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修慕容寂[无限流]》月色如墨

32、和光

　　第三十四章和光

　　乔氏一族在金月王都停留了近三月。

　　乔妍日日和白重锦、慕容寂一处玩闹，乔家主不曾阻拦，反倒时不时问起他们去了哪里，去玩了什么，开不开心等等问题。

　　其实从其他方面，不难看出乔家主的意图——

　　他明知乔妍不适合练剑，却逼迫她自幼学习；
　　他一遍遍和乔妍强调，未来乔氏的安定、延续，全靠她找的夫家维系——可这世间，又有哪一个仙门名府，能比得上现在的剑圣一门呢？

　　白重锦去找他爹汇报功课，站在门外，偶然听见剑圣和乔家主的对话。

　　很难形容那一刻他心中升起的是什么滋味：

　　起先是惊愕、愠怒，他爹竟背着他议他的亲事！他还只是弱冠，远没有到想成亲的年纪！他还有许多想完成的事情没有做，成了亲，怎么行走天涯、匡扶正义？
　　旋即，是怔愣。

　　......是乔妍啊。

　　他心里有点酸酸涩涩地想。搁在门上，那一刻原打算一推而进的手，又僵住了。放了半晌，他走神般收回了手。

　　白重锦在门口站了小半个钟，最终没推门进去，默默走开了。

　　他不知道自己父亲和乔家主议论的结果，可是这件事，却在白重锦心里种下了种子。

　　从前他和乔妍相处时，本就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别扭，奇怪；现在和乔妍一同出去玩，简直连偶然的一下对视都令他速速收回目光。

　　他觉得乔妍不大爱说话，安谧娴静，可如果习惯了......好像女子垂着眼眸，淡雅不说话的样子也挺好看的......

　　***

　　白重锦曾为了邀请天下英豪一同除魔卫道，广撒名帖。

　　当时慕容寂也正是因为收到名帖，宫宜催促等原因，从周蝶庄北上，和白重锦相遇。

　　而陈长修一事，也恰说明了白重锦提议的“亲入尘世，斩妖除魔”相当有必要。
　　仙门世家，早已到了陈腐不堪的地步。

　　在和慕容寂碰面之后，白重锦的提议终于得到了第二个颇有实力的人的响应——

　　江上怀。

　　“听说这位前辈在南边一带十分有名，是热心助人的仗义之辈。”

　　白重锦喜滋滋道：“怎么样，慕容好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见见这位前辈？据信中说，今晚他就要抵达金月王都了。”

　　“......谁？”

　　然而，当时慕容寂倚靠在树上，在听到白重锦说出的这个名字时，他微微一怔：“你说谁要来金月王都？”

　　“江上怀。”

　　白重锦又重复了一遍。

　　“......”

　　与白重锦以为的欣喜不同，慕容寂沉默下去，反应十分奇怪。白重锦诧然道：“你不知道他？就是那个在南边自修成才，被称为‘一片赤心’的江上怀！”

　　慕容寂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
　　但是比“听说过”，更令他放在心里的，是另一份记忆。

　　“我不去。”

　　慕容寂沉默半晌，说。

　　“你也不要向他提起我，就说我已经离开金月王都了。”

　　白重锦：“？”

　　“听不懂人话吗？”
　　慕容寂却忽然暴躁起来，跳下树，头也不回地朝院内走去：“就说我已经离开金月王都了！......我回去睡觉了。”

　　“......”
　　白重锦莫名其妙，心说这仿佛“偷情后不愿意见到老情人”的奇怪反应是怎么回事？

　　慕容好友这反应有点过激了吧？

　　但是他和慕容寂已经很相熟，这般不客气的说话彼此也不是第一回了。白重锦没放在心上。
　　当晚，他按慕容寂所说的，没提起慕容寂半个字，江上怀也奇异地没有问起。

　　......明明每个人见到“不弃不离”绝世双剑的其中一个，都会忍不住问起另一个来着......

　　江上怀稳重、侠义、大气，但是没有过分的好奇心。整晚只围绕着白重锦提到的几个问题聊了聊，没有再过问其他任何。

　　同一个晚上，剑圣府的一个后院。

　　树下摆着一个棋盘，棋盘两侧各置一只酒杯。月影疏疏，桂花飘落，空气中浮着淡淡的暗香。

　　乔妍走入，四处张望了片刻，好奇叫道：“阿寂哥哥？阿寂哥哥？”

　　这方院落正是慕容寂的。乔妍不愿参与那些推杯换盏的酒宴，也没有与白重锦去同见江上怀。

　　但是她过来找慕容寂，慕容寂院中也是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乔妍叹了口气，在树下的一个蒲团上坐下，撑着腮等。

　　这天是十月十五号。
　　黑云挡住皎月，夜风微冷。

　　乔妍以前白天经常来找慕容寂，她对慕容寂这一方院落很熟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夜她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周遭空气的流动似乎有凝滞——
　　如果乔妍的修为再高一些，能有慕容寂的九成水平，那她也许可以察觉，这是院子中被人设下了结界。

