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云》随文汲月

66、捕鲛

　　虽说出发前石淮认真地规划了路线，而且一路上毛小桃和玄月都在铆足了劲施术加速，但是三人赶到西海红景时，已经又过了十日有余。

　　这一路，越是离红景近上一步，石淮的心里就越是不踏实，就连玄月也被他影响得似乎日渐沉默。

　　毛小桃倒是和他们两个相反，离目的地越近，她的心中就越是平静。

　　未到红景镇时，毛小桃寻着机会与玄月商量，“等到了红景，只说你是长风崖的人，我和小石头是你的朋友，不提御云，行不？”

　　“没问题。”玄月十分爽快地答应下来。

　　见他如此爽快，毛小桃突然心下有愧，想了想说道：“他日你若是实在想去御云，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玄月兴奋地直点头，接着爽朗一笑，说道：“可是我帮你不是为了换你带我去御云，我帮你是因为我们是朋友。”

　　毛小桃一愣，跟着他笑开，道：“好！那我也只是带朋友到我的家乡看一看。”

　　玄月听着这话时，要不是人还骑在马上，定是要拉着毛小桃和石淮蹦蹦跳跳转圈圈的。想着自从去了长风崖拜师学艺，日子便孤苦得紧，只因偌大的长风崖除了每月一次的下山采买外，他师父不曾准许他四处跑，成日里拘着他在那方寸的小潺涧上一个教一个学，从无第三个人在。

　　朋友啊，真是多年没有交到了……

　　长风崖小潺涧的名号果然够响！

　　三人刚进红景镇，玄月便在他们吃第一顿饭等菜的功夫里，与邻桌人攀谈的过程中告知了对方他是长风崖宋裴松的弟子。接着，他们的那顿饭就差点没能吃成。

　　因为就在菜还没上齐，毛小桃的花生米还没拈完的时候，店里一下子多出来了十多个来势汹汹的巫师，说来教训一下毛还没长齐就敢招摇撞骗的臭小子，一时间五花八门的乐器挤满了也不如何宽敞的酒楼大厅。

　　毛小桃抚额叹息，心道还是草率了。

　　石淮看不明白这一连串的事情，困惑道：“这些人要干什么？”

　　毛小桃默默端上面前的那碟花生米，一手拉着石淮坐到了最角落里的位置，低声解释道：“自古来，海内巫师除御云、扶风、望月、临江四族外，能成一派系的，寥寥可数。但是近百年里，长风崖可算这寥寥可数中的佼佼者，尤其自宋裴松接任长风崖宗主之后，更是声名日升。”

　　“玄月兄弟的师父有这么厉害？”

　　“当年长风崖能做到自成一派，足以说明他们的祖师实力非凡。然而据说长风崖开门立宗至今，天资最高的弟子就是如今的宗主宋裴松，传言他对乐曲的领悟力极强，多难的古曲都可以信手拈来……阿爹提到他时，也曾说过一句——此人的巫术修为深不可测。”

　　“既然他这么厉害，为什么这么多人敢来教训他的徒弟？”

　　毛小桃连吃了好几粒花生米，叹道：“自从宋裴松名扬海内后，你知道有多少世家大族抢着把子女送到长风崖拜师学艺吗，天底下盯着小潺涧绝学的眼睛你知道有多少双吗，可是传言宋裴松自己不曾同意收任何弟子入门，无论对方如何高门显贵或者天资聪颖……可今日这猴子张嘴就说自己是宋裴松的徒弟，这不纯纯惹是生非嘛！”

　　石淮正好对上了玄月朝他们看来的有些哀怨的视线，担忧道：“他不会有事吧？”

　　“别担心，宋裴松亲传的弟子，可不是好惹的。”毛小桃一边回答，一边双手握拳冲玄月示意别气馁，心道这倒是个不可多得的可以领略小潺涧巫术的好机会。

　　那边玄月得到了毛小桃的鼓励后很是来劲，可对面的十来人才不会等他三人如何交流鼓励，早已齐齐奏响了《寒月断魂曲》，空气瞬间冷却，果然气势逼人。

　　毛小桃皱眉，心想一上来就用这么毒的咒术，即便是教训小辈，也未免有些下手过重了吧。

　　玄月眉头都没皱，不紧不慢地掏出来他那把白玉云箫，嘴角微微一笑，眼神却极睥睨，抬手将云箫送至唇边吹了起来。

　　一时间，凌厉的风自他周身而起，急速向对面的人扑去。

　　“《破风捥香乐》！他真是宋裴松的徒弟！”

　　玄月停止吹奏，手掌向前一挥，轻道：“去！”

　　那十来人便已横七竖八地躺到了酒楼外的大街上，顺带还砸破了一扇门和几扇窗。

　　毛小桃略感遗憾，本以为起码也得稍微周旋一番的，没料到一曲还没过半，胜负就这么分明，只好拉着石淮回去坐好。

　　玄月已收好了云箫招呼来伙计催上菜，一道道鱼虾蟹端上来，饿坏的三人把这顿饭吃得沉默无比，与刚才的一番热闹很是形成强烈的对比。

　　毛小桃率先吃完，小口啜饮着茶水，随口问道：“小猴子你钱带够了吗？我看老板从方才起就一直盯着你，一定是想要你赔门窗的钱。”

　　“这能花几个钱？”说着扭头看向破破烂烂的四扇窗，底气略不足地问向石淮：“石淮哥，你有钱吗？”

