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歇性病人［无限］》南星七

22、第二十二章

　　许是认为谢奉体内的炸.弹能令他感到忌惮，周围持枪警卫的动作不再像方才那般紧绷，纷纷挪开枪口回归起初的静立状态。

　　金发女人收起注射器，起身理了理白大褂上并不存在的褶皱，眼里闪过浮躁和沉重。

　　本该报废的A-13号实验品自醒来后，所有的举动都在渐渐脱出他们的预想。

　　她最后沉默地看了眼谢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等到所有人都退出去只剩谢奉一人后，手腕和脖颈上紧扣的铁环才“咔”地一声弹开。

　　他微微歪头，抬手抚上颈侧，指腹下是搏动的血管，触及注射微型炸.弹留下的未愈合伤口时隐隐传来痛感。他对痛觉天生不敏锐，很快伤口处便只剩下淡淡的涩意。

　　但谢奉想到了之前在疯人院生活时脖子上时刻彰显存在感的电击圈，二者在用处上异曲同工。

　　看来这是新副本的欢迎仪式。
　　他扯起唇角莫名其妙地低笑了两声。

　　总部对他的监管力度开始直线下降，其后整整两天，除了派人按时送过来管状营养剂外，谢奉没有再见过半个人影。

　　他无事可做时便去给墙角的那盆绿植浇浇水，顺便再不小心揪掉几片叶子。

　　眼见着绿植越来越秃，终于在只剩茎秆前，研究所的人及时出现拯救了它。

　　*

　　走在前面的人替谢奉打开门。

　　办公桌后的中年男人在看见他后身子后仰姿态放松稍许，手压在桌面客气笑道：“请进。”

　　如果忽略掉身后高壮的警卫，倒真有那么点请的意味。

　　谢奉抬步走进去。

　　男人的脸很快便和记忆中的某个面孔对上。

　　虽然从营养舱醒过来时他的注意力都在迟宁身上，但到底给其他人多少分了些视线。

　　当时站在最前方便是这个男人。

　　有人叫他郑博士还是赵博士来着……谢奉不去深想，坐到房间内唯一的空位置上看向对面的某某博士。

　　“你好。”赵博士语气很温和，主动朝他伸出手。

　　他好似才注意到谢奉被束在身后的手，半路停住动作，脸上甚至连浮于表面的歉意都懒得装，眼角笑出几根细纹，“不好意思，忘记你不方便握手了。”

　　谢奉平直的唇线扬起弧度，没有说话。

　　赵博士坐回原处，随意地翻动手里的资料，目光却直直地盯着他，“A-13号，我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我们有很多宝贵的实验资料遗失在威利格尔堡的地下实验室中，总部需要你把它们取回来。虽然你的很多同事死在了这个任务上，但说不准你会是个例外。”说罢他冷嗤了声，低声喃喃重复道：“……是的，例外。”

　　谢奉拖着长音，“感谢您的肯定，但、我拒绝。”

　　赵博士下颌收紧，没有再刻意维持和善的表情，脸色看起来有些阴鸷，他没有反问为什么，反而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打量着谢奉。

　　谢奉手腕绷起感受了下束缚器的强度。

　　他平视着赵博士目光幽深地叹口气，用一种很招人恨的语气感慨道：“郑博士，我忍不住想要提醒你，我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不是吗？”

　　对方面部扭曲一瞬，几乎是从嗓子眼里蹦出的字，“我姓赵！”

　　“好的，赵博士。”谢奉从善如流地更正。

　　话音未落，他拽开束在手腕上的阻碍，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前，轻松翻过横亘在他和赵博士之间的办公桌，手臂下压将金属化的右手抵在了对方的颈侧大动脉处。这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打乱了所有人的节奏。

　　一支出产于知名厂家的高价钢笔顺着光滑的桌面滚动，掉落到地面上，笔帽弹开，黑色墨汁溅开污染了光洁的地板。

　　清脆的碰撞声唤醒了办公室内的警卫。

　　他们手指已经压在了扳机上，又碍于暴徒将赵博士当作人质而无法开枪。

　　谢奉微笑，落在他们眼里变成了无声的挑衅，“各位，冷静一下。”

　　“如果你在这里动了手，我的手下会把你射成筛子。”赵博士努力压住被人如此对待而升起的怒火和面临死亡威胁的恐惧，语气平静道。

　　谢奉压在他肩头的另一只手微微使了些力道，沉沉笑起来，“能在天堂和您老人家相聚，是我的荣幸。”

