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桃花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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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桃花树
乔妍和慕容寂、白重锦逐渐熟稔起来。
她会和他们一起玩，一起去茶馆听书，听到有趣的段落时，也会露出开怀的笑意。
那张一直恬静柔和的脸庞倏然显出笑容时，有种惊心动魄的味道。
就像冰封万里的雪原上，难得出现的一朵花。
白重锦有点感叹：没想到这安静内敛的大小姐，熟起来之后，还挺招人喜欢的。
当然，三个人中，乔妍最关注的是慕容寂。
他不像傲娇却很容易看透的白重锦，乔妍觉得，慕容寂好像藏着什么心事。
他永远游离在人群之外，有时候明明挨得很近，他也显得心不在焉。
“今天去老街那边的武器库？”
一个天气不错的早上，三人聚首，白重锦问。
他们近来在帮助乔妍习鞭法——
最开始是慕容寂提出来的。
乔妍根骨不适合习剑，无法长期修习。但她又不想做一个只由他人保护的花瓶，慕容寂便建议她用软鞭。
“你骨骼轻盈，身体柔韧，鞭法会很适合你。”
他这样说。
为了表示支持，白重锦也偷偷潜入了白剑圣的私人藏书楼，偷了他爹不少鞭法类书籍。
一段时间练下来，乔妍果真水平见长，进步神速。
三人都很高兴。慕容寂与白重锦决定，买一支好些的软鞭送给乔妍，庆贺她终于找到适合自己的修行之路。
“听说老街有不少隐姓埋名的炼器大能，其中一个姓阮的，尤其擅长锻软鞭。”白重锦说，“我们去看看。”
“是不是阮轻年大师？”乔妍略有迟疑，问道。
远在北方雪原的时候，她就对金月王都的一位炼器大师有所耳闻。
只是与这位炼器之能水平同时闻名天下的，还有那倔臭脾气。
——这位炼器大师扬言，第一不为权贵炼器，第二不为容貌俊逸的“小白脸”炼器，第三绝对绝对、不为女子炼器。
白重锦、慕容寂、乔妍三人，将“权贵”、“小白脸”、“女子”一一对应。
可谓把这位脾气古怪的炼器大师的雷点踩了个透。
“不必担心。”
见乔妍蹙眉，眼睛里透出忧色，慕容寂说：“这世间很多人都有错误的念头，只是没有人教他们改正而已。我们碰到了，也正好教会他什么是正确的想法。”
“不错。”
白重锦十分赞同，哼声道：“在金月王都，还没有人能明目张胆地搞这种带歧视的规矩。走，会会他去。”
两名剑修勾肩搭背，后面跟着一个有点犹豫的窈窕女子。
活像出门找茬的小混账团伙。
老街藏龙卧虎，鱼龙混杂。
慕容寂三人在街巷中七拐八弯，总算在一个门匾都快掉下来了的窄门前停下。
“有人在么？”
白重锦率先敲门。
“笃笃笃”三声，在安逸静谧的长弄中显得尤其清晰。
门内没应答。片刻后，倒是有一只蓝色小猫从院内钻出来，口中衔着一只黑匣。
它将黑匣丢在地上，匣中一个稚儿的声音道：“今日只有最武学出众的人能迈过这门槛，见到我师父。你们中谁是天下武学第一？我师父只和天下修为第一的人往来。”
乔妍：“......”
慕容寂：“......？”
白重锦：“.........？？”
怎么，这人是要把歧视的每个方面全都落实一通吗？
而且“武学第一”，这是什么幼稚问题？
世间修士，所修道法各不相同。例如剑修、刀修、阵修......每种修士的方法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板。
如果是同一修习方法，还能勉强分出高下；所有的修行方法混在一起，怎么论出第一？
提出这种问题的人，就好像三岁小孩一般。
白重锦蹙起眉头，朝慕容寂看过去。慕容寂思索片刻，说：
“让开一些。”
同时，他腰侧的不弃剑发出阵阵嗡鸣。
白重锦见好友这般，自然知道慕容寂是要有所动作了。
他立时将乔妍拉到一侧，同时说道：
“乔姑娘，相识这么久，你还没见过我慕容好友拔剑罢？——世间也很少有人见到。不过走运，今天你可以见到了。”
只见微青颀长的宝剑泛出微微的清光，乔妍眼前闪过一道幻影，下一刻，阻拦在窄门外的屏障应声而裂。
没有很多余的花哨动作，但是在那一刻的轻巧走剑中，乔妍已然窥到了百年大魔断头、断鳞在慕容寂剑下的画面。
干净利落的一击，尘烟四起。
数息后，院后的一间厢房里传出大笑的声音。
老者道：“好，好！破了屏障，看来是有人应了这天下第一！请问你们三位中哪位是？”
慕容寂看着那从门后走出的身影，淡声说：
“我们三人都是。”
“哦？”老人的声音微微扬起。
“我们的修为，若是在你之上，那你就无从探测实虚。自然是我们说什么是什么了。不对么？”慕容寂回答。
“好狂妄的小儿，好有趣的回复！”
老人怔愣了一刻，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他没恼怒慕容寂耍赖一般的回答，反而被逗笑了。
