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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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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临在人影神情诡异地举起手里的花盆的时候就脸色骤变,他双眼倏地瞪大,一把扔掉手里的杯子,拔腿向那边跑去。
花盆眼看着就要砸到小孩头上,肖临冲到小孩面前,一把抱住他,护在怀里往一旁倒去,险而又险地躲过了砸在地上的花盆。
小孩被护着头趴在肖临怀里,愣了一下后,不明就理地大哭起来。
周围开始聚集了一些行人,这时小孩的妈妈拨开人群跑过来抱过小孩,声音尖利的大声质问肖临:“你在干什么!”
肖临刚想解释,一转头,却看到刚刚花盆落下的地方空空荡荡,抬头一看,花盆已经回到坐在阳台护栏上的鬼手中,他低着头冷冷地看着肖临,眼神晦暗。
砸下来的花盆在原地消失,肖临只好解释说因为看到阳台上好像有东西掉下来怕砸到小孩,所以过来把小孩抱开。
小孩哭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手背上有一个指甲大的红印子,有点红肿起皮。小孩妈妈看到了,指着他破口大骂。
人群里一位大妈好声好气地劝她说:“这也是个意外,他本来也是好心想帮人。”
小孩妈妈不依不饶,嘶哑地尖声说道:“根本就没有东西砸下来,谁知道他是不是拐小孩的?小孩子哭闹被人发现了才这么说的!”
这时人群里的老大爷开口说道:“妹子,这话可不能乱说,这个小伙子就在我旁边,当时他手里拿着东西,一直直愣愣地看着楼上,我就多看了他一眼,他的确像是看到什么东西掉下来才跑过去把小孩抱走,他那时急得手里的东西都扔了。”
小孩妈妈怒目圆睁地对着老大爷大声说:“谁看到有东西砸下来了?说不定他是脑子有病,看到幻觉了,我家小孩要是以后有个什么后遗症要怎么办?”
她一把抓住肖临的手腕,尖利的指甲嵌入他手臂上的肉里:“你……你得陪我药费,两千!”
人群中有人出声:“血都没流一滴就要人家给两千块钱医药费,这不太合适吧。”
小孩妈妈们转头对着人群歇斯底里地吼道:“他弄伤我的小孩,还吓到他了,以后小孩要是有了心理阴影,得了那什么创伤后遗症抑郁了怎么办?现在做个全身检查费用就要上千,剩下的这点钱都不够看一次心理医生的!”接着她又回过头,手抓的更紧:“你得赔钱!”
肖临吃痛地皱了皱眉,他没有理会,只说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陪你们去医院检查,费用我会……”
“不去!我不相信你!我自己会带小孩去做全身检查。”妇女气汹汹地打断道。
妇女身边的小孩看到这么多人围过来,哭得更厉害了,脸色红到隐隐带点紫,进气多出气少,浑身颤抖,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旁边有人小声说了句:“小孩子太可怜了。”
“唉,小孩是最无辜的……”
视线从小孩身上收回,肖临看着面前的妇女,冷静开口:“是我不小心看错,害小孩受伤了,抱歉,我赔你医药费。”接着他对人群里老大爷和刚刚出声的人的方向点点头,郑重地说了几声谢谢。
妇女一听,立刻从包里掏出手机调出收款码,肖临扫码付了钱,她才把手拿开,嘴角隐晦地浮起一抹得意的笑,拉过抽噎不止的小孩转身走了。
人群渐渐散开,肖临再往上看,阳台栏杆上已经没有刚刚的鬼影。
肖临背上火辣辣的,胳膊青紫,渗着血丝。他看了一眼,没有理会,慢慢往回走到刚刚丢杯子的地方,垂着眼站了一两秒,蹲下/身,打算把杯子碎片捡起来。
蹲下后定睛一看,杯子因为被丢进路边的花圃里,垫在松软的泥土上,竟然毫发无伤,里面的小仙人球被摔了出来,砸到地上的那一面的小刺掉落了不少,但是他知道它能活下来。
捡起小盆栽放回杯里,肖临站起身,拍拍裤腿上的泥土,一手端着马克杯,转身往来路走去。
他来到刚刚路过的一个小公园,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马克杯搁在旁边的凳子上,带上耳机,放松地靠着椅背坐着,吹着风看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湖面。
阳光透过头顶层层的枝叶照下来,斑驳的光斑在手上跳动。
听到要被辞退的时候,他其实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反而是长松了一口气。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会感觉到迷茫,因为脱离了原来的轨迹,但是他并不是这个时候才迷失方向的,他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找到自己的路,只是一直跟着人群往前走。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所谓的迷茫,不过是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就这样在湖边吹着风胡思乱想了两个多小时,肖临很享受这样难得的放空时间,毕竟平时忙得连怀疑人生的时间都没有。
太阳渐渐西下,夕阳下,湖面上跳跃着金色的光点。
耳机里传来菲尼亚斯的“The 90s”,听完一遍以后他按照惯例拿起手机又重放了一遍,舒缓的节奏中,歌手缓缓开口,磁性低沉的声音响起……
就在这一低头抬头间,面前五六米远的湖边,有个人影出现在湖边,站在夕阳金色的光线下开始跳舞。
他跳的应该是现代舞,动作既流畅又充满力量感,只一秒就吸引了肖临全部的注意力。
肖临目不转睛地看着,渐渐的他发现,青年的动作对上了自己耳机里歌曲的节奏。
