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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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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金满堂在凤家住下,除却睡着时候,醒了就来西厢找不离。仿佛不离是他的命,一日不见就活不下去一般。
西厢有凤家小姐占着地方,哪里有他的位置,他过来,必是大门紧闭,要人来得进不得,在门前看着锁上的门,无助的叫着夫人,不离……发出的声音像极了被遗弃的狗。
最早几日是日日过来,偶尔会有喜鹊心软,为他开门,金满堂以为是不离软了心,要进去却从缝隙里对上一张通红的脸庞。
又是那个只会脸红连句话都不会说的小丫鬟。金满堂心里头想。
西厢这个地方平时无人进来,不离与小姐两人两两相对,不知不觉一日就过去了,最多时候来个干娘,带些点心蔬果过来,坐一下,陪小姐说说话,或是喜鹊相伴,喜鹊不说话说的,安安静静伴着。
这个世界本来应该是那么小的,以为放不下别人了,结果这时候来了一个,硬是挤了进来。
过了些日子,门口没有了那催魂一样的敲门声,也没有孤魂野鬼似的叫声,安静了下来,到了下午,金福来敲西厢的门。
金福不是金满堂,长得忠厚老实,低头弯腰,先把礼弄全了,就让他进了门。
他找到不离,说是老爷现在卧病在床。
问原因,是前几天过来找夫人,在门口吹了冷风,回去就发热,在被子里捂了一天还在瑟瑟发抖。
金福过来叫去了不离,不离可以不放在眼里的,但是她毕竟是金家的夫人,下人带来话说老爷身体微恙,要夫人过去关切下,也必定要过去看看。
何况金福做了金家的管事以后一向严谨,没有开半分玩笑。
出门时候,金福还问不离:“夫人,要与大夫人说一声么?”
到了凤府见了凤家小姐,自此金福改口,叫她大夫人。
不离往屋子里头看了一眼,小姐最近又迷上了捏面人,叫人去外头买了面人师傅的全套东西过来,边玩边捏,到了兴头上连吃饭都顾不上,根本没心思去管这些事情。
她说:“不必告诉她。我随你过去。”
“那听夫人的。”金福带她过去。
金满堂被安排在凤府的东边,那里的屋子采光佳,知道金家的客人自温暖的皇城过来,不习惯此处天寒料峭,特地为他们安排的住处。
“夫人走得匆忙,商铺里头没人坐镇,几位掌柜带头闹了好几天。是老爷出马把闹事的人摆平的。”走过弯弯曲曲的走廊,金福对不离说,他要为自家老爷说几句好话。
不离看着前方的路,她不信一个整天在青楼胭脂粉堆里玩闹的纨绔子弟能做出什么事情来,但是听听也无妨,问道:“哦?”
“夫人也别不信,的确是真的,您回去一问便知。”金福为自己主子骄傲。
不离说:“怕是包下了暖香楼与那些掌柜一同胡闹了几夜,又擅自许下了诺言,才把他们摆平的,对不对?”
不离说出的话,不全是真,但是……
八九不离十。
看金福窘迫的表情,不离知道自己说对了。
“锦夫人又做了些什么?”不离关心的是她。
金福支吾了些时辰,说:“她说一切听老爷的,让我们别插手,老爷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说得轻巧。不离在心底冷笑。
锦艳怕是端看着金满堂胡闹,如同看戏一般。
刚入金家大门,亲眼看到锦艳的手段,不开杀戒则已,一开,便是赶尽杀绝,前前后后走了好几十个人,剩下的都是如同小白兔一样无害的柔弱女子,没野心也怕有野心,安分过日子。可怕的是锦艳所作所为都把罪名背负在她身上。
不离当初以为锦艳迟早有一天会向她下手,她耐心等着。
到现在,却越发感觉到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只是锦艳玩的一场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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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东园,门上匾额写着紫气东来,大门半掩,院内草木已然是春色宜人,这边的雪最早消融,春花含苞待放,一派万物复苏春意傲然模样。
此时阳光明媚,照得院内草木郁郁葱葱,林间有不知名的鸟叫唤着,叽叽喳喳中,女子欢笑声与熟悉的声音混成一团。
不离站在门口,听那里头的欢畅的笑声。
金福不敢抬头看夫人的脸色到底是何许模样,他心底暗叹这个不争气的老爷,怎么说也做做样子。
“你告诉我老爷染了风寒,病了。”不离说的是肯定的语气,金福垂着一张忠厚老实的脸,乖乖答道:“小的是说过。但是……”
不离说:“你看老爷得的是什么病?”
