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洪水猛兽》深雨

113、心

　　“好吧，其实作为政府一方，我很高兴汤姆终于改变了他的想法。即使发生了战争也不愿意离开教堂，这是作为一个牧师虔诚的体现。但在战争中，信仰只能拯救你的灵魂，而无法拯救你的生命。生命与灵魂究竟哪一个更加重要，你始终无法得到确切的答案。”坐在首位上的中年男子穿着绿色军装，其上的一颗黄金十字徽章闪闪发亮，他用手指敲了敲面前的金属桌，平静地说道，“其实我认为汤姆从一开始就过于固执，他完全可以去另一个处于包围圈之外的教堂，诺威尔又不是只有圣约翰一个教堂，他可以在别的地方安全地向上帝祈祷——几乎所有人都希望这位伟大的牧师能够活下来，大家都这么想，也都是这么做的，所以几乎不会有人刻意去教堂打扰他——我是说大部分人。”
　　“我知道，上校。”克里格尔回答道，“所以我们希望能用两个人的自由，来换取另外两个人的自由。汤姆想通了，他认为不能让他的妻子跟他一起承受这样的痛苦，所以他拜托我们来您这里获取哨卡的通行证，也希望上校不为难我们。”
　　“这个协议对于我们双方来讲都有益，因为你们两人的军事价值完全超过了那台赤蛛。没有你们，那台三代机就是一堆废铁。但是为了防止有可能出现的以外情况，我需要你们完成一项任务，然后你们中的一人可以拿到一张通行证。同时，也只能由这个人把通行证交给汤姆，另一个人作为人质扣留。”
　　丹尼尔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平静地质问道：“上校，您还不信任我们吗？克里格尔是杰克制造出来的机器人，绝对忠诚于政府，而我作为她最信任的朋友，彼此配合展现出来的默契您也看到了。我们驾驶赤蛛独自拿下了一个叛军的阵地，而政府军没有任何的伤亡，这难道还不能使我们获得您的信任吗？”
　　“我是汤姆十几年的老朋友了，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有这两个好朋友……再说，这样重要的事情，他不亲自过来，而是委托你们两个，的确有些奇怪，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在战争之中。”上校的笑容变得诡异起来，“我听说没有总领导的叛军内部并不是特别团结，分帮结派彼此攻击的事情时有发生，所以我可以确定一件事情——无论你们的身份如何，目的如何，既然来到这里，那么说明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对吧？”
　　“好吧，上校，看来语言在战争中是最苍白无力的，让时间和事实证明一切吧。”丹尼尔叹了一口气，拉着克里格尔转身走向门外，“还请上校尽快把任务的内容告诉我。”
　　这两个人实在是太会演了。白月林忍不住在心中这样想道。尤其是丹尼尔，如果不是这个上校，而是其他稍微正常一点的人，估计就被蒙骗过去了。战争究竟把人扭曲成什么样子了？他原本仍是一个天真的孩子。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那么你并不是一个高明的骗子，丹尼尔。”上校简洁有力的独特语言风格使已经走到了门口的丹尼尔和克里格尔停下了脚步，“沉默是最高明的欺诈，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她内心的真心想法。”
　　她？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明显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但没有像他一样转过头来，只是保持沉默，平静地用那双蓝色的眼睛看着他。

　　她说她是CG，她说她是潜行者，她说她的内置代码程序仍在修复中，她说她并不会与自己为敌，她似乎重新拥有了情感，她似乎依旧只是一个机器人。
　　真的是这样吗？
　　她是自己的伙伴，自己信任她，最直接的理由就是那双蓝色的瞳孔——这可是战争啊，丹尼尔！你什么时候变得容易被感情左右了？相信她？为什么？你了解她吗？你真的觉得，一切都如你所想，从始至终，你一直都是那个最清晰的人？
　　身处未知之中，你为何如此坚定？
　　他迷茫了。
　　生与死的缝隙之间，究竟是不是一个谎言？

　　白月林自己也找不到答案。她只是想，如果丹尼尔只是抱着单纯的，只是和故去的妹妹很像的理由就一直把如谜团一般未知的CG带在身边，这的确是一种不明智。
　　一个拥有人格的智能机器人，虽然可能并不具备强大的战斗能力，但谁也没有办法保证，她是不是在隐瞒什么。如果这个机械少女能像人类那样思考，能学习，能谋划出相当深度的计策，这样的能力可以用来对付敌人，当然也可以用来对付自己人。
　　没人知道这个机器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白月林想不通，于是换了一个角度揣摩。
　　尔达斯是如何认为的呢？
　　这个少女拥有尔达斯所喜爱的蓝色的眼睛，又突兀地出现，带着一身谜团，最重要的是，她还是尔达斯可以要指点给自己看的人。从故事和阅读理解的角度来说，丹尼尔也是主角，但其身份与过往已经早早揭晓，已故的前次叛乱叛军首领遗孤，这样的身份最多最多也不过在这次的叛乱中被发现拥护到高位，甚至领导叛军。但克里格尔就不一样了，白月林总觉得这个少女作为机器人，作为一个造物，实在是过于完美——一个机器人真的能做到这么逼真的程度吗？未免也太不可思议，就像那实现了热能束流的赤蛛一样，虽然明显做到了，但不知道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赤蛛，CG，有没有可能，这两位都是那位疯狂的天才，杰克金吉列斯的作品呢？
　　尔达斯依旧在为故事布局，白月林没能看透本质。

　　“丹尼尔，你脸色很不好，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克里格尔的突然出现把几乎处于精神崩溃状态的丹尼尔惊醒，她抬起手在丹尼尔的面前挥了挥，担心地问道，“那个，我的意思是，你没事吧？”
　　“没，没事。”真的没事，从刚才那个瞬间，看到懂得关心伙伴的你开始，就感觉好多了，“克尔，你会骗我吗？”
　　克里格尔放下了手，用那对极具杀伤力的蓝色大眼睛看着丹尼尔，两人的距离逐渐缩短，那深邃的蓝色在丹尼尔的眼中逐渐放大。
　　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丹尼尔，我唯一向你隐瞒的，只有我自己，仅此而已。”她轻声说道。
　　白月林无奈地笑笑，这无疑是最致命的回答。当一个人造的机器会说双关语的时候，这个世界也差不多可以毁灭了——很难想象这样的机器人一旦多起来，学会了自己制造机器人或者反抗，人类要如何在其阴影中幸存。
　　尔达斯对人类有这样阴影吗？
　　不不不，自己不能把所有看到的一切都强行和尔达斯联系起来，那样只是过度理解。某些时候，分析还是要带着分寸，否则就只会走入死胡同，四处碰壁。
　　丹尼尔心中充满无奈。
　　杰克·金·吉列斯，你是怎么制造出这个谎言的？真正的老骗子啊，你的谎言会给我一个真实的答案吗？
　　这是唯一的谎言，亦或是会引起更多谎言的谎言？
　　她究竟是机器人，还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