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帝国当伯爵的日子[星际]》冬熏腊肉

47、敌友[第十八张卡牌：深海]

　　清晨，蓝调的天空，显得如此清丽而安谧。
　　倪曼阳靠在阿佩钦肩头，拨弄昨晚由自己亲手取下今早又戴上的绿宝石戒指。

　　“它们怎么会来倾巢而出袭击我们？”
　　“可能是感知到人类将要攻打它们的危险讯号了，但它们的虫母还呆在母星上。”
　　“所以，这是个将它们一举歼灭的时机？”
　　“是。”

　　虽然消灭一整个种族在倪曼阳看来也并不算人道，但是，这由不得他们选择。

　　“夫拉科、布鲁纳多他们都和你一起吗？”
　　“嗯，别担心。”阿佩钦从背后抱住他，“罗薇会留下来养伤，有什么事可以去找她。”
　　“好，”倪曼阳亲亲他的侧脸，“我等你回来。”

　　阿佩钦朝他伸手，如同之前那样:“我们走吧。”

　　====

　　弧形玻璃屏之外是绚烂的星空，深邃的虚空有着最浪漫与神秘的底色。旋转靠近的星体、闪亮璀璨的星辰……人类渺小到如同其中的尘埃颗粒，但无边的意识和深度的情感让他们能够在此间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倪曼阳和阿佩钦就一同坐在飞行器内，无言诵读这首名为时空的史诗。

　　缥缈的星云覆下一层朦胧，诉尽宇宙的浩瀚与宏大。

　　阿佩钦坐在驾驶室的主操控位，倪曼阳坐在他旁边。

　　“空间跃迁是件很浪漫的事，想见的人，就在虫洞那方，穿过去就能见到。”
　　这还是倪曼阳第一次亲耳听阿佩钦说那么感性的话。

　　“怎么不说话？”阿佩钦目不斜视。

　　离别时分，很多话反而说不出口了，倪曼阳悄声回应:“不知道说什么……”

　　“不知道说什么，那我继续说。”
　　“相隔很远的两个人，各自在连接着两个空间的虫洞两边，可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零。”

　　空间跃迁的过程中是不需要任何操纵的。
　　两个人之间，可以比以塞网能覆盖的最大范围还远，却又比抬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还近，是拥抱时胸膛的距离，是两颗心的距离。

　　阿佩钦伸出来一只手，握住了倪曼阳另外一只手：
　　“无论我们各自在哪里……”

　　倪曼阳在这一刻知道了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他看着阿佩钦:
　　“我要你平安回来。”
　　只要你平安地，回到我身边。

　　“我答应你，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尽力保护好自己……”这是阿佩钦能做到的唯一让步。

　　如丝如卷的‘烟云’，点点细碎的光，宛如节日里炸响的礼炮，未熄灭的星火漂浮在这片广辽的空间。
　　这是漂亮的星云，满载时光的灰烬。
　　盛景之下，堆积着战争和硝烟，埋葬着数不清的骸骨与离散。烟火之上，倪曼阳仿佛看到了传说中凤凰的图腾，从无数鸣禽的翅尖升起，带着神秘的福祉与希愿。

　　飞行器穿过星云，星星点点的光从旁掠过，它们漂浮在宇宙的天空，像太空垃圾带里废弃的底舱倾洒出的满舱颜料。

　　倪曼阳想起自己曾站在某棵参天的花树下，有冰冷的花瓣洒落在他的心上——
　　如果说此时是离别的时刻，那这里便是夕阳下被遗弃的码头，是夜晚初临的荒园，开满了无人欣赏的花。

　　飞行器朝前方一个吞噬万物的黑洞飞去。
　　这是路程的最后，穿过这个黑洞，他们就要再度分别了。

　　“我一直想说……”
　　“什么？”

　　“夫拉科他们教的不适合你，要我教你吗，”阿佩钦漫不经心一提，“就教你操作穿越虫洞，怎样？”

