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定江山》哈利欢·马尔福

8、第 8 章

　　今天终于领教了什么叫做只有逗号没有句话的说话方式，什么叫做万里长江滔滔不绝，江河日下人心不古，什么叫做吃饱了没事干挖人祖坟……
　　“王瑞恩很不喜欢女演员拍写真集因为他自己曾经拍过那种写真集啦，哎哟裸着个胸膛好性感的样子我每天要对着他那张照片化妆啦，这次新戏用的女主角是翱翔天际的萧依莉，大家闺秀的美女要演技有演技要相貌有相貌，最关键是美女的大家族做后台来投资拍戏所以我说这次黎湘离就算请了天王黎华也拼不过王瑞恩的啦，对了对了，听说这次演女主角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还是替身演员出身，被黎导一下子看中追到艺能训练班，在阿波罗里面被传成奇迹了，据说这个新人其实演技很差的，而且脾气又不好，差点把黎华打成残废啦，难道说这次其实是她威逼黎导才得到女主角的……”
　　我冷冷地盯着八卦莉莉那张因为过分激动而把口水喷到鼻子上的样子，用相当没有感情的口吻说：“我就是那个替身演员。对天王动粗真不好意思。”
　　“……”
　　“……”
　　“哎哟你真会开玩笑，这么漂亮玲珑的小姐怎么会做那种粗鲁野蛮的事情？一定是黎华自己走路撞电线杆撞伤，所谓天王总有一点我们想不到的地方啦哈哈哈……你真是那个方若绮？”最后那句凑到耳朵旁边。
　　“……”
　　之所以沉默，因为黎华端着咖啡站在门口。
　　“她打我是因为我们在试戏，莉莉。”他慢慢踱进来，摆个随意的姿势往沙发上一坐，身体潇洒地舒展开。
　　“哎哟那是我误会了，罚我喝咖啡吧！”八卦女拿起黎华手里的咖啡就喝，“我这人很少说错话啦，一说错就罚自己喝咖啡。”
　　“你胃还没穿孔么？”我惊奇地问。
　　“哪有，人家胃壁厚么。”
　　分明是脸皮厚……
　　黎华的手还是保持空握杯子的架势，慢慢漫出一个飘摇的笑：“想找你打听一个人。”
　　“哎哟天王开口我当然要给面子的啦……”
　　“钟湘。”他很睿智地打断。
　　“钟湘……钟湘……”八卦女低着头使尽想着，“好熟的名字……哪里听过？”
　　“演苗翠花的，二十年前最红的女星。一代歌后。”黎华拉着我走出门口，“也有你八卦莉莉打听不到的事情？”
　　她不满地抬起头：“请尊重八卦精神！给我一周的时间，下次来一定会给你最详细的情报。”

　　我并没有很寄希望在八卦女身上，毕竟这种口齿不严的人是做不成什么有意义的事情的。我只是在烦恼，电影开拍之后，居然还要办一场舞会，来宣传四年后才诞生的经典。
　　看来黎湘离确实下了死功夫。
　　“为啥这里只能跳有氧操？”愤怒地拍着桌子，冲桌子后的浑小子直嚷嚷，“我要学国标！”
　　“要练仪态的话可以上美姿美仪课。”浑小子指着课表。
　　“我不需要仪态……”
　　“你这个样子还不需要练习仪态？”几乎由腹肌组成的浑小子指着我大声道。
　　似乎……踩在人办公桌上揪人领子的样子是少了一点点仪态的说……
　　沮丧地走出办公室，眼前一道人影闪过。
　　目光发亮，咬咬嘴唇，豁出去了。
　　“黎华！”
　　修长的人影站住，慢慢转身，慢镜头似的，一张俊脸一点点转过来。
　　这个男人天生是活在灯光下的，即便是阿波罗的走廊，路灯都全部洒在他身上。
　　“我付你辅导费！”快步走向他，好像越大声越理直气壮越有气势，“教我跳舞。”
　　他的眼睛眯起来：“跳舞？”
　　“不想你的搭档在宣传舞会上出丑，就教我跳舞。”
　　“……”
　　“学费打八折！”抢在他前面开口，“人家阿波罗课程买到一定级别都有优惠的说！”
　　“好吧，”他笑道，迈了一个完美的狐步，优雅地伸出右手，“愿意效劳。”

