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潭水深千尺》居九戒

2、第二章

　　前室友搬走后，空下来的房间陈衍明显事先打扫过，晏廖把自己的行李分门别类地塞进衣橱抽屉，等他回到客厅，抬头一望客厅的挂钟，不知不觉已经五点半了。他扫了眼陈衍紧闭的房门，他兴许是还有工作没处理完，见自己收拾行李也没什么能帮上忙，打了声招呼就回了屋。
　　晏廖绕到开放式的厨房区域，料理台的台面光可鉴人，电磁炉旁边一应调味料应有尽有，看来他平时没少自己开火。这么想着，晏廖转身打开冰箱，果不其然，冷藏柜里除了蔬菜、水果，另有他没吃完的半盘酱牛肉，再打开底下的冷冻柜——牛腱子、牛舌、羊肉，满满一屉尽是肉。
　　“咚咚——”
　　不等陈衍应门，晏廖眉开眼笑地推开门，他握着门把手，上半身贴着门，探头朝里问：“哎，你怎么买那么多肉？特地给我买的吧？”
　　倒不是晏廖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但每盒肉上贴的标签日期都是昨天，要说不是因为他要来，陈衍为此特地去买的，他才不信。
　　陈衍盘腿坐在床，办公用的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闻言也不否认，只皮笑肉不笑道：“来了只食肉动物，我能怎么办。”
　　“哼。”晏廖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仍旧喜孜孜的，“看在你又是给我接机又是给我买肉的份儿上，小爷我决定晚饭亲自下厨，做两道菜以表谢意，怎么样，想吃什么？”
　　“呵，”陈衍学他，直勾勾地看着他明知故问道：“那请问晏大厨会做什么？”
　　“我——”晏廖期期艾艾，眨巴眨巴两下眼，“要不我给你烧一道番茄炒鸡蛋？”自己打自己脸，脸也疼，这不，说完他又立刻给自己找补道：“我不会做荤菜。”
　　陈衍把笔电放到一边，下了床，“行了，还是我来煮吧。你想吃什么？”
　　“我？我不挑，有肉就行！”
　　倒是真不挑，就是无肉不欢。
　　趁陈衍做菜的功夫，晏廖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的沙发前研究电视频道，不时转头觑一眼料理台的方向。认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陈衍烧饭做菜的模样，无论是洗菜还是切菜，他的动作都是有条不紊、气定神闲，就跟他这个人一样。
　　“你不用那么拘束。”陈衍手上的动作没停，冷不丁突然抬头，正与晏廖的目光撞个正着。
　　晏廖老脸一哂，“谁说我拘束，我没啊，自、自在着呢！”
　　“行，你自在。那麻烦自在的你帮我把餐桌上面的东西收了，准备开饭。”
　　“好嘞！”
　　杏鲍菇炒牛舌、番茄炒蛋、蒜蓉西兰花，外加那半盘酱牛肉，有荤有素，晏廖中午的飞机餐早八百年前就消化殆尽，正饿得慌，这会儿又被饭菜香勾的，他连扒两碗饭，直到再也吃不下了才落筷。
　　“可以啊陈衍，没想到你小子厨艺这么好，这以后要是下了岗，你去应征当厨师绝对没问题。”吃人的嘴软，晏廖不吝他的夸赞之词道。
　　陈衍乜他一眼，牵了牵唇角：“我谢谢你。”
　　“跟我那么客气干嘛，不就随便夸了你一句，别那么受宠若惊的，自在点！”
　　“不不不，我惊，我能不惊吗？”陈衍有来有往地回，“您这么自恋的人，竟然也知道夸人了，实在是不容易。”
　　晏廖这下不乐意了，“嘿，好你个陈衍，怎么还讽刺人呢！”
　　陈衍耸了耸肩。古人说“食不言，寝不语”，他还是闭嘴吃饭得好。
　　吃完晚饭，秉持绝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底限，晏廖自告奋勇刷了碗。俩人各窝沙发一角，看了会儿电视后，陈衍先去洗了澡，等他洗完，晏廖无缝衔接，立刻也抱起睡衣钻进浴室。大概十五分钟后，正在客厅刷手机的陈衍就听见他隔着浴室门在喊他。
　　“怎么了？”陈衍走过去。
　　“我望拿内裤，你帮我拿一下呗。”
　　“你可真是......”
