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春天》非湘

6、第六章

　　男生的声音依旧不停。

　　“说着这样能磨练意志，怎么老师们还站在主席台的顶棚下面？你们是不是应该起个表率作用，跟我们一起站在雨里呢？”

　　“海城一种可都是些尖子生，每天熬夜学习身体抵抗力差，每天军训就是高强度，再淋淋雨，他们听话不敢反抗，等会儿淋雨时间长了感冒了猝死了可怎么办？”

　　虽然好像是在向着学生说话，可祝今安却在最后这句话里面听出来几分讽刺的意思。

　　教导主任已经重新跑回到了台上，怒气冲冲地抢下另一个主持的麦克风：“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

　　男生挑了挑眉，声音平静得没一点儿波澜：“三班，江律。”

　　刚刚默背的那首古诗的最后一句，在祝今安心里浮现出来：“律回岁晚冰霜少，春到人间草木知。”

　　他叫——“律”。

　　教导主任正在气头上，骂道：“你先回你们班后面去，江津是吧，等会儿结束了我再处置你！”

　　说着，便上手去推那名叫江律的男生。

　　男生冷哼一声，将麦克风放在地上。话筒与地面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许是懒得从主席台旁边绕行，又像是专门叛逆，江律直接从两米高的主席台翻身跳下。半袖衬衫衣角飞扬，引得台下一片尖叫。

　　三班已经炸开了锅。男生那边气氛热烈，女生这边更是尖叫连连。

　　“啊啊啊江律这么帅啊！？！”

　　“以前只知道这个名字今天终于见到人了！”

　　“他真的太酷了啊啊啊尤其是刚刚跳下来那个动作......”

　　不仅三班，别的班级也是一阵乱。

　　雨中冲上主席台打抱不平反抗特权的江律，就好像替他们挥霍了那些被压制在学习里的荷尔蒙一样，俨然已经成了海中的英雄。

　　只可惜，帅是帅到了，好像没起什么作用。教导主任平息了下怒火，将话筒递给两个主持人，只说了两个字：“继续。”

　　祝今安又往下垮了垮腰。

　　原本希望这个男生的话能起到些作用。谁知道这帮老顽固真是......

　　那个叫江律的男生已经从主席台上跳下来，径直走到他们班的队伍后面。

　　祝今安也好奇地回头，想看清他的样子。

　　还没看清那个叫江律的男生长得样子，她却听见后排女生的一声惊呼。

　　祝今安回过头去，发现站在她身后的那个女孩就是陈昭说的宋雨薇。

　　宋雨薇指了指祝今安的耳边，有些诧异，“你......”

　　祝今安心里一紧，抬手顺着宋雨薇指的地方摸去。

　　原本用来遮住助听器的蓬松发梢被雨淋湿后，现在塌了下来。祝今安的指尖触到了发丝间助听器塑料的质感。

　　宋雨薇捂嘴轻笑：“你这好像不是耳机啊，是助听器吗？你耳朵有问题吗？”

　　周围有人转过身来看热闹。

　　祝今安脸颊滚烫，慌张一下取代了她腹部的疼痛。还没想好怎么说，后面一个声音已经响起：“你带着眼镜，是眼睛有问题？”

　　那声音染了几分雨的寒意，冷冽得很。

　　祝今安抬头望去，正是刚刚那个名叫江律的男生。他停下脚步，眉间微蹙，向这边望来。

　　祝今安一愣，接着便瞪大了眼睛：这不就是暑假那天下午去她家面馆的男生吗！虽然染黑了头发，发尾却还带着些深蓝色。

　　前些天听陈昭说他家境优越，为什么去吃面还说忘了带钱......

　　宋雨薇娇滴滴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江律.......！”宋雨薇嘟着嘴：“她是县城来。”

　　江律声音更寒了几分：“县城来的，所以？”

　　宋雨薇眼里已经带了些泪光，委屈道：“我们前几天还在林淼生日会上见过......”

　　江律眼神冷冽：“见过吗？”

　　宋雨薇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低着头不再说话。周围人都被江律的眼神镇住，纷纷回过头去。

　　祝今安舒了一口气，向江律投去感谢的目光，对方已抬步接着往班级后面走了。

　　祝今安坚持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再度往队伍后面挪去，想最后挣扎一下，再去问教官请假。

　　她将手挡在头上挡雨，到了班级后排，却没看见教官的身影。后面有些男生吵吵闹闹，正预谋趁教官不在偷偷溜走。有人喊了一声：“律哥，你走不走？”

　　江律如若未闻，依旧安安静静地站在队伍的最后排，好像与这个世界割裂开了一般。

　　祝今安看了一圈，都没发现教官的身影。她没办法，只能走到男生身后，轻声问：“同学，你知道教官去哪了吗......”