　　“手软点，跳舞不需要握拳……”
　　“脚踮起来点，这里不需要扎马步……”
　　“眼神柔和点，我不是高利贷……”
　　又一下踩他皮鞋上。他只是轻轻抽出脚，丝毫不影响微笑。
　　ORZ……估计被我踢顺打惯了，小小一脚已经影响不了痛神经了。
　　男人的呼吸掠过发稍，宽阔的胸膛传来干净清冽的味道，如八月桂花香溢，从骨子里透出的芬芳。一抬头，那温柔如水的神情，蓦地那在悬崖边被横空抱起的画面再次跃入脑海。
　　竟有些许说不清的感觉蚊语耳边。
　　方若绮，何德何能，被握在天王怀中跳舞？
　　为何，这个男人，竟耐心温柔如此，却吝于给古芊菁一点安慰？
　　“右脚。”嘴唇轻启，好听的男声洒落。
　　“啊？”走神中。
　　“就是你老用来踢人的那条——往后走。”
　　我在胡思乱想什么，他除了想报那一腿之仇且赚点利息，还有什么别的高尚目的！
　　一场舞学下来，玉颈落枕手脚僵直纤腰别筋，顺带踩烂了他的高级皮鞋。
　　“嗯，也不贵，五千八，”他宽容地笑笑，“到时候我会把帐单连同皮鞋□□一起寄给你。”
　　。。。。。。
　　我没说错吧！
　　黎华简直就是一个整容过的丧彪！

　　一星期，一连踩坏黎华七双鞋后，终于能比较灵活地迈步了，八卦莉莉带来了钟湘星点消息。
　　“目前只知道，钟湘第一部电影是与岳行空合作的。”
　　“武侠片？”
　　“岳导演目前为止只活跃武侠片行列。”
　　心中突然得意起来，这样经典的女星，竟也是从武侠片发家的！
　　“还有呢？”
　　“还有？”莉莉神秘地凑近身，“如果想知道更多，拿消息来换。——黎华的！”
　　原来八卦资料就是这样积累的……
　　“我对黎华的了解还没你多，只知道……”我学着黎华撑起下巴，“他是一个视钱财如命的家伙。”
　　“哎哟果然是替身演员啊，竟说出这么外行的话。圈内谁不知道黎华才是真正的高人隐士，视钱财名利如粪土！”
　　我决定撤销国籍，因为一直听不懂中国话！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得到天王的称号么！”
　　“演艺圈也有隐士么？”阴虱还差不多吧。
　　一个清亮高傲的声音传来：“大隐隐于世，巨隐隐于演艺圈！”
　　古芊菁的卷毛绿发被拉直，一根根垂在肩上，跟爬山虎似的，冲我妩媚一笑，风情万种地把绿丝向后撩去。
　　从电视台出来，午后浓稠的阳光在人行街上洒下奶油般的色彩。
　　“干吗要把头发搞成绿色？”终于问出潜藏在心头已久的疑惑。
　　“因为染成白色显老。”
　　这是什么答案？
　　突然想起一件事，也就不追究她为何老折腾头发。
　　“芊菁，我想你请你老爸吃饭！”

　　“钟湘……”趁着岳行空愣神的当儿，我殷勤地探身斟酒。
　　“为何会问到……”眉峰聚在一起，额上的白云渐渐变成灰色。
　　“因为这是我的角色啊，可惜一无所知。”看他将我斟的酒一饮而尽，连忙问，“似乎很有名的样子，可详细的资料，连电视台都查不到，毕竟过去了二十年了。听说她第一部戏和您合作，是吗？”
　　岳行空的脸色变得很凝重，目光远远送出去，落在我看不到的焦点上。
　　“岂止一部戏，很多戏，我们都有合作。每一部，成就了她也成就了我。”
　　再一杯饮下，声音因为穿梭时空，显得有点变异。
　　“她在新人歌手大赛一炮而红，从此一路星红畅通，一连获了几届最佳歌手，便转战影视界。这个姑娘，浑身都是演戏的细胞，一部《苗翠花》征服全国，接着一心一意挑战电影。”
　　一声长叹，包厢的灯光越现昏暗。
　　“她天生就是为镜头而生的，每一处美，都那样无需修饰的自然奔放，最可贵的，是那股不屈不挠的精神和骨子里透出的高贵——虽然，出身平平。”
　　他冷不防搭住我的肩：“有的人，天生就是钻石，哪怕狂风暴雨再摧残，都无损于钻石最夺目的光芒，都无法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粗砾的刮痕。”
　　天生高贵，即便出身平平——
　　这话听来好熟悉……
　　“若绮，你是那种应该在学校接受高等教育、知书达理的女孩子。”
　　欧凯文的声音穿过酒杯，摇得我醉。
　　难道这就是黎湘离执意用我的原因？即使没有任何表演经验，即使连走位都不会？
　　“那么，她，她的家庭呢？”
　　“她是孤儿。”岳行空开始自斟自饮，“可，自踏入演艺圈就被惊为天人……”
　　“结婚了吗？”
　　“结婚？”岳行空发出嘲讽的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男人赔得上她吗？”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当一杯五粮液见底的时候，他已经歪在了桌子上。
　　“湘……”
　　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呢喃。