　　倪曼阳本来安抚下来的心又掀起了波澜。

　　“学过《键操进阶法》《黑洞学》和《空间跃迁基本原理》吗？

　　“没有，”倪曼阳看着阿佩钦，“我会是你教过的最笨的一个吗？”
　　“不，没人比你更优秀了，你会是我唯一的学生。”

　　飞行器设置了自动巡航。
　　阿佩钦拨开倪曼阳额头的短发，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

　　“没学过也没关系，只要记得我说的就行，”阿佩钦笑得舒朗，“我教你的，是书上没有的内容。”
　　“你那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

　　“空间跃迁，就像沉入了海底，海水将自己紧紧包裹，眼前一片漆黑，四周一片寂静，这时候，别害怕，也别紧张。”
　　阿佩钦毫无征兆地牵过倪曼阳的手，往他的无名指根套上一个素圈。
　　“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已经牢牢拴住你了。”
　　记住了，这是我们的信物。

　　两人交握的双手，两枚戒环闪烁着光。

　　再次穿过虫洞。

　　这次真的是独自一人了。

　　倪曼阳回想着阿佩钦的指导，如操作室的专业飞行员一般流畅地按下一串按键，随着飞行器跌入黑暗，他蜷起手，摩挲着无名指，笑了。

　　====

　　对于自己患病的原因，倪曼阳大致有了猜测。
　　这次重逢，他也确认了，阿佩钦身上并没有出现‘红色珊瑚’的痕迹。

　　倪曼阳想起了出于不安而给阿佩钦下药的那杯酒。
　　因为要完整取出药片只能打碎瓶子，他因此看到了瓶内壁刻印的小字：“注：仅由一人使用。”

　　倪曼阳思索良久，最后走到阳台上，拨通了视讯。

　　“伯爵，找我有何贵干？”视频里的男子左拥右抱，虽然光线暗淡，但还是可以隐约瞧见坐在他身边的两人都是男子模样，他笑得格外暧昧，“一个人？”

　　倪曼阳直言:
　　“加泰伦，你给我的药，有效吗？”

　　“……”
　　除了在此期间响起的一阵碰酒声，加泰伦突然没了声音，听筒处还有对面外间靡靡的音乐传出。

　　加泰伦把还刚拿在手中还未得及喝的酒重重放在了玻璃茶几上，站起身，毫不留情撇下两位娇郎，到阳台上去了。

　　“你知道了？”加泰伦说这话的时候还是一脸兴味地笑着，要不是自己“有问于人”，倪曼阳真的想立刻把视讯挂断将人拉黑。
　　不知道是不是打过两次交道，加上如今生病的缘故，倪曼阳觉得自己好像并不那么“警惕”加泰伦了，言谈间也放肆了许多：
　　“你还没回答我。”

　　“好吧，”加泰伦摊手，无奈说，“实话说，它应该有用。”
　　“应该？”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应该有是怎么得来的，倪曼阳狐疑。

　　“那东西到现在为止都只有那一颗，你觉得，能拿什么验证它的药效？”
　　“很不好得到？”

　　“自然，”加泰伦想到了那些成吨的尸水和难以消弥的恶心气味，“应该不会再有第二枚了。”
　　实验已经到了结束阶段，贡献这颗药的被实验者都已经被送上彩虹天。

　　“好，我知道了。”倪曼阳犹豫半天，纠结要不要说句感谢的时候，对面的男人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等等，”加泰伦眯起眼睛，“你这样问——你没吃那个药？！”
　　“……”倪曼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感染了？”
　　“我……”

　　“愚蠢!你简直是个不长脑子的蠢货!”

　　一长段不是很有礼貌的“问候”披头盖脸地袭来，把倪曼阳都骂呆了，他看着对方脖子和耳廓未散的粉红，意识到对方应该喝了不少酒。

　　对方似乎还没骂尽兴，每句话都要加个特定称呼。
　　“把药给你那情夫吃了，真没看出来，你倒是个痴情种啊？”
　　“怎么，你是芳心暗许还是你们郎情妾意啊？”

　　倪曼阳心虚地避开了他探究的眼神。

　　“哟，都被吃干抹净了？说你是只猪都是抬举你了，我看你根本就是个没有脑子的单细胞生物！”
　　“这会儿还想着男人，你这个一心情爱的呆瓜就等死吧！”

　　明明是你一直故弄玄虚!

