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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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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高考成绩出来了,这年的省理科状元来自余塘镇三中,是个叫王恕的学生。
一边读书,一边捡废品。
应该作为励志人物代表和学习对象被各大媒体争先恐后的采访。
可他妈妈涉嫌杀人藏尸,他也深陷谣言的漩涡。
话题要换,热度只会更高不会降低,媒体纷纷跑去小河村,遗憾的是没见到当事人。
村长提前把人送走了,问他人在哪,他不说。
陈青果回到余塘镇,踏进小河村,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她感觉一切都像是演电视,自己一会在电视机前,一会在电视机里。
电视放完了。
不对,只是上部放完了。
还有下部,待续。
夏未未跟徐子路陪她过来的,他们第一次来小河村,一路上心情沉闷。
徐子路说,警方虽然没直接证据定王恕妈妈的罪,但手上已经掌握了几点间接证据形成一个闭合的证据链,再加上死者被害的时间段,她的个人状态没问题,排除无意识的行为可能,等待她的会是监外执行,大概率是指定的某家精神病院。
然而王恕妈妈没被审判定罪就死了,所有戛然而止,不再追求她的刑事责任。
她的死,像是对儿子的一种保护。
因为案件没被法院判决,她就只是嫌犯,那就没有案底,不影响王恕报考需要政审的大学,就读国家机关的岗位专业。
不过,闲言碎语是少不了的,人言可畏,就看王恕怎么看待了。
夏未未不做评价,她只想好姐妹能少点儿忧伤跟焦虑。
“青果,你别怪你爸妈,”夏未未斟酌道,“站在他们的角度,他们的做法是……”
陈青果声音沙哑:“我不怪。”
夏未未看她瘦瘦的下巴,很多话想说,都咽了下去。
“姐,现在去哪儿?”徐子路问道。
陈青果茫茫然地张望,她正在经历最慌乱无助的一个暑假,也是她起初最期待,写了很多计划待实现的暑假。
都被打乱,砍断,都没了。
燥热的风吹从她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吹过,刘海扫过她有点浮肿的眼睛,头顶突然爆出一声闷雷。
要下雨了。
“是雷阵雨。”夏未未抬头看天,“天气预报报了。”
徐子路查看发呆的陈青果,又问了一次刚才的问题。
陈青果说:“先去村长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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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最近让媒体烦透了,门槛都差点被踏破,他关门躲在家里。
门被敲响的时候,他照常装作不在家。
直到门外传来接触过的小孩的声音,老人家才去开门。
村长见门口除了她,还有两个,一男一女,都年少。
猜到是同学。
“快进来!”村长招呼三个孩子进小院,他在门边东张西望几眼,匆匆关上门,拉过门闩抵紧。
夏未未挽着陈青果的胳膊:“村长,您怎么这么慌?”
“还不是那些媒体。”村长一言难尽,他赶走凑过来的鸡群,叫三孩子进客厅,问他们喝什么。
说着就给他们三拿了旺仔,每人一瓶。
还给他们拎出瓜子,拆了扎在上面的绳子,让他们吃多少自己抓。
没人有胃口吃喝。
却也不好拒绝老人的好意和热情。
徐子路把旺仔挨个打开,给了夏未未和陈青果一瓶,自己拿着剩下那瓶到院里喝。
夏未未紧跟其后。
客厅弥漫着淡淡的香味,是小香炉里飘出来的,陈青果看着那香炉:“村长,我找不到王恕。”
“村里最近没法待,能把死人吵活,活人吵死,我叫他去S城找我一朋友,给弄了个住处。”村长啪嗒啪嗒抽烟,“能吃,也能睡。”
“他在打工赚大学学费,到时候直接去学校报道。”
陈青果喃喃:“志愿已经……填报了吗?”
