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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阳光和薰衣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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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期的夏犹清,有些荒谬的随心随遇。
他能因为和父母的一次争执,放弃地理位置更优越的附中,改了自己的志愿来到郊区的津城一中。能因为难得一遇的超级蓝血月全食,在期末复习前紧张的时间里,翘掉晚课爬到天台看一整晚。能因为元旦晚会上一时心血来潮,跑到操场放烟花,喜提检讨三千字。
因为性格放荡不羁,待人有趣,他身边总环绕着狐朋狗友。
可面对陆和尘,竟莫名有些胆怯,于是他开始在乏善可陈的校园生活里自娱自乐,小憩的时候借着微长的刘海挡住眼睛,侧头眯着眼看向后排靠窗的位置。
那人总会偷偷溜近他的视线。
陆和尘会在早自习前五分钟准时踏进教室,背昨天学过的课文,有时也看英语期刊。语文政治这类课,他要么闲着无聊翻几页,要么索性写理化类卷子。课间,尤其是历史课后的课间,他会在铃声响起的瞬间把头埋进堆起来的手臂上,像个鸵鸟。午饭他们偶尔会在一张桌子上,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这人好像很爱吃西兰花。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他作为班里的小前锋,底线三分百发百中。
任何人的相遇和相熟都要靠缘分的指引,早一分,晚一秒,都不叫缘分。面对感兴趣的人,相比积极接近,他会更有耐心,直到命运之轮降临。
那是高一下学期的五月左右。
体育课篮球场上,和七班的一场比赛,比分咬的越来越紧,滴近眼睛里的汗珠,愈发沉重的呼吸,在夏犹清越过防守,进球后瞬间爆发为一阵欢呼和对手的不甘。
见对手战势越来越激昂,势不可挡,七班不仅对对手不服,对队友也心存埋怨。
一次普通卡位稀松平常的不小心触碰,在友情局里完全的可接受范围以内,对方一名成员却开始阴阳怪气,说话夹枪带棒起来。
连队友都皱起眉来,秦昂虽然打的憋屈,但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本来就是打野球,你要是不想玩了就换个人替上来。”
他的视线越过球场边缘,对坐在座椅上看球的陆和尘微抬起下颌:“陆和尘你休息的怎么样,要不要替我们队冲锋啊!”
陆和尘下场没多久,攥着水瓶喝了大半摇了摇手。
“球瘤子!”夏犹清叉着腰,瞪了一眼方才那人。
下半场的比赛还在继续,在心态都受到影响的情况下,两队人仿佛下一秒就要一球扔过去打起来了,比赛场上的摩擦越发激烈。
其他人还算有竞技精神,但方才怨声载道的人不想打了也不下场,耍起无赖来,顶撞、支肘、连黑虎掏心都用了出来。
每次动作,大家都看在眼里,眼神不断扫过去警告他,他却熟视无睹。
夏犹清拿眼尾扫了他一眼,本着用实力说话,赛后算账的想法,他起跳投球,那是个非常完美的弧度,不出所料又得一分。
脚底接触到异样的感觉,那瞬间,夏犹清忽然感觉重心不稳。
脚步落到地面的一刻,他仿佛听到了骨头碎开的声音,由于惯性受到的重力,因脚腕扭伤无法承受,直到扯了好几步才倒下。
草!被垫了……
在空中出于自我保护的潜意识动作,他护住脆弱的头部,肩膀擦在地上拖了几步远,滚烫的热度透过皮肤,他判断出该破了皮的。更严重的是脚踝传来的疼痛,甚至到了不能动的地步。
他捂着肩膀,不敢低头看,眼里都疼出泪花来:“嘶,哪个傻逼垫我。”
“不是你他妈想干嘛啊!”秦昂看得一清二楚,二话不说就对那人挥起了拳头。
“打野球呢规矩这么多干嘛,爱怎么玩怎么玩呗。”肩膀被秦昂锤得生疼,他心虚,知晓自己闯了祸,却还是顶嘴,“打个球受伤不是常事吗!”
夏犹清的队友也忿忿不平:“这是一个性质?你玩赖是吧!走,咱们现在就去找你们班主任!班主任不管就闹到曹主任那去,这事你别想就这么轻描淡写揭过!”
额头敷上一层薄汗,比扭伤的那一瞬间更折磨的是漫长钝痛和不知所措。
球场分了两个职业,一波是战士,扬言把那傻逼拽到年纪办公室当着老曹的面活撕了,还有趁机给了几拳的。另一波是医疗兵,在游戏里被称为天使的存在,现在却炸了锅的蚂蚁般不知所措,嘴里只是人机一样重复着“没事吧,没事吧。”
夏犹清被人围着,有些汗颜,他实在说不出“我没事你们这群傻逼不用管我赶紧散了吧”的话,抬头看了一眼,他说:“我知道大家关心则乱,可是你们站着干嘛?是在为我祷告吗?没人说扶我一下?”