　　慕容寂把自己困在结界中，竭力压抑着不发出低.吟。

　　他的全身皮肤都覆上了厚厚的黑色裂纹，就如同某种混沌的兽类。他的眼角瞪得几乎撕裂，充血通红。
　　年轻人修长的手指深深抠进泥土里，好似要掰断——

　　慕容寂现在理智全无。

　　他隐约听见有人进入院落的声音，也在叫他的名字。但是慕容寂此刻除了对抗“魔种”的本能，分不出丝毫精力。

　　他每个月的中旬，都会濒临异化的边缘。

　　魔种深埋体内的痛苦十余年来一直折磨着他，慕容寂不知道自己哪天会不会就失控，沦为一个彻底的低等魔物。
　　他就像一个悬空走钢丝的人，脚下是永劫不复的深渊，头顶是不知何时落下的利剑。他害怕被宫忘情姐弟知道自己的身份；又害怕他们不知道，毫无防备，哪一天就被自己所伤。

　　乔妍坐在院落中赏月吹风。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厢房的门忽然轻响一下，慕容寂自屋内走出来。

　　他脸色惨白得可怕，乔妍都被那死气的神情惊得心突然一跳。

　　“阿寂哥哥......”

　　女子一愣，欢欣的语气低沉了下去。
　　她骤然有些怯怯。

　　慕容寂眉眼低垂，仿若十分疲惫。他看了乔妍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尽管平常慕容寂就十分话少，但乔妍还是察觉出了他今日状态和平常的截然不同。

　　慕容寂精神恍惚，他跌跌撞撞走到乔妍身旁的草团边，几乎是摔着坐到了上面。

　　“......”
　　乔妍惊异万分：“......阿寂哥哥，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慕容寂苍白手指攥紧——在他带有血色的余光中，那上面恍若还结有厚痂。

　　“练剑出了点纰漏......”
　　辨别出眼前人是乔妍，慕容寂闭了闭眼，竭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没关系......过几天就好了。你不要在外面提起。”

　　乔妍应了一声，能理解——毕竟慕容寂声名在外，若是传言差点因为练剑走火入魔，总归是不好听的。

　　“我要走了......”

　　慕容寂呢喃着说。

　　他像是在说什么神志不清的胡话。但是落在乔妍耳中，女子还是禁不住地心收紧了一下。

　　“我在金月王都......待得已经够久了。”

　　慕容寂声音沙沙地说：“萧墓......也该回来了。他见过了他师父，也许有什么方法......”

　　余下的话，慕容寂声音低沉，乔妍逐渐听不清了。
　　她不知道萧墓是谁，也不理解慕容寂全部的意思。但是仍从里面捕捉到了自己最关心的信息：慕容寂，说他要走了......?

　　乔妍怔怔地看着白衣人，被这一认知扰的心中慌乱。

　　也是。他是藏锋山庄的人，和乔氏一样，只是暂时经过金月王都，借住剑圣府邸。

　　而且他们男儿是不会拘于某一隅，度过此生的。他们会去大漠边关、险要天堑、无际天涯......行侠仗义，剑走江湖。

　　乔妍和慕容寂的相遇，就好像飞鸟与鱼，命运短暂地重叠，然后很快就要各自奔向他处。

　　......要是自己也是男子就好了。

　　要是自己也能够和慕容寂、白重锦他们一起，行走江湖就好了。

　　那一刻，她对自己身份的憾恨，几乎到达了顶峰。

　　——殊不知，“和光散修”里的每个人，其实最开始都是因为“慕容寂”这个名字聚到一处的。

　　三日后。

　　慕容寂约了白重锦在前厅见面。自从二人熟悉以后，白重锦还是第一次见慕容寂这样用这样客气、严肃的态度对待他。

　　“......怎么了？”

　　白重锦都被吓得怔愣了一下，以为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告诉自己。

　　“我要同白少主道别了。”

　　慕容寂正色说：“近几月以来，已经打扰剑圣许久，即便有邀约，也是不合礼数的。我先回周蝶庄，然后再等白少主聚合的传信......”

　　“你回周蝶庄做什么？”白重锦问。

　　“我有一名至交的好友，他在那里等我......”慕容寂回答说。

　　“那太好了，我们可以一同出发。”

　　然而，白重锦兴高采烈道：“我还没有告诉你呢，慕容好友，我这儿有一个好消息！”

　　白重锦抓起慕容寂的手，大有和他边走边说的架势：“前几天我见过江上淮之后，他说可以加入我们的同盟，只是还要回南边去安排些事。那我们现在已经有你、我、宫小姐、宫宜和江少侠五个人了。我想再去西漠，问一问他们那儿的苏家，他们的少主苏抱石也是一位人物，尤以布阵出名......”

　　白重锦的计划，是集齐当下所有名盛英豪，共结一盟，斩妖除魔，驱尽天底下的腌臜事。

　　不得不说，他的这一打算是相当有意义、有野心的。身处高门仙府，却能看到众多仙府的陈腐，为寻常百姓做打算，这相当难得。

　　只是慕容寂想着，他们以“除魔修”为目的聚集到一起，可如果后来发现，自己的身边人——他慕容寂就是魔修的种子，那该如何呢？

　　和光散修，成立之初就是取自“和光同尘”之意，指“把所有的光彩混合在一起，与尘俗相同，不露锋芒，与世无争”。可其实，那抹看似包容一切的光，照亮的人。

　　从来都不包括慕容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