　　雨声掩盖她的声音。

　　祝今安抿了抿唇，终于鼓起勇气伸手拉了拉江律的衣角，声音也大了一些：“同学，请问教官去哪了？”

　　江律回过头来，皱着眉打量她。

　　她下意识地拉了拉军训服地外套，想遮住领口地那枚胸针。而江律眼神里却透着些迷茫，似乎已经不认识她了。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再次出声问道：“同学，你知道教官在哪吗？我不太舒服想请假.......”

　　话音未落，江律已直接摘下鸭舌帽扣在她头上，又顺手往下压了压。

　　然后，江律低声对她说：“装晕。”

　　什么？

　　祝今安勉强扬起眼眸，诧异地看了一眼男生。

　　雨帘中，男生的脸看得模糊，却藏不掉他眼里出现的那一抹狡黠。

　　“你说什么？”

　　“装晕。”

　　在意识到祝今安还是没领会到他的意思后，江律勾了勾唇角，补充了一句：“晕倒了，就可以去医务室休息了。”

　　他觉得这个女孩怎么这么有意思。

　　明明都疼得都有些控制不住脸部肌肉了，眉尖紧紧地蹙着，嘴唇苍白。刚刚说话，声音都发颤，怎么就不懂得变通一下，撒个小谎去休息呢。或者偷偷溜去，反正教官都去避雨了。

　　祝今安有些无奈：“这样不好吧......”

　　好像，有些偷懒。

　　江律低声哼了一句，随即抬眼看向主席台上正慷慨激昂的学生代表，声音冷漠。

　　“随你。”

　　他心里也清楚，像祝今安这样的乖学生，肯定不能做出装晕骗老师这种行为。

　　她跟他不一样。

　　他原本就是逗逗她。

　　可是江律话音未落，祝今安便真的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反倒把江律吓了一跳。

　　男生手疾眼快，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做出了反应。他条件反射般急急伸手把将要跌在地上的祝今安揽住，旁边的同学也被这边动静惊道，大声喊：“老师，这里有同学晕倒了！”

　　那同学声音不低，周围班级的同学都往三班看。三班的学生也纷纷回头看自己班级后排，好奇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

　　一时间，本就有些凌乱的队伍更加嘈杂起来。

　　主席台上正在演讲的学生代表无奈地停下。正站在主席台下的三班班主任王志接过同事手里的雨伞，往这边快走过来。

　　江律已经把向今安打横抱起。王志紧赶慢赶到了班级后排，看了一眼江律怀里脸色苍白的祝今安，安排道：“你送她去医务室。”

　　然后，他转头对着正回头张望的的学生们喊：“剩下同学，回班避雨！”

　　他早就不满校长的决策。明明雨下得这么大，还要让学生们在外面站着，校长不在教学第一线，他可是心疼他的学生们。

　　再说了，有这时间，赶紧带学生回班多讲两道题多好！高考，又不是考谁淋雨淋得过谁。三班学生关系户那么多，再不抓紧就真的要翻天了！

　　学生面面相觑，即使是班主任发话，也不敢动。直到江律抱着祝今安朝活动楼跑过去，剩下的学生才都撒开了腿跟上，闹哄哄地往教学楼跑。

　　别的班级的学生们看见三班做此表率，自然也维持不住秩序，不管教导主任在台上维持秩序，都跟在三班后面回班避雨。

　　教导主任拿着话筒吼了半天，却叫不住一个学生。最后，操场上只留下些校领导在主席台上面面相觑。

　　于是，托了江律和祝今安的福，海城一中高一新生们在雨里站了将近半小时后，终于得以冲回教室避雨。

　　回班后，各个教室里还是闹哄哄的，教学楼的走廊里都听得到各个教室里热烈的气愤。

　　实验班的学生对江律上台抢话筒的事情津津乐道。与刚开始不同，现在讨论那个叫江律的帅气男生的同时，他们也顺带上了祝今安。

　　如果说江律算是喊了反抗第一声，那默默无闻的祝今安就是踹了那临门一脚。两人的功劳，不相上下。

　　另一边，江律正抱着祝今安向医务室跑去。

　　他看了看怀里的女生。眼睛紧闭着，脸颊和嘴唇都有些苍白。

　　他不禁在心里暗笑一声。

　　装得倒是挺像。即使已经远离了老师和人群，这姑娘依旧把眼睛闭紧。

　　而且行动力是真强，说倒就倒。

　　果然是乖学生，干什么都有个样子。

　　而直到将祝今安放到医务室的床上后，江律才发现，这个姑娘不是装晕，她是真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