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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终局 ...

  •   皇帝从来没有爱过杨皇后,对于杨皇后眼底流露出的怨恨,他只是觉得可笑,杨皇后这个时候倒是记得自己是她的夫君了。

      死到临头,她终于愿意来挽回这一点微薄的夫妻情分了。

      周焱看向皇后,眼里也有恨,“是你先对朕绝情的,不是你,朕当年不会那么难!”

      那年,到底为什么要踩着我的头往上爬。

      为什么要让我满怀深情,最后却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厢情愿?

      “那都是你逼的啊!”

      杨皇后尖声喊了出来,她突然情感爆发,一把推开皇帝站起来,在这一刻,她放下所有的颜面,激烈的控诉皇帝,“陛下,为什么?是我长得不如德妃漂亮?还是我不如许氏嘴甜?又或者是我不如淑妃出身高贵,能给你助力……”

      杨皇后泣不成声,“所以你要冷落我……到底为什么不喜欢我啊?”

      到底为什么,十里红妆,芳心满怀来嫁你,你却从来都不肯亲近我?

      为什么我们要做一对怨偶?

      我到底是哪里不好?

      “陛下……”

      杨皇后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放纵的时刻,她想抱住皇帝,却被周焱一把推倒地上,“你真的是疯了!”

      周焱站起身,想往外走。

      “那我到底是差在哪里啊——!”

      杨皇后痛苦又不甘的追着皇帝远去的身影流泪质问,“我已经放弃了皇后的尊严,我已经沦落到质疑自己……为什么连一个答案都不给我。”

      周焱终于停下脚步,他浅浅回首,眼底似乎也有悲伤,“我们是有缘无分。”

      当初你对我一片深情时我没有看到,等我期待相濡以沫时,你却给我最深的一刀。

      我们总是错过。

      他抬起头,大步走出去,有些事,他再也不需要告诉杨皇后。

      无人处时,他也常想,要是连连没有出现,他和皇后到底会怎么样?

      大概不论他有多讨厌杨皇后,他还是会为了生育一个嫡子而去亲近杨皇后,或许上天垂怜,皇后顺利生下太子,又或者是宫妃生下儿子,他过继到皇后名下让她抚养。

      总之不管怎么样,他和皇后大概就会这样凑合着过一辈子。

      因为他是皇帝,他的私人感情永远不能凌驾在家国之上,他要维护这个国家的秩序。

      可连连出现了,不论皇帝当着朝臣的面怎么开脱,他都要承认朝臣的话有一部分的确是言中了事实,是连连的存在激化了他和皇后之间的矛盾——专宠非福。

      可周焱还是那么做了,他一辈子都没有这么义无反顾过,要是从前有一个人对他说,你日后会对着自己的宠妃百依百顺,周焱只会嗤之以鼻,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可命运啊,善待了他,辜负了杨皇后。

      他遇到连连是缘,杨皇后遇到连连是劫。

      皇帝摸一把脸,他不再想下去。

      短暂的悲伤过去,他依旧是那个冷漠的君王。

      杨家倒了,杨皇后被幽禁在凤仪宫。

      周汇从谷遇阳嘴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看皇帝要求他看的边事防护折子。

      连连出宫住的那些年,也很怕儿子和自己断了联系,最后她听从于守义的建议,把谷遇阳送给了儿子做贴身太监。

      谷遇阳也算是争气,现在已经是小汇身边的第一人了。

      周焱打算等儿子满十岁的时候正式举行册封太子的仪式,到时候,谷遇阳就会成为东宫掌事官,有朝一日,或许能坐到如今严守规坐的位置上去。

      有的时候,于守义也会感慨,他把这个徒弟收在身边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成为殿中省的掌事官,自己这个徒弟要是得力,或许能混个副掌事当当,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成为贵妃心腹,自己的徒弟有一天也许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一切的开端,都是因为那一年夏天,他花了二百两银子,选对了主子。

      谷遇阳说了一句“陛下命皇后静养,后宫诸事交由三妃一同打理。”便低头专注磨墨,不再说话。

      太子心里有些难受,他抬头看向谷遇阳,“伴伴,我对娘是不是太绝情了?”

      这么些年,明明是皇后一直抚养他,可他为了救父亲,最后害了母亲。

      谷遇阳出身承明宫,可就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出身,他才一直告诫自己谨言慎行,万不要偏私,他现在和以后的主子,只会是太子。

      “殿下不用担心,陛下如今正在气头上,等他消气了,自然会放了皇后娘娘的。”

      谷遇阳将磨好的墨稍微挪动以下,方便太子取用,他说这句话想表达的意思其实很简单,他不希望太子在皇帝最生气的时候跑去替皇后求情。

      有一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杨皇后此时能保住命,日后总有搭救的机会。

      太子没必要此时着急,招来皇帝的厌恶。

      总而言之,他以太子的利益为重,至于皇后能不能放出来,与他无关。

      放,他替太子高兴,不放,那是皇帝圣旨,不能说是太子不孝。

      太子听了这话眉头稍展,谷遇阳的来历摆在那里,他要是尽心尽力为皇后想办法,太子只会觉得他虚伪,他若是一味阻止太子救皇后,又会显得自己不忠。

      唯有刚刚那句话说得好,证明了他只和太子一条船。

      小汇放下笔,心想,算了,当初亲娘被送出宫外,他不是没闹过,只是人小力微,他爹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现在也是一样,他拼尽全力,他爹还是动动手指就能把他戳倒,还不如不要闹,积蓄力量,总有一天,他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营救母亲。

      周汇此时还不知道,杨皇后为了保住自己的娘家,已经向皇帝提出了要让渡抚养权。

      窗外积雪消融,慧娘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拿了个大风筝叫人放给她看。

      周汇放下折子出去,问慧娘,“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裴侬侬呢?”

