?等他们的喉咙被自己按在刀锋下,因对死亡的恐惧哭得鼻涕眼泪满脸的时候,谁才是那个下等人呢?
大厅熙熙攘攘,空气里弥漫着醉人的酒香,霓虹光线错落有致,打在一个耀眼的人影身上,镀上一层银色的光晕。
嗯?王九握着酒杯,眉头蹙起,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画上了精致的妆容,黑色的长裙包裹住窈窕的胴体,于人群中言笑晏晏。女人身旁站着一个穿着蓝色西装的陌生男人,两人在吧台另一侧推杯换盏。
但王九看出她心不在焉,目光无声地打量在不远处的钟先生身上。
王九环顾了一圈四周,没有看到那个讨厌的卷毛男人。
“居然一个人来的……这次又是什么任务。”他看着阿暮巧笑倩兮的脸,尽管知道都是假的,但他还是莫名地烦躁不堪起来。
“……连美人计都用上了?”王九微眯着眼,攥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用力,玻璃杯蔓延开蛛网一样的裂纹。
正当他犹疑着要不要闹点什么事的时候,钟先生和商界伙伴走到吧台前,问酒保要过两杯酒。忽然间酒杯碎裂,红色的液体洒在了钟先生的昂贵西装上。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阿暮拿过两张纸巾走到钟先生身边,手往他胸前轻轻一按,“太不小心了,快擦擦吧。”
莞尔一笑,看得钟先生失魂落魄,半晌才接过纸巾:“好、好的,谢谢你。”
只这几个简单的动作间,王九注意到一道细微的银色光芒从钟先生胸前的口袋滑落到阿暮的手心。
“我去趟洗手间。”阿暮对着蓝色西装的男人说道,然后十分自然地转身向外走去。
王九打开安全通道的门时已经做足了准备,于是很轻松地一把握住了正要扼住自己咽喉的手。
“怎么这么凶啊,刚刚不是笑得挺甜么?”王九嬉皮笑脸,语气中透露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意。
阿暮收回手,瞪了他一眼,棕色的眼妆使得这一眼看上去更为凌厉。不过多少让他有点莫名其妙了。
只见她左手拿着一把银色的钥匙,应该是刚刚从钟先生身上偷出来的那个东西。钥匙下还垫着一个金属小盒子,王九猜测是个拓印盒。
“你偷钟先生的钥匙做什么?”
阿暮学会了装哑巴,她把钥匙和拓印盒都塞进了腰带的夹层里,直接无视王九的存在准备开门回到宴会厅。
王九本就莫名觉得郁闷,此刻被当成空气,胸口升起一团无名火。身子没有转动的情况下,左手往后一伸,一把抓住本已走到自己背后的阿暮的手腕,用力往反方向一拽。
两人有过几次交手,王九深知她的弱点是力量,此刻又是从背后发力,她一定施展不开。果然,阿暮被拽到了王九面前,踉跄几步靠在了墙上,身子还没直起,手臂就被王九用力按住,整个人被困在王九和墙壁中间。
“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他低下头,眼神森寒。
王九突然意识到这个姿势有一个问题,如果阿暮抬腿,他无法招架。但很快她发现阿暮没打算踢他,看来是长裙救了他一命。
阿暮难得地不再动手,她只是仰起头望着自己,声音和眼神一样凉薄:“可是这位先生,我们又有什么话可说呢?”
王九的心像挨了一针,但这份疼痛不被他的自尊所承认。
“谁在那里?”走廊里响起一个声音。
钟先生?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和阿暮相识,恐怕会影响阿暮的任务。此时面前的女人也露出焦急的神色,压抑着怒气低声道:“快放我躲起来!”
身后响起了推门的声音,万分火急的情况下,王九觉得自己脑袋从来没有转得那么快过。他一把将阿暮揽在怀里,把脑袋摁在自己胸前,然后低下头把脸掩埋在阿暮的青丝之间,佯装亲热。
“王九?你怎么在这?”钟先生刚喊出口,王九忙转过头热情地打招呼。此时钟先生才见到他怀里搂着个女人,只是脸埋在王九怀里,看不清面容。
钟先生露出了一丝鄙夷的神情,然后挂上不怀好意的笑容:“果然是年轻人啊。”
王九侧着身子嬉笑着回答:“害,女人嘛,说要就要的,真难应付。”怀里的人儿在他抱紧的那一刻开始就像僵住了一样没有动弹,此刻却突然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腰。
真疼啊。
钟先生边说着“不打扰你了,慢慢玩”,边关上了门。待脚步声远去,王九还没来得及松手,怀中人已经迅速挣脱开来。
却见她脸颊上有一道泪痕,眼中一闪而过的哀伤,在片刻间转冷,脸上挂着同刚才的钟先生一样鄙夷的表情:“你很懂嘛。”
为什么又哭了?等一下,这句话什么意思?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还没等王九回过神来,阿暮一个肘击撞开了王九,径直往宴会厅走去。王九只好远远地看着,思考着刚才的话。
阿暮贴着钟先生走过,趁着音乐的鼓点响起,将钥匙轻巧地一抛,就回到了钟先生口袋里。
她回到吧台边准备与蓝色西装的男人告别,只见那男人依依不舍,一副想跟着一起回家的样子。
“小心!”一个穿着细长高跟鞋的艳丽女子与端着盘子的服务生撞了个满怀,后脑勺朝着尖锐的台阶撞去,眼见要血溅当场。
众人都还呆立在原地,阿暮已经迅速反应过来,几步向前想托住女人,却被惯性连带着摔倒,只是用手臂护住了女人的脑袋,没有出事。
“谢、谢谢你,太谢谢了,你刚刚救了我。”艳丽女人刚刚回过神来,连连跟阿暮道谢。
“天哪,她的腿……!”本在围观的人群中冒出一个尖锐的声音。
阿暮在摔倒的时候裙子也被连带着掀开了一截,露出了修长却瘢痕累累的腿。
王九第一次见到那样触目惊心的伤,好像每一寸骨头都断裂过,又被生生缝合起来。
人群中发出了倒吸一口气的动静,那个蓝色西装的男人看到阿暮的伤后也吓得后退了好几步,把自己藏匿在人群中。
王九想,他还没有试过挖掉人的眼睛。
阿暮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任人群的唏嘘声穿透她挺直的背脊。
走至大厅出口,一直等候在旁的王九自然地搂过阿暮的腰:“我送你出去。”
阿暮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无声地推开了他。
王九意味深长地目送着阿暮的背影走远,手指转动,把玩着刚刚偷到的拓印盒。
他承认自己好奇了,他渴望山谷有回音,渴望瀑布有绝响,渴望他灵魂的诚实未有终期。
蝉鸣聒噪,这个盛夏跟俗世无二,它不会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