“是相思病。”金福说,眼角偷偷看向夫人,不离喜怒不显露在脸上,叫他有胆子去猜,也才不是所以然来。
生气或是失望?金福在心底计算着每一种的可能。
都错了。不离转身就走,对金福说:“老爷病了该找大夫。”
金福挎下脸,在心底把不争气的老爷上上下下骂了无数遍。
无药可救的逆子。如果老爷在世,肯定会被活生生气过去。
孺子不可教也。金福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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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那人没事,不离反倒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那人在门口等了多少时间,她也知道,看在眼里,就是不想去理会。
在她眼中也唯有小姐能触动她的感情,外人是生是死,她都置若罔闻。
即使是自己的相公那又如何。
嫁入金家时候,他还是个弱冠少年,一天到晚只知道跟在丫头干娘身后玩闹,长大以后,她放纵着他,是刻意也有误导的意味。
青楼里头的姑娘看钱给脸色,金家财大气粗,金满堂在脂粉堆里得心应手,流连忘返,甚少回家。
不离也省得去照顾这个不成器的孩子。
当年与不离拜堂的任性少年终于长大,长成了男人,意识到自己有个美若天仙的娘子,也明白身为夫妻这种关系的巧妙之处,却发现自己已经与不离隔了太遥远的距离。
不离是他的娘子,他却动不得她。
心灰意冷之下,恰有温柔乡为他敞开,他纵情其中,招蜂引蝶,弄得一身胭脂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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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西厢,小姐不在屋子里头,桌子上摆着一桌子的竹刀镊子等物件,还有五颜六色的染色面团,一边放着搓揉失败的东西,被揉捏过多,已经失去了水分,变得僵硬。
一团糟糕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白玉瓷盘,上面放着两只白兔子。
这个就是小姐辛苦了一天的作品。
不离坐下来,拿了一团面团,看着师傅画下的步骤开始捏,不一会儿就捏出了一个人来。
第一次捏出来的人是失败的,脸过大,身子过圆,越看越像是小姐。
再捏了第二个,已经轻车熟路,捏得栩栩如生,完全就是小姐的模样。
不离将捏好的面人放在瓷盘上,左右观赏着。
看外头的天色已经是傍晚,这才意识到,小姐是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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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漪的屋子在凤府内侧,要绕过多少个弯才能走到那里。
一般人不会去涟漪屋子里坐坐,即使去了,也没有一张温和的笑脸对着你,更不会喝到热茶。夏末时候,通往涟漪屋子的路边的草快没过了人的腰。
凤宝宝去涟漪屋子里找过她几次,所以记得那条路,怀里头抱着雪貂,后头跟着总是形影不离的小跟班喜鹊。
涟漪意外自己能在自己屋门口看到凤宝宝,何况她一脸不悦表情,也不知道是谁向天借了狗胆让小祖宗不高兴了。
涟漪刚从厨房出来,凤宝宝也刚到她家门口,两人对上了,涟漪问了句:“又是谁不长眼得惹你不高兴了?”
“没人惹我不高兴。”凤宝宝嘴巴里这样说,语气却明显带着怒意。
进了涟漪的屋子,涟漪把蒲团小锦被都拿出来,扑在靠椅上,让凤宝宝安坐起来。
“让干娘看看你的脸,路上走来有没有不舒服?”涟漪担忧凤宝宝的身体,最困难的冬天是熬过去了,到了春天,天气转暖,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时刻不让人安生,总要劳神费心,是前辈子欠她的。
“我很好。”凤宝宝以微笑要涟漪安心。
“来找干娘有事么?”涟漪问。
凤宝宝看向门口垂下的竹帘,冬天为了防寒风进来,把竹帘垂下,让屋子里头暖和一点。
傍晚的阳光从竹帘的缝隙间透进,被夹成一道道金线。
“干娘,你好像没教过我,嫁人到底是什么?”十六岁的女孩第一次认认真真问这个问题,已经是嫁做人妇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些迟了。
以前也许会好奇,什么是成亲,什么是嫁人,但是凤宝宝有她自己的理解。
成亲就是穿着大红的衣裳去拜拜天地,给小孩子分糖果,像过年一样,但是比过年来得热闹。
嫁人就是从一个地方搬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这些话,凤宝宝以为就是事实,现在却开始对此产生怀疑。
“小姐问这些做什么?”涟漪问她。
凤宝宝一手抚摸着雪貂柔软而长的白毛,说:“想知道,为什么不离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