　　嘀咕归嘀咕，陈衍进到他房间，见到条黑色的四条内裤正安然地躺在床脚，他弯腰、伸出食指将它勾到面前，“啧”了声，而后回到浴室门前，敲了下门。晏廖随即拉开门，开了条拳头粗的缝，接过内裤的同时不忘抗议，“我可听见了，你说我一点长进没有！”
　　“不就让你帮个忙，怎么还门缝里看人。”晏廖隔着门继续抱怨。
　　“你要没这出，我也不能门缝里......给你递内裤。”
　　“陈衍！”
　　晏廖脑袋刚套进衣领，人就迫不及待开了门出来，“我以前借你内裤穿，你都没现在这么多话！”
　　“好好好，我错了。”陈衍心有旁骛，嘴上认完错，人转头就回了房间，“睡了啊。”
　　“才几点？你睡这么早？！”晏廖边拿干毛巾薅头发边抬头望了眼客厅的挂钟，十点都还没到。
　　体谅他是社畜一枚，晏廖也就没再去烦他，他自己也回了房间，趴到床上，直到这会儿才想起来要给他老妈回条微信，报个平安。虽然晏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但以前公司里几个走得近的同事，偶尔开玩笑，都会叫他“妈宝男”，就因为他周末会陪他老妈去逛超市。
　　双方都觉得好笑的才是玩笑，晏廖虽然清楚同事没有恶意，但每当他们开这样的玩笑时，他也实在是笑不出来。既然不觉得好笑，他也就没笑，因此又有人半真半假地抱怨起他总是板着脸......
　　晏廖又想起他爸形容他的那四个字：不合时宜。
　　换了新环境，他可能一时有点认生，原想早点休息，但随便冲个浪，谁知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翻来覆去仍旧没什么睡意，他索性翻身下床，打算去冰箱拿罐冰啤助眠。客厅的灯已经关了，晏廖轻手轻脚地踏出房门，脚步中途一滞，见陈衍的卧室门缝里透着光，他立刻打了个弯绕到他房门口，耳朵贴着房门，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还当他已经睡了。
　　“咚咚咚——”晏廖轻轻叩门。
　　“进来吧。”
　　门自外被推开，随即映入眼帘的是两罐啤酒，以及藏在啤酒后面那张笑意盈盈的脸。
　　“还没睡呢。”晏廖侧身进屋，盯着陈衍腿上的笔记本电脑看了两眼，“工作？”
　　“嗯，回客户邮件。你呢？睡不着？”他说话的同时，晏廖人已经坐到他旁边，把手里的一罐啤酒递给了他。
　　“呲——”他拉开易拉罐，“大概是身体察觉到换了床，有点不习惯。”
　　“那就好，我还当你是不是受了什么情伤，大半夜突然喝酒买醉。”陈衍故意调侃，他还记得大学那会儿，他们一帮人晚自习结束了去学校外面的烧烤店吃烧烤，每人要了一瓶啤酒，结果他身边这位爷一瓶没喝完人就醉了，嘴里叼着没嚼完的鸡胗，人就趴那睡得人事不省，最后还是自己把他扛回了宿舍。
　　晏廖剜了他一眼，“谁受情伤买醉！我情都没有，买什么醉。”
　　“那你那个教英语的女朋友呢？”陈衍也灌了口冰凉的啤酒润喉。
　　“女朋友？教英语？谁啊？”晏廖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问完，似乎想起来了，恍然大悟道：“哦，你说我妈以前给我安排的那个相亲对象啊？什么女朋友，我跟她统共就见过两次，早就没下文了！这都多久前的事儿了......”
　　“不对，你怎么知道的？我记得，我没跟你提过这事儿吧？”
　　陈衍倏尔一笑，说：“那年我回去过年，听童乐说的。”
　　“童乐这个大嘴巴，我什么时候跟他说是女朋友了，尽造我谣！”晏廖忿忿不平，继而又迷了眼望向陈衍，“你回去了也不来找我，你们俩自己私约？！”
　　“大哥，我给你发过微信，是你自己刚好没空。”陈衍说着阖上笔记本，将它放到床头柜。
　　晏廖记起来了，“那也不能怪我啊。我以为大学毕业了就能自由自在，谁知道反而还更不自由，放假了都他妈还得帮同事改图。”
　　“你还记得方琳吗？”她是他们高中班长，跟他俩关系都不错，“去年她结婚，特地给我打电话请我去，我都答应人了，偏偏那天领导逼着我出设计图，结果硬生生没去成，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现在除了朋友圈还能看到她一星半点动态，都没怎么联系了。”
　　“还有我大学寝室那哥们儿张元朝，我跟他公司就隔了两条马路这么近，有事没事嘴上总说什么有空约酒约打球，屁，不是我有事，就是他没空，到头来一回都没约成。”
　　半罐啤酒下肚，晏廖已经有点上头，他越说越起劲，好像恨不得把这几年储存在心肺间的那些恼骚一股脑地倒给陈衍。他蹬掉拖鞋，身体往侧面一倒，躺平后又立刻往上蹭，直到脑袋枕到床头的靠枕才满意地停下。
　　他又灌下一大口啤酒，接着把啤酒罐放到肚皮，睡意泛上来，上下眼皮开始打架。陈衍好笑地望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又垂头盯着他的双眼，想看他到底会不会就这么睡过去。
　　“哎，真睡着了？”见晏廖眼睛阖了，嘴巴也闭了，陈衍边伸手拿走他那罐没喝完的啤酒，边试着出声唤他。
　　晏廖哼哼两声，朝他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你没事跑那么远干嘛，害我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看你八成是装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