“不是,我不敢动你。”一个队友说。
“我也没啥经验,不然给你打个120吧。”另一个队友说。
“完了完了,要是被曹主任知道了肯定要限制打球了,我明天去搞几幅羽毛球拍和乒乓球拍好了。”不知道哪个狗日的说的。
夏犹清叫苦不迭,先不说从球场被抬进救护车要被多少人围观,单是被一群傻逼围在中央用一幅怜爱和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就浑身不自在。
“让开点。”
声音和陆和尘的脸是一起出现的。
夏犹清抬头看去,他扒开蹲在地上,胳膊肘撑着大腿的废物家伙,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手里拿了个冰袋,问:“先别动脚腕,上身能支起来吗?”
妈的,天使。
夏犹清盯着他的眼,好半天才摇了摇头。
陆和尘叹了口气,指挥几个围观的把他扶起来,用冰袋慢慢地揉。
“我先把你送医务室吧。”他抬起头看着夏犹清,“判断一下轻度还是重度,严重的话立刻去医院,不过你先别担心,肿的不是很严重,按我的经验来说,应该是没有骨折这么严重的。”
“好。”夏犹清有些愣愣的说。
是在阳光下晒了许久的缘故吗,陆和尘靠近时,有一股暖洋洋的太阳的味道。
他突然绕着球场看了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可是我要怎么过去啊?”
“喏。”陆和尘朝球场的座椅旁抬了下头,“轮椅。”
夏犹清看着陆和尘把冰袋抛给一个人,然后绕到他的左侧,微微弯下腰,手臂环过他的腋下,另一只去够他的膝弯。
除了阳光还有薰衣草……
“等等!”意识到陆和尘要用什么样的姿势把他放到轮椅上,夏犹清猛的直起上身,左手抵在他的胸膛。
头几乎抵着头,陆和尘发丝里薰衣草的香味被烘得热乎乎。
轻微的呼吸声随着手掌的触感传到大脑,耳边一阵嗡鸣,他又迅速收回手掌。耳朵都有点红,但还是底气很足地说:“那什么,我也不轻,能不能再来俩人给我抬过去。”
靠!一个大老爷们差点被公主抱,太不像话了,夏犹清恨不得把头埋进缝里。
结果是,被人抬着也没好看到哪儿去。
好在津城一中的医疗室不是徒有虚名,医生经验老道,他按了按内踝和外踝上方的位置,又询问了两句,心里就有个数了。
“韧带损伤,还好没伤着骨头。”他回头去拿药,看到挤满在医务室的学生皱了皱眉,“这是干什么啊?要祈福的排排站好坐地铁去大隐寺,别搁我这儿啊?”
“老师你不懂,他现在心里很脆弱,需要我们陪伴。”秦昂摇了摇头,一派老气横秋的模样。
“扯蛋!我看你们就是想有个正当理由逃课,留一个在这儿就行,其他的赶紧回去吧。”
众人没要走的迹象。
“你们在这儿又没事做,帮忙冷敷的留下。”他指了指陆和尘,“其他的不回去我就喊你们年级主任领回去。”
“兄弟再见。”众人哈哈一笑,挥着手跑了。
夏犹清突然心凉了,儿子们看着脑子都不好。
坐在医疗床上,低头可以看见陆和尘的头顶,他的手按压着冰袋,细长的手指缓慢揉搓,指尖不小心刮到的地方明明没什么直觉,可心里就是痒痒的。
这时候也帅不起来了,像个大姑娘似的不好意思,许久,才吐出一句:“耽误你上课了,抱歉啊,还有谢谢。”
“没事。”陆和尘笑了笑,眼光照在脸上有些晃眼,“你也帮过我的。”
“小伙子,帮他喷个药。”
后半句和医生的话一起传来,他听的有些犹疑。陆和尘说他帮过他?怎么可能,除了吃饭和打球他们从来没有交流过,半年多时间的接触加起来甚至没今天的多。
没来得及细想,药已经喷完了,脚踝也打上了绷带固定。
“这程度怎么也得休养半个月。”
他把袋子递给夏犹清,叮嘱消肿药什么时候如何用,叮嘱每天要冰敷,叮嘱切忌大幅度运动。絮絮叨叨许久,他才结束,转身去整理药柜。
陆和尘坐在凳子上,无聊地盯着手指,听他讲完。
他也太爱走神了,瞧起来就像是非常可怜的巨型犬。
夏犹清探过身去,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你要不然先回教室吧,这节物理课可是许大帅哥来代课的。”
陆和尘摇了摇头:“还不知道你爸爸的车能不能开进学校,说不定待会需要我推你过去。”
这也太……尽职尽责了。
“你说我欠了你这么大的人情,要怎么还呢?”夏犹清低喃着。
“嗯?”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