阮轻年从屋内走出，他见到三人时，目光从乔妍身上扫过，微微蹙眉。
“你们找我何事？想锻造何种兵器？”阮轻年径直问道。
慕容寂说：“为我这位好友锻一柄软鞭。”
老人摆摆手，毫不避讳地说：“我从不为女子锻兵器。”
“为何？”
阮轻年没做掩饰，大喇喇说：“女子修行，能修出个什么名堂？我不想我的心血被糟蹋！”
白重锦在乔妍身侧，闻言，他悄悄拉了一下乔妍的手，示意她别生气。
实际上，乔妍也没生气。这种话，她在她爹嘴里已经听过很多遍了。
“阮老为自己身为男子很自豪么？”慕容寂淡漠抬眼，看了他一瞥，问。
“这世间斩妖除魔，建功立业的，本就多是男子。”
阮轻年没有悔改之意，继续轻蔑道：“原本你身材孱弱，容貌俊俏，也是我不喜欢的类型。但念及你说话有趣，我才特地出来，见一见你这小白脸。但是，如若你是为了这事，还是赶紧走罢！别打搅我老头子睡觉！”
白重锦打量老人那邋里邋遢的“男子模样”，一些不方便说出口的问候在内心快憋得爆炸。
慕容寂笑笑：“阮老说出这样的话，想必是很为自己的兵器自豪罢？那不如这样，我们今日来打一个赌。”
阮轻年和所有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一样，除了好酒，另一大爱好，就是赌。
他闻言，眉头微微一挑，应承道：“什么赌？”
“赌两个要求。”
慕容寂道：“如果我们赢了，你就要答应我们两件事；如果我们输了，我们就答应你两件事——这位是白剑圣的独子白重锦，在下慕容寂，只要是我们能力范围之内的事，都可以答应你。如何？”
如果是普通人的两个许诺，那显然是没什么意思的。但如果眼前的是大名鼎鼎“不弃不离”两位剑修，阮轻年不得不动心些许。
他高声一笑，问道：“好！你说，怎么赌？”
“我朋友以一根树枝去击碰你最得意的兵器成果，如果兵器出现裂痕，就算她赢。”
慕容寂说：“就这样赌，很简单。”
阮轻年很古怪地看着他，乔妍也睁大眼：
“慕容公子......我......”
好像怕慕容寂反悔一般，阮轻年连忙抢声答应下来：“好，就这样赌！你说出了的话，可不兴反悔！！”
慕容寂微微一笑：“自然不会反悔。”
他看着手足无措的乔妍，轻轻安慰道：“没关系的，放手去做。”
乔妍慌乱紧张得心跳的很快——
她觉得自己不可能完成那样的事情。
兵器断裂，只有可能发生在两人交手的时候。而且是其中一方，修为远高于另一方的情况下。
以她的修为，怎么可能？！
眼见乔妍眼梢都浮起一阵急意，慕容寂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
“没事，我将修为借给你。”
同时，在他接触到乔妍肩膀的瞬间，果然一股灵力缓缓向乔妍流去。
——那时慕容寂还是少年，他的灵力是很菁纯灵粹的。
就像一捧温暖的热源，给人安定放心的感受。
乔妍抿着唇，看着置于眼前的漆黑重刀。
——那是阮轻年挑出来的，多年来最得意的作品。
如果她输......慕容寂和白重锦将替她履行惩罚。
可正因为此，才让乔妍万分不愿意输。
她从小到大，听到过无数次否认和打击。连她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告诉她生做女儿，有些地方将永远比不过男子。
可是这一次......唯独这一次，她不想叫慕容寂受自己牵连。
阮轻年看着乔妍那细胳膊细腿的纤瘦模样，豪爽大笑道：“就凭这小姑娘，恐怕十年八年也别想在我的宽刀上留下一个印子！”
慕容寂微微一笑，不动声色道：“这样好的兵器，可惜就要毁去了。”
乔妍身后站着两位举世难得的男子，可是他们半分轻蔑没有，都在真诚地鼓励着她。
慕容寂甚至走上前来，又在乔妍的肩膀上徐徐传送了些灵力，让她身体更加温暖充盈。
“没关系，我们不会叫你输。”
他对她说。
乔妍迫使自己定住轻颤的手指，走上前去，闭目片刻，以短短枯枝斩向厚重的刀背——！
乔妍不知道自己劈砍了多少下——
她身体里属于慕容寂的灵力自指端流泻出来，包裹住树枝，让轻盈脆弱的树枝在碰撞刹那变得韧性锋锐。
而每过一会儿，每当她感觉修为快要用尽时，慕容寂就自她身后走出，手指在她肩膀上轻轻搭放片刻，新的温暖灵力再次充盈全身。
乔妍不知道慕容寂究竟有多少修为，她只感觉这个人，仿佛是修为无止境一般。
他强大无比，灵力源源不断，只淡漠地站在那里，就给她无穷多的底气。
阮轻年散漫随意惯了，期初还靠在门框上看乔妍劈斩，时间久了，见乔妍这边毫无进展，就抱来坛酒，软哒哒地半坐半躺，一边说风凉话，一边打发时间。
“在用力时，以这个方向斜切而入，会更好些。”
慕容寂对老人的那些风凉话完全充耳不闻。他很平淡地走上前来，在乔妍身侧，轻言慢语地教没什么实战经验的女子用力。
而在数个时辰之后，慕容寂给乔妍传送修为的方式也终于从搭肩膀，变成了十指交握。