　　赵博士皱眉暗道：“疯子。”

　　“赵博士。”有人惊疑不定地叫了声他的名字，需要他的命令才能进行下一步行动。

　　赵博士手指敲了敲手心，尖锐金属紧贴在脆弱的脖子表面，仿佛下一秒就要穿透喉管，他说话音色却依旧平稳，“威利格尔堡的任务是总部的意思，毕竟单凭那些实习生只是去送人头罢了，杀了我也改变不了总部的决定，你这是在做无用功。”

　　“其实我并不赞成派你去。”他更希望直接毁掉这个实验品。
　　后半句被他隐去。

　　可惜研究所内部各类势力复杂，他的想法还影响不了全局。

　　谢奉自动略去无用的信息，只注意到了那句“实习生”。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实习生指的是那些玩家，包括迟宁。

　　赵博士还不知道他一句无心的话打消了谢奉动手的念头。

　　谢奉缓缓松开手，态度反转了一百八十度，怎奈碍于前车之鉴，让人难以相信他的话。

　　“只是个小小的玩笑，希望没有冒犯到您。”

　　“玩笑？”对方脸色越发难看。

　　“是的，你总不会觉得我真的想杀了你吧？”谢奉收敛笑容，给人的压迫感陡然升高。

　　“……”赵博士顶着脖子上显眼的血痕，忍了又忍，深深吸了口气，差点就不顾全局命令对面那些人开枪。

　　“把他带出去！”他对警卫高声道。

　　……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玩家就算再不愿也必须进入主线。

　　轰鸣的直升机停滞在半空中，距离地面大约三十米，靠近舱门的人被直升飞机卷起的强烈的气流。

　　玩家只要低头就能看见地面起伏的沙丘与不远处的实验室遗迹。

　　实验室爆炸后周围长期弥漫着高危腐蚀性气体，内部情况无法预料，可能有转机也可能更糟，所以玩家们全身上下都必须包裹在行动不便的防护服下。

　　唯独谢奉打扮截然不同。

　　他穿着单薄的黑色短袖和长裤，和那些研究员搭在白大褂下的统一纯色制服相似，只在外面多加了件外套。脸上是为了保护呼吸道而额外配备的防毒面罩和深色护目镜，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五官。

　　偶尔有隐秘的打量从对面玩家中飘来。

　　直到谢奉抬起头，似乎发现了对方的冒犯。

　　那人自以为被抓了包，慌忙地收回视线，垂目眼观鼻鼻观心，自然也就没有机会看见谢奉的头刚抬起没多久又有规律地缓缓垂下去。

　　深黑护目镜下的他根本没睁眼，靠着椅背昏昏欲睡。迟宁坐在他身边，肩头不免要靠在一起，体表的温度在布料相贴处升高。

　　驾驶舱里的人转过身露出半个身子，戴着耳机和麦克，面朝他们竖起食指和中指然后向下指。机舱内噪声太大，手势交流简洁又直接。

　　“他、是想让我们直接下去吗？”一个玩家难以置信地问道。

　　说罢，两根粗绳索从机身刷地垂下，尾端垂落后距离地面大概半米。

　　那个出声的玩家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还想挣扎一番，“直接降落到地面不是更……”

　　因为他们没有反应，驾驶员有些不耐烦。

　　副驾驶上的人见状直接把手里的枪械对准了他们，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发现有人茫然地转过脑袋看向自己，荀伽出声解释：“地面条件太差，降落时扬起的沙石会损坏发动机。”

　　身旁的岳峻是个急性子，他忍不住吐槽道：“可我们总不能跳下去。”

　　话音刚落，前排副驾驶座上的人劈头盖脸朝他们扔来一堆绑带。

　　半个手掌粗的灰色绑带呈交叉式，形似蹦极时绑在身上的那套保护器材，再联系那两条还在半空晃荡着的绳索——

　　连荀伽都生出几分焦躁的情绪，他压下眉头，率先拿起离他最近的索降装备，“穿吧，他要我们顺着绳子滑下去。”

