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溜儿的神明父亲》风奉玄

11、五陵年少金市东

　　十一
　　之后的事，便是魈不太想去回忆的了。
　　他戴上了白色的胸花，去参加了真正意义上的葬礼。他跟着人们一道去了无妄坡，看着烈火将棺椁吞没……他最终站在冰冷的灵堂里，身边尽是花圈悼词与冰冷的黑白两色，他手足无措，而温迪和钟离一左一右地牵起了他的手，一路把他带回到了有阳光照耀的地方。
　　“干嘛站在那儿发呆？”温迪调笑道，“好了，逝者已矣，但人生还要继续嘛。我先跟老爷子回璃月港啦，你要一起来吗？”
　　“我……”魈想说不用，然而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他站在那儿，控制不住地心底发寒，最终匆匆改口：“我也想去一趟的。”
　　“嗯，那我们一起走？”
　　魈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温迪和钟离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都大概明白了这孩子究竟是想做什么。于是他们也没细问，温迪照旧嘻嘻哈哈地去问旅行者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被对方十分警惕地避开了。
　　而魈一路回了望舒客栈。
　　“哟。”言笑正忙着把菜出锅，一回身便看见他不声不响地站在自己身后，“您可把我吓了一跳……怎么啦，今儿个还是杏仁豆腐？”
　　“嗯。”
　　“那你可得稍等，我得先把这桌的菜送下去。”
　　“无妨。”魈说，“今天……做两份吧。”
　　他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引得言笑都跟着愣了愣。须臾，他回过神来，笑道：“嗐，这算个什么事儿。两份是吧？行嘞，您上楼等着我吧，我过会儿做好了，就顺道给你捎上去。”
　　“劳驾了。”
　　说完必要说的话，他便一刻都不愿在人群中久待，径自上楼去了。
　　璃月七星可以更迭换代，望舒客栈也不会一成不变。璃月永远都是如此，也永远都在生生不息地变化着。
　　可是凡人究竟是如何接受这种“变化”的呢？
　　他直到提着杏仁豆腐避开璃月港的人群时，仍然在思考这个问题。
　　“所以呢？仙人为什么要请我吃杏仁豆腐？”胡桃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嗯嗯……你们可不属于往生堂的业务范畴哦？”
　　“……吃你的便是了。”
　　“唔嗯……”胡桃眯起了眼睛，“不对劲儿，总觉得你今天很不对劲儿。来说说看，有什么我能帮你解决的？哎，话说你不会真是因为今天早上的葬礼才来找我的吧？仙人也会因为这个害怕吗？”
　　“只有神才不会害怕吧。”
　　“说的也是……”胡桃摸了摸下巴，“啊……不管你是想到了以前的朋友觉得感同身受，还是对人类的文化不太了解，都不用担心啦，生离死别是很正常的事嘛。”
　　“……”魈沉默地看着她吃着杏仁豆腐，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一动一动。最终他叹了口气，喃喃道：“你就……不难过吗？”
　　“你指什么？”
　　“……”魈没有言语，但胡桃向来看得出他的想法：“你想问我爷爷的事，是吗？”
　　“……嗯。”
　　“爷爷一生磊落，身后并无憾事。”胡桃说，“所以，他走了，不是什么需要大哭大闹的事。”
　　“那你呢？”魈问，“你会遗憾吗？你会……害怕吗？”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璃月港的微风吹拂过他们的脸庞。
　　“其实也并非完全不怕。”胡桃想了想，说，“不过，历代往生堂堂主皆看得透彻、走得潇洒，希望我一生的修行，也能让我在离去的那一天，不留遗憾。”
　　我也害怕。魈想。
　　同伴战死尚是自己还不够强的缘故，但是，如果是血脉至亲因为时间流逝而老死呢？
　　他未曾亲身认识过璃月港的千家万户，也就不懂得人世间的万千情愫，分不清吹响红事白事的曲调不同。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尸体，邪祟的肮脏污秽，同伴的血溅层岩……那些都是令人难以忍受的、热烫的痛苦，而不是、而不是这种……
　　他想起今日在灵堂里所见证的一切，那些冰冷的黑白……他感到难以呼吸。胡桃被温迪放到他怀里的场景就在眼前，那样温热柔软的存在，逐渐长成面前潇洒自在的女孩。
　　而他是她哥哥。
　　有朝一日，他是不是也要面对她衰老冰冷的脸颊？他是不是也要对着她的棺椁做最后的告别？
　　为什么啊……凭什么啊……
　　我明知你不过百年便要葬于黄土，又为何要让我见识这人间最光彩夺目的少年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