一开始是略带忧郁的柔和旋律,动作也轻柔舒缓,只是舞者脸上的神情充满了迷茫和挣扎,就像被水流缓缓卷走的落叶,麻木地随波逐流。
到了歌曲的高潮部分,耳边猛然充斥着激烈的鼓点和强烈的节奏,眼前的人像是在狂风骤雨里飘摇颤抖着的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接着,舞者神情蓦然一变,咬牙伸出手在狂风中艰难地舞动,但这个时候,他的脸上虽然有痛苦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迷茫,被坚韧和无畏代替。他像是在汹涌而来的浪潮里拼尽全力挣扎,每一个动作都不留余力,无声而震撼。
最后一个拍子落下,他保持着一个佝偻着身子但仍然如天鹅般昂首的姿态,在夕阳下烟雾般消散。
肖临怔怔地坐在长椅上,胸膛剧烈起伏,心脏砰砰跳动,久久不能平静。
良久,他眨了下酸涩的眼睛,再睁开时,蓦地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脸。
肖临:“……”这莫名熟悉的感觉。
“啪”的一声,肖猛地往后仰,重重砸在椅背上,如果不是椅子是固定住的按这个力道肯定连人带椅往后翻倒。
后背火辣辣的,肖临看着眼前的人影,那是一个二十多岁气质干净的男青年,单眼皮,眼尾细长,面容普通但眼里神采飞扬,这让他有种别样的魅力。
青年背着手,弯下腰笑眯眯地看着他,青年的头发稍微有点长,低头的时候刘海盖住了下巴,上身米色的T恤上沾着大片暗红干枯的血迹,他光着双脚,脚尖堪堪点在地上。
青年一转身,盘腿坐在肖临旁边,一手托着腮帮子转过头,他嘴边有一缕鲜红色的血迹,眼里闪着皎洁的光,“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能看见我的吗?”
肖临摇了摇头。
青年托着下巴的手指敲了敲耳朵,“是听力,我靠近那一瞬间你呼吸声都停了,心跳声倒是大得。”
他嘻嘻一笑,接着说道:“我经常趴在人的背上……哈哈开玩笑的,是飘在人的身后听歌,看MV和舞蹈视频之类的,刚刚你也看到了,我喜欢跳舞。”
“但现在的人都喜欢用耳机听歌,还是隔音很好的降噪耳机,所以我一开始是和地面平行打横飘起来,脑袋贴在别人耳朵旁边听边跟练的,但是这样有点施展不开,穿过人体的感觉相当不好……”
“后来就变成贴着别人的耳朵倒立起来跳舞,这样接触人体最少,就是要倒着边看边学动作实在是太难了,但是当时也没别的办法。可能是我想听到音乐的愿望太强烈了,渐渐的我发现我不仅可以在离人有一定距离的时候听到他们耳机里的歌声,还能很清晰地听到很远地方传来的声音,千里耳就这样练成啦。”
肖临:“……”他还在消化自己脑海里浮现的倒立在人头上蹦迪的画面,于是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问:“你跳舞跳很久了吧?”
青年摇摇头,双手枕着后脑往椅背上一靠,看着被染成金色的湖面,“我没有系统学过,小学时候的文艺表演算不算?上初中以后大家都为了高考争得头破血流,根本就没有额外的时间,而且家里人也不让。到了大学又忙着上课,空闲还要打工凑生活费,毕业以后又天天加班,然后……”青年指了指身上的血迹——然后他死了,再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飘在半空中。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我现在终于有时间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了,还有时间睡觉和旅行。”
“旅行?你不是附近……的吗?”
“不是啊,我从c市过来的。”
“c市?”肖临很是惊讶,“那离这里不是有几十公里?我听一个楼里的朋友说,即使是室外去世的,大多数也有距离限制。”
青年歪头想了想,说:“一开始的时候,想要离开事故地点的确好像有很强的阻力,好像是几十米以后吧,之后的每一步都很艰难,有一次连续坚持了三天腿都没能抬起来,力气用完了还会被弹回原地。”
“但是我总觉得我可以再挣扎一下,就是没来由的觉得我能走出去。就这样试了也就上千次吧,某一天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跨过去了,就好像戳破一张纸一样简单,冲过去的时候劲用猛了还滚出去好远。接下来没走多远就又碰到屏障,于是就开始了无数次这样的循环,我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越走越远了。”
青年的瞳孔里倒映着湖面的金光,“后来就随风晃荡,哪里有好音乐就去哪里,到了极限被弹回原地,那就从头再来。”
“每次重启以后我都会选不同的方向出发,就算是经过了无数次的地方,每回也都有新发现。”
“我没有目的地,旅途本身就是它的意义……”
一人一鬼聊了很久,大多数时候都是青年在说,肖临在听。
青年说起沿途的风景,有趣的人和事,还给他安利了不少老歌。
当太阳最后一丝余晖即将消失在天边的时候,青年站起来,伸个大大的懒腰,说:“好了,我该启程了,跟你聊天很开心,有缘再见。”
肖临向青年摆摆手,他不太会夸人,搜肠刮肚了好一会,最后只能一脸认真地说:“你跳的很好,真的。”
青年愣了愣,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身影消失在霞光中。
夕阳收回了最后一丝余晖,风更大了,远处吹来的风带来湖上沁凉的水汽和树林里清新的草木味。
抬头定定地看着天上的北极星,半响,肖临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端起放在一旁的马克杯,转身离去。
他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看似很突然但其实在心里已经演练了无数遍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