　　搭扣锁并不复杂，只要以前穿过类似的设备都不至于手足无措。

　　见他有了动作，其他的玩家也各自拿过一套展开研究了起来。

　　迟宁盯着手里的绳带，注意力却渐渐飘远，他记得之前去朋友那里玩过室内攀岩，嗯……这个搭扣似乎是要绕到腰后的……吧。

　　谢奉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静静地看着他折腾，直到迟宁越绑越离谱才隔着防护服握住了他的胳膊，“要我帮忙吗？”声音透过防毒面罩显得有些沉闷。

　　迟宁点了点头。

　　对方的手按在后腰处，“咔嗒”一声替他解开错误的搭扣。

　　谢奉微微俯身，迟宁几乎要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下，睫毛不安地颤了颤。

　　腰部和大腿被绑带紧紧绕过，谢奉食指卡在衣服和绑带间调试松紧度。

　　站在舱门旁的荀伽已经准备跳机，动身前他朝机舱内看了一眼，正巧看见A-13号弯腰给迟宁扣上腰带的画面。

　　他面色一动，鞋底踩着舱门的机体用力踏出。

　　其他玩家也陆陆续续绑好了装备。

　　人高马大的男人手撑着门口朝外小心翼翼地探头，人在高空很容易产生眩晕感，他瞬间感觉腿部的肌肉失去了控制，软着腿想朝后退，“不，不行，我……”

　　副驾驶座上的人砰地大力拍打他旁边的座椅，男人踩错了位置竟然直接跳了下去，还伴随着久久不停歇的喊叫，幸好他提前将下降器扣上了粗绳，不然连尖叫的机会都不会有。

　　前排的两人大笑起来，夹杂着“你看他这怂样”、“果然都是去送死的”的嘲讽。

　　谢奉抬起头，脸转向他们那边，后者还是有些怵他，见此才止住笑。

　　“好了。”

　　听到他这样说后，迟宁却显得更加紧张了，防护服内部气流不畅，他呼出的气化为湿热的蒸汽挂在睫毛根，又被他自己眨得掉落。

　　“别害怕，我先下去，在底下接住你。”谢奉安慰道。

　　迟宁抿起唇，“我很重的。”

　　谢奉哼笑，没有反驳他，抓着索降绳跳了下去。

　　身体在半空中产生失重感，在坠落的瞬间被索降设备牢牢拉住，而后开始匀速下降。

　　谢奉没有刻意放慢速度，三十米的高度不过短短几秒就能触到地面。

　　他解开设备，抬头看向直升机。

　　迟宁有轻微的恐高，向来对跳伞等高空活动敬而远之，他在脚离开实物时不自觉闭紧了眼，再过后便是被人揽住腰身和腿弯。

　　他穿着白色的厚重防护服，谢奉觉得自己像是抱了只白团子。

　　迟宁扬起脸，劫后余生般地松了口气，“谢谢你。”

　　谢奉撑在他腰上的手指动了动，“嗯”了声将他放下。

　　实验室的入口处已经完全破坏，不时有焦黄色的浑浊气体从不见光的内部喷吐出来，在地面积聚起厚厚的灰尘。

　　“大家小心一些。”荀伽照例提醒了句。

　　而后他对着谢奉道：“A-13号……”

　　后者闻言转头无声地看向他。

　　隔着漆黑的护目镜，荀伽看不清谢奉的眼神，只能从光滑冰冷的护目镜玻璃上看见自己的倒影，即便如此，他也能感受到对方正在凝视着他。

　　心底的警惕感前所未有地迅速升至最高，本想让A-13号走在最前面，说出口前却顿了顿，他有种预感，对方可能并不会听从他的命令，况且副本主线初步显露冰山一角，现在的A-13号没有威胁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成为玩家的阻碍。

　　荀伽临时改变了想法，“岳峻，你走最前面。”

　　岳峻身体素质最好，遇到意外可以率先反应过来，又是有保命道具的老玩家，这个安排某种程度上来讲很合理。

　　对方和他合作了多个副本，一直充当打手的角色，自然没有异议。

　　岳峻率先走进去，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见状立马凑过去朝荀伽讨好道：“荀哥，我走你前面。”反正前面有岳峻挡着危险性不大，又能在荀伽面前卖个表现，何乐而不为。

　　荀伽看他一眼，淡淡地“嗯”了声。

　　“跟紧些和前面的人不要距离太远，另外里面空气有问题，大家注意别让防护服受损。”

　　谢奉站在一旁，不对玩家间的讨论发表任何意见，安静地充当工具人的角色。

　　等他们商量好后准备进去时，才抬步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