　　莫明的焦躁结在心头，我想那叫妒忌。
　　同样低贱的出生，一个却如此风光，二十年后都有大导演来拍其生平。另一个不得不追随着她飘摇的踪迹，焦头烂额。
　　还要被黎华嘲笑。
　　穿着盛装走出试衣间，我把黎华的笑容理解成嘲讽。
　　“要笑就笑吧！”昂首，尽量用鄙视的眼神居高临下。
　　然后他笑得更厉害了。虽然很好看，但更气人。
　　“方小姐穿这套洋装很漂亮呢，比你一直穿着的运动服淑女多了。明天的宣传会定是全场焦点呢。”助理，你跟着黎华久了也学会那套嘲人的把戏了？
　　“至少穿裙装的话，不容易踢人。”他斜靠在镜子边，悠然打量着我。
　　“橡皮筋弹死你丫的！”我咬牙切齿。
　　“淑女就应该温柔点。”他扶过我，“不然一辈子嫁不出去。”
　　“一榔头捶死你！”高跟鞋真折腾人，踩高跷一样，系在脚踝上的丝带痒痒地，他的手心里传来男人特有的体温。
　　“……橡皮筋升级为榔头了。”黎华皱皱眉，手指却毫不松劲，其实我也怕，一松手准跌个狗吃屎。
　　“如果是马家爵事件那会儿，你这句话准会引起一商场恐慌。”
　　月亮从镜子里透出来，银白色的光芒溪水般流淌在我身边。
　　光影里的，可是我么？
　　马尾被松下，栗色的头发铺散开来，眉不画而黛，唇不描而红，一双杏眼正惊讶地张大。
　　水蓝色的露肩长裙缀着花边的下摆柔柔掠过膝盖，好像一片鸢尾，漫上镜子，光雾靡丽。
　　身边的男人俊眉朗目，神姿丰悦，抬着手扶住我，犹如中世纪求婚的王子。
　　有手从身后环住我：“看到么，其实你，很漂亮。”
　　若绮，你很漂亮……
　　欧凯文的脸从镜中透出来，第一个夸我漂亮的男人。
　　有什么轻轻拨动心脏，然后重重一弹。
　　这就叫做心痛吗？每次想到他的时候，那种疼痛的感觉？
　　原来心痛，比□□任何的伤口都深。
　　“若绮……？”黎华的声音在拽我的灵魂。
　　回过神，慢慢摆动高跟鞋，看着女人的性感是如何慢慢成长在脚下的。
　　没有理会腰际的双手，有点失望地垂落下来。