村长说:“应该是报了,这我没问,三中那边给捂着了,没让媒体报道。”
躲在门外偷听的夏未未匪夷所思:“怎么王恕还挺正常,都打工去了。”
“有人经历重创,巨大的打击和亲人的离世,要么没反应,要么反应比较轻,这是大脑为了保护身体机能滋生的一种情感隔离,要过段时间,想起亲人生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碰过的东西才会回过神来。”徐子路说,“那时候就该难受了,痛苦了。”
“小点声。”夏未未喝了几口旺仔,“王恕怎么不给青果打电话发信息,他不会是看轻青果的感情,以为她会和别人一样想吧。”
徐子路推眼镜:“不清楚,反正要是我也不找。”
夏未未纳闷:“为什么?”
徐子路说:“怕影响到喜欢的人,就躲着。”
夏未未默了默,她对王恕这个同校三年的男生并不了解,更多的是从身边同学嘴里拼凑出来的单薄形象,王恕的内里什么样,她未曾探知。
只知道青果是真的喜欢他,喜欢到心坎里去了。
“之前在学校里不怕喜欢的人受牵连被议论,现在就怕了?”
徐子路动眉头:“捡废品骑三轮,跟妈妈杀人家里有尸体,自己被猜测是知情者不是一回事。”
夏未未沉吟:“那他为了不让青果找到他,肯定没去村长走关系给安排的那个地方,换了别的去处。”
客厅里,村长给陈青果说了王恕在S城的住址:“他换了号码,新的我也没有,你想找他的话,尽量再过些天。”
陈青果攥着手机:“谢谢。”
村长摆摆手。
陈青果走一只脚跨过客厅门槛时,忽然回头问了句:“村长,王恕妈妈跟婶婶埋在哪里?”
村长抬头:“都在山上,你要去啊?”
陈青果:“嗯。”
村长把烟掐了:“行,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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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草木茂盛,透过枝叶挤进来的阳光细碎,打在人身上的光影斑驳。
陈青果在村长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坟前。
这是刘秀的坟。
村长叹气:“也不晓得怎么就想不开,上吊了。”
陈青果看小小的土包,很难把它和那个第一次见面就对她好,为人亲切慈爱,帮王恕照看妈妈的中年女人联系到一起:“王恕知道吗?”
“知道的。”村长踩塌坟前一小块杂草。
陈青果又问,几个装祭品的碗是不是王恕放的。
“不是。”村长指了指,“桂芳的坟在前面,儿子一铁锹一铁锹挖的。”
李桂芳的坟也是小小一个,生前如何,死后都是一捧土。
陈青果立在坟前,久久都没动弹,不远处,夏未未跟徐子路没进行任何交流。
他们刚高中毕业,十七八岁的年纪,不能冷静睿智地分析王恕身上牵扯到的一桩桩事,一条条人命,以及他究竟算不算知情者,他们连真正的旁观者都谈不上,说也说不清。
所谓因果。
人活一世,几乎就是在不断的面临变故,接受变故。
人生就是见一面,少一面。
都这样子,都一样。
下了山,陈青果路过王成杰家门口,听说他那个妈妈在精神病院,彻底疯了。
他家大门被不知哪个砸烂,里面东西都没搬走。
不会再回来了。
陈青果骑车绕到前面,王恕的三轮就停在院门口,蛇皮袋有一半挂在车边。
刘秀给李桂芳梳头,她一会儿看她们晒太阳,一会儿看王恕收拾废品,好像就是昨天的事。
恍如一梦。
陈青果走之前,拿走了那个蛇皮袋,她一路平静,等到把自行车停在路口,她突然就两眼茫然。
“青果?”夏未未喊。
陈青果接着骑,她去了趟三中,又折返至小河村,在这条路上骑了个来回,车被她丢在草旁,她和一条路过的毛毛虫说话。
“想没想过,如果他姐姐没有遭到邻居侵犯,开心快乐的上大学,他妈妈就不会犯法,因为各种原因出现智力障碍精神失常,可以正常上班,而他在高中遇到喜欢的女孩,以高考状元的身份读热爱的专业,那他们一家会是什么样子。”
“我想过。”
她肩膀颤动,抽噎着,声泪俱下:“那多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