　　倪曼阳觉得加泰伦简直莫名其妙。
　　之前巴不得要拉自己下水，要从自己身上啃几块肉下来才甘心。现在出了这种事又来骂他，好像是他们是什么关系了不得的朋友一样。
　　谁跟你熟，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再说，自己跟阿佩钦好关他加泰伦什么事，他自己男女（划掉）男男关系折腾不清楚！

　　“你喝多了。”倪曼阳忍不住回他一句。

　　“我看你是才是醉得太深，真没救了！”
　　倪曼阳咕哝着，小声反驳:“这病现在本来就没救……”
　　“你说什么？”

　　“没什么，不过，”倪曼阳不太明白，自己跟他关系有那么好吗，“你为什么把药给我了？”
　　总觉得对方在打什么坏主意。

　　“啊？！”加泰伦声音拔高，继续输出，“我的东西，爱送谁就送谁，就当扔垃圾了。”
　　“噢，这样啊。”
　　“嘁。”加泰伦骂也骂完了，这会儿似乎冷静下来了。

　　“你和那个，相处得还不错？”
　　好像刚刚骂阿佩钦和自己的人不是他，加泰伦接着问：“他也喜欢你？”

　　？？？
　　倪曼阳觉得他肯定是在逗自己玩，十分气愤:
　　“这是我的私事！”

　　“看来是了，”加泰伦摇头，“我还觉得传闻太假了，没想到啊……”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严肃了些:“我收回我之前说的话，你就当没听到吧，我其实挺看好你俩的。”

　　倪曼阳终于忍不了了，他立刻马上现在就想挂断。
　　“欸，等等，我有个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男人故意卖关子，表情又恢复了平日里的不着调，“要是你听了，一定会感激我的。”

　　“不说我就挂了。”
　　倪曼阳经此一遭，对“帝国狐狸”的滤镜已经全然破碎了，倪曼阳不想看他表演了，面无表情道:
　　“三，二——”
　　“我说，你别急啊，算起来，我还是你和阿佩钦的红娘。”

　　啥？

　　“当初是我提议让你和阿佩钦结婚的。皇太子是想让那个有着小玫瑰花之称的漂亮可人肤白腿长的基灵去诱惑阿佩钦的，要不是我极力撮合你们，恐怕你俩还八字成不了一撇……”

　　“基灵？”倪曼阳没想到还能在这儿听到对方的名字。
　　“伯爵没听过这号人？”
　　“你说的是真的？”

　　“这种事我用得着骗人，再说，上次你取石的时候阿佩钦找去了吧？那也是我告诉他的。”
　　“肯定不是你。”
　　“怎么就不是我了？”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倪曼阳也不想浪费时间和他争论，“对了，我还有个问题很想问你。”
　　这个问题已经压在倪曼阳心底很久了，他总觉得对方会给出自己意想不到的答案：
　　“你到底是谁的人呐？”

　　“我说我既不是六皇子的人，也不是皇太子的人，你信吗？”
　　“之前应该不信，现在嘛，一点点吧。”
　　“嗤——我骗你的。”
　　“呵，我不信。”
　　……

　　※
　　这张卡牌除了倪曼阳的脸，其余皆是一片黑。

　　青年的左手五指挡着半边脸，无名指的戒指泛着幽蓝的银光。
　　随着光照，四周的黑色却反射出五彩的璀璨华光。

　　那是最深的海，最寂寞的孤独，此刻，却盛满了无尽的温柔。

　　倪曼阳如同溺水者，却没有沉湎在这片海里。
　　他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仿佛海，仿佛时间、宇宙，皆从他的眼里生出，纠缠又再度逸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