　　黎湘离不愧有分量，一场宣传舞会集齐了各路知名人士，各大赞助商、制片商不算，连圈中导演也纷纷捧场。岳行空、李恩光……全是大牌。
　　害我套着高跟鞋半天不敢出休息室。
　　“再不出去我就背你了。”威胁也可以这么轻松么？我死瞪着黎华，低吼：
　　“你敢？”
　　“为什么不敢？”他好笑地说，“你能踢我吗？”
　　人善被人欺啊！
　　挽着他的臂膀走出去，辉煌的灯光霎时黑下来，只剩两束白光全部打在我俩身上。
　　“天王导演提携新人，替身演员飞上纸头”估计是明早头条。
　　音乐响起，好……好陌生的音乐……
　　这不是我们原先说好的英式初级探戈选用的音乐！！！
　　“阿根廷探戈——费南度公路。”他伸头在我耳边低吟，风度翩翩一伸手，就着麦克风笑道：“能请你跳支舞吗？”
　　从英国初级探戈一下子变成夸张风流的阿根廷……坐飞机也没这么快啊！
　　巨大的BASE震得我头晕眼花。
　　他不由分说拉过我的手，一把卷进怀里，划着步子，众目睽睽之下，趟进了舞池。
　　“不要开玩笑了！”脚几乎不沾地地被拎过去，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力气变这么大了？
　　“相信我。”金色的眸子里溢着看不穿的情愫，表情认真坚定。
　　相信你……
　　余光瞄到众人期待的目光……似乎除了相信他没别的方法了。
　　踏着节奏跨出步子，却因为他大力地一带，那步子竟不自觉地拉大，形成一个夸张的扭胯，所有神经在他一拉一拽一勾一卷的引领下全部比原先的英国探戈放大了好几倍，水蓝色的裙摆滑过一个又一个妖媚的弧形，彩色灯光旋转着从高空洒落下来，他的脸变幻着形成暧昧的表情。
　　妖精！
　　直行侧步避开他的摇转，突感腰际一松，腰带飞到空中，缠在他手腕。
　　“完了……”正要绝望，他却不急不缓踮着节奏又踱出一个摇转——这个男人竟然可以如此轻松在原定基础上一连插进两个摇转步而不露声色？——从我身前绕到身后，又绕了回来，腰带已被系好，同时腰中一紧，被他收进怀里，前额直直跌进他的胸膛。
　　“放松……”他呢语道。
　　那声音突然让我想起每次上药之前欧凯文的低语：“放松，不要紧张，相信我。”
　　放松……相信我……
　　灯光在瞳孔中漫开，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自小腹直上，快速漫过每一根血管。
　　我勾起右腿，前额慢慢离开他的胸膛，一手沿着他脸颊慢慢虚空摸下，灯光停留在这暧昧的姿势上，音乐进入断格。
　　阿根廷探戈和英式探戈的区别不就前者更夸张、火辣、性感——色情意味浓点么？
　　我也豁出去了，一辣到底地跳吧！
　　音乐重重落下到第二乐章。恰好落步于第一个重音，侧回旋，加上追击步，他勾腕引我前倾，空间霎时没了规则，地面和天花板全成布景，眼前唯一定位的基准就是黎华。他长发飘动的样子，金眸闪烁的样子，试探勾引的样子，成了我追逐紧随的方向。
　　突然后腰一紧，我牢牢抓住他手掌，本能劈开一字，玉般前腿正好从他裆下穿过，形成天鹅欲飞前扇翅的形态，他又将我整个托起，最后的画面，停留在他托我于半空，我双手捧着他脸颊，深情凝视的动作上。
　　我们排练好久的动作，到底没黄。
　　音乐停下，掌声响起，人影漫进舞池，男女主角的深情对舞已经勾动在场所有人跳舞的热情，而主角却躲到一边擦汗。
　　“吓死我了……”一边的助理急急上前为我重新系腰带。
　　“应变是艺人应有的素质，等会儿记者会比这更需要灵活机变。”他喝了口水，慢慢说。
　　等会儿的记者会……饶了我吧！
　　摸摸脸，烫得吓人，抬头正撞上他的目光。
　　“原来你的舞蹈天分不错。”
　　这是在夸我么？
　　“你的力气也很大。”我由衷赞美。
　　黎华说得没错，基本上我准备的发言稿都没用到。
　　“方小姐，和黎天王跳舞感觉如何？”
　　“这个，”我低头，“他是个好舞者。”
　　“黎天王，方小姐舞技如何？”得，重点全岔到刚才的舞蹈上了。
　　“我认为她的演技比舞技更好。”不愧是老狐狸，一句就带回正题。
　　趁焦点转向黎华，悄悄转动脚跟，好酸，跳舞和打架果然不是一个层次上的。
　　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一扇偏门上，一个闷雷重重敲在头顶。
　　他远远注视着我，见我看他，便礼貌地点头微笑。
　　多熟悉的微笑。
　　。。。。。。
　　。。。。。。
　　。。。。。。
　　欧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