——那是他终于修为有些不再充盈的征兆，但是乔妍年纪小，没有发现。
她的额角和背心都有些浮汗，这是养尊处优、漂亮偶人一样养大的乔妍从未有过的感受。她感觉好像有点奇怪，又有点开心，好像终于体悟到作为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受了。
终于，“当啷——”一声轻响，在乔妍着急地劈斩了近千下后，黑色刀背被激出了与之前不同的声响。
阮轻年不可置信，“哗”的一声从门槛上坐起来。
乔妍好像悟到了什么，在心里念了无数次慕容寂教给她的诀窍后，她再一次抬高手——
“噌！！”
看似坚实无比，永远不会破损的黑刀应声而裂。
阮轻年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他趿拉着鞋快步走到刀前：“怎么会？......怎么会？？！”
“哈哈哈哈，”白重锦一个没绷住，大声发笑起来，嘲讽满级道：“举世难求、坚不可摧？哈哈哈哈哈——”
乔妍的虎口泛红，手心甚至有好些处磨损。
慕容寂递给她一方软怕，示意擦一擦，包扎起来。
“你是怎样做到的？”
阮轻年冲到乔妍面前，胡子拉碴，瞪眼道：“你的修为、悟性，根本不可能做到！！”
乔妍被吓了一下，白重锦把老头子拉开，他还在那儿不断逼问：“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根本不可能做到！！”
“......”
乔妍有些哑口无言。但是如果叫她认真回答，她想了想......
也许是因为她有很好很好的朋友，很信任她的人。
而那一刻的悟道......名为心动。
第三十四章
乔妍垂着眼，自己想着心事，不说话。
慕容寂从她身边经过，拍了拍乔妍的肩，作为鼓励。而后，他走到阮轻年那儿去，逼迫老头子面对现实，履行承诺了。
“当初阮老和我们赌了两个承诺。”
慕容寂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笑眯眯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阮轻年面如死灰：“哪两个，你说罢。”
其中一个，当然是为乔妍打造一柄软鞭，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还有一个要求是什么，就让人不解了。
白重锦和慕容寂都已有佩剑，他们这种顶尖修士，一旦定了法器，就绝不会轻易更改。
除非剑断人伤，发生了什么迫不得已的事情。
所以他们不会要求阮轻年也为他们打造一样兵器什么的。
“第一，请阮老为我的好友锻炼出一柄柔韧若水，举世无双的软鞭。”
慕容寂说：“第二......我看阮老的院子宽敞偌大，却空空荡荡，不如——”
他说着，回过头去，看向乔妍，问道：“你喜欢什么树？”
乔妍一怔，不明白慕容寂的意图，脱口而出道：“......桃树。”
“好。”
慕容寂说：“那我就要求，阮老在园中为我的好友栽一棵桃树，永永远远，不许砍去。每当你拒绝女子，轻蔑女子时，都要围绕这棵桃树，奔走百圈。”
阮轻年：“......”
刚栽下去的树苗还好，若是长成粗壮齐天的大树，再奔走百圈，那可真是数天数夜才能完成。
可换个角度想，阮轻年出口伤人，那些羞辱言辞，又何止令被中伤的女子难过数天。
绵绵不绝的数年、数十年都有可能。
乔妍目瞪口呆，白重锦愣了半晌，也哈哈大笑起来，连连抚掌称好。
“以后每年，你有机会再来金月王都，都可以来看看。”
慕容寂微笑着朝乔妍说：“这儿有一棵桃树，每年都会为你盛开。”
“......”
乔妍怔怔的，没说话。
轻狂少年，以风流杀人。
慕容寂已经走远了，乔妍还在原地。
她在心里默默想着，从前在雪原，她偷看师兄的话本。
上面写着，有邻家少女，和少年竹马一起采桑。二人自桃树下经过，竹马捡了一只桃枝，轻轻绾在乌发上。
那一刻，少女知慕少艾。
北方极渊终年大雪，乔妍不知道桃树长什么样子。
可现在，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桃树，也知晓了“知慕少艾”是何感觉。
金月王都的桃树，确实是一直为乔妍盛开着的。
每一年，三月时分，草长莺飞。深巷老街的墙院里，桃花灼灼，似火盛开。
那是她的心上人，用自己的修为为她赢来的一场春日之约。
哪怕慕容寂入魔，后来众叛亲离，很多年都不曾与她再见。乔妍也不知道他究竟还记不记得这桩对她意义重大的小事。
可桃花依然如旧。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桃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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