　　石淮点头道：“放心吃，这一顿是够的。”

　　毛小桃道：“你出来混你不带钱？”

　　“那不是在北地买大氅花得七七八八了嘛，再说了我是偷偷溜下山的，偷偷是什么意思你懂不懂，我哪敢问我师父要钱去啊。”玄月剥蟹壳，想起什么来似的，高兴道：“我把大氅卖了不就有钱了啊！”

　　毛小桃犹豫了一下，还是鄙夷道：“这里是红景，红景啊，一年到头下不来一场雪，人家买你的大氅回去孵小鸡吗？”

　　玄月一愣，笑道：“那就算了，反正石淮哥有钱。”

　　这边还在随意聊着天，旁边的几桌人却突然接二连三地结了账往外跑，外面的大街上已是人声鼎沸人头攒动了。玄月吸着蟹壳抬眼勾着望，毛小桃则高高昂起了头，石淮见状道：“不如我们也去瞧瞧？”

　　三人顺着人群一路走到了海边，隔着老远就看到一艘巨大的船朝海岸驶来，船头布幡被海风吹得高高的，上书大大的“朱”字。

　　玄月看得一脸兴冲冲，毛小桃没看明白他在高兴什么劲，扯了扯旁边大娘的衣袖，问道：“大家这是在迎那艘船吗？”

　　大娘一看是个面生的漂亮姑娘，热心地打开了话匣子，说：“可不是！那是朱家的捕鲛船，朱家隔了大半年才重新编整捕鲛队出海捕鲛，听说出发前还特地做法问了天，连天意都说这次出海会成功。假如真应验了，日后这朱家可是越发要不得了了！”

　　玄月忽然转过头来，疑惑道：“捕鲛？鲛人？”

　　毛小桃的困惑比起他来只多不少，寻思着传说鲛人居南海中，却是从未听说过西海也有鲛人的。

　　“朱家早年就是靠几颗鲛珠发了家，几年前又靠着人鱼油傍上皇城里的圣巫大人，要是这回捕到鲛人，再弄出什么别的名堂……”

　　下面的话，这三个人都没了兴趣听。玄月朝人群里挤，一面若有所思地盯着海面瞧。毛小桃和石淮则是惊喜地相视一笑，他们一听到人鱼油，便觉得希望来了，这一回应该是可以带林香一家回家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是不是没听到船上的欢呼声啊？”

　　人群蓦地安静了下来，只有海风的呼呼声清晰可闻。人群又是一阵阵嘈杂，开始陆续有人往回走。刚刚同毛小桃说话的大娘也转身欲走，还好心地对站着不动的毛小桃提醒道：“走吧，这回一定又失败了！快走吧，留在这里看朱家的笑话是要倒大霉的。”

　　毛小桃和石淮被人群裹挟着朝大街走去，几次回头都没看到玄月的身影。好不容易到了街上人群渐散，他们才沿着人少的街边朝海边奔去。

　　石淮个子高，远远看到一身白衣的玄月跟在长长的一队穿着统一蓝色衣服的人马后面往街上走来，忍不住向他招手。转而却看到毛小桃勾着脖子盯着路中央一样身着蓝衣手里拿着各式捕捞工具的人看，石淮喊她：“我看到玄月了。”

　　毛小桃回神应道：“在哪？”

　　“跟在那队人后面来了。”石淮看着长长的死气沉沉的队伍，小声问道：“他们出了这么多人都捕不到鲛人吗？”

　　毛小桃自然知道他要问什么，说道：“鲛人居住在深海，普通人即使有本事潜入到深海下，可要想在海底长时间憋气也是很困难的。小林香他们家是因为有履水珠，不然也不会找到鲛人的。”

　　“好像小时候是见姑父拿过什么珠子，黑色的？”

　　“应该是吧，玄铁色，鸡蛋大小。不过我也没见过，书上是这么写的。履水珠是扶风的独门法器，林香家的这颗，还是几辈之前和扶风结姻亲的时候，淳于家的姑娘从扶风带过来的。”

　　“姑父当年为了寻找人鱼油离开御云，姑姑和林香一路找他找到了这里，还在这里丢了瓦狗，而这里又有人捕鲛……似乎一切都有关联。”

　　毛小桃点点头，在考虑要不要放役灵去探探消息，又担心这里巫师太多被谁看出了苗头妨碍他们继续找人。正犹豫着，就听到了玄月爽朗的声音。

　　“你们怎么在这儿啊？我在海边找你们一圈了。”

　　“你挤那么前面，听到什么故事了吗？”

　　“那当然！”玄月一脸的得意，卖着关子问道：“你们猜为什么红景巫师有这么多？”

　　“朱家请来捕鲛的。”

　　“对了！毛桃儿你可聪明！”玄月又问：“那你知道这次的行动为什么会失败吗？”

　　毛小桃摇头不猜。

　　石淮却问：“为什么？”

　　“听说这回朱家请到了专攻水下闭息术的巫师，本来什么都答应好的，结果等大家千辛万苦地寻着鲛人的踪迹了，这巫师居然反悔，说什么也不肯帮忙下水，这不就失败了嘛……”

　　毛小桃急急打断他：“哪里来的巫师？”

　　“这个没听说，有人说年纪挺小，有人说是个姑娘……”玄月发觉毛小桃的表情越来越严肃，立马住了嘴，忐忑问道：“说的不会就是你要找的妹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