      “听说春天放风筝,然后剪断风筝线可以带走病痛与灾祸,我已经给老娘娘放过风筝了,正要给陛下也放一放放呢,侬侬说要服侍老娘娘,不肯来。”

      皇帝好转,太后心里提着的那口气松下去,没几天就躺下了。

      慧娘说着,又转头吩咐内侍们,“放高点!越高越好!”

      周汇听了慧娘的人话则是嗤之以鼻,“什么叫不肯来,分明是人家比你更懂规矩。”

      甘露殿岂是谁都能来的,慧娘来这里就像回家那是因为她背后有贵妃和太后撑腰,裴侬侬说是太后的侄孙女,其实就连太后自己都只拿裴侬侬当慧娘的伴读来看。

      裴侬侬不是傻子,慧娘每次来甘露殿,她都会寻了理由避开。

      慧娘哪里不知道这些,太子对她怪腔怪调的,她上去就是一拳,“好好对我说话,少阴阳怪气!”

      周汇捂着脸……泼妇。

      旁边的宫人们见太子挨打,真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拦了太后不高兴,不拦太子受罪,最后他们都把头低下去,只当自己没看到。

      皇帝得知慧娘做的事,倒是格外开心,指望太子孝顺那是不可能了,儿媳妇孝顺也挺好的,他命严守规从自己的内库里拿了一串玉葡萄给慧娘玩。

      慧娘进去谢恩,又陪着皇帝说了一会儿话,出来捧着葡萄去找表弟玩,周汇刚挨过打,直接闭门不见。

      慧娘跺跺脚,“你不陪我,我去找章玉堂,日后再也不和你一起玩了!”

      周汇隔着窗子喊,“阿弥陀佛,你快去吧,章玉堂等着你呢!”

      慧娘走了,杜玄妙从庆寿宫过来给皇帝回话,面色有些沉重,“太后年事已高,寿数……大概也就是在这一年之内了。”

      皇帝捂住自己的眼睛,却掩饰不了哽咽的声音,“要……要尽力救治,缺什么就告诉严守规,让他出宫采买。”

      太后年近七旬的人了,从前是宫里形势紧张,太后硬撑着才没有倒下,等皇帝一好转,失去孙子和重孙的痛苦一起涌上来,一下子就把这个老太太击倒了。

      周焱听太后身边的宫人说,邓太后这些天常做噩梦,梦中呓语,总是在道歉,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先帝,也对不起次子,更对不起安王,还有那几个小重孙。

      这些后辈,每一个都是她的至亲,却每一个都先她而去,让她痛苦不堪,了无生意。

      又是两三个月过去,中京城里遍地和煦春光,宫中却仍旧充斥着一阵难言的悲伤。

      邓太后离开了,慧娘哭的尤其伤心,连连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养母,但邓太后却是一个合格的祖母,这些年的悉心呵护,费心教养,让慧娘跪在邓太后的床里侧怎么都不肯下来,她一边哭一边抱着紧闭双眼的邓太后大喊“老娘娘回来。”

      小女孩的声音伤心又凄惶,连皇帝都不忍的别过头去,看几个宫人拿慧娘没办法,他才上前两步把慧娘从床上拎下来,抱在怀里哄,“慧娘不哭,老娘娘还没有离开呢,她……她在天上看着我们呢,我们要是哭的太伤心,老娘娘就舍不得离开了,我们不哭,不要耽误了……老娘娘……”

      说着说着,皇帝把脸埋入慧娘稚嫩的肩头,一瞬间泪如雨下,庆寿宫跪了这许多人,除了慧娘,又有谁能懂他的难过?

      他和慧娘从此都失去了最亲近的人。

      连连脸上濡湿一片,她捂着嘴不让哭声被人听见,儿子抱着她哭得双肩抽动,她还要忍着哭声小声安慰,“别哭了……小汇,别哭了……别让你祖母走的不安心……”

      不论她和邓太后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邓太后是她丈夫的母亲,是她儿子的祖母,她骤然离世,连连不可能一点都不触动。

      太后薨逝,且又非寿终正寝,而是不堪孙子离世的打击,才突然重病离世,周焱万分愧疚,命中京禁婚嫁三月,各大庙宇要为太后诵往生经九九八十一天,中京一夜素裹,连连是一口一口的硬塞,周焱才愿意吃一点东西。

      古人讲究视死如生,看周焱一天三次临奠,给太后进献酒水果品,胡子不刮,头发也不梳,夜里就合衣睡在邓太后的棺木前头,连连真害怕大病初愈的皇帝再次倒下。

      可她不能劝,也不敢劝,这些天,皇帝除了慧娘来说话,还给点反应,其他人他是一概不理的。

      走到外间,冯淑妃和徐婕妤正在外头等她。

      “慧娘累了吧,先去徐娘娘那里睡觉好不好?”

      徐婕妤率先把陪着连连来哄皇帝的慧娘抱在怀里,奶妈过来拿披风裹住慧娘。

      连连跟着上前去帮忙,又心疼地摸摸侄女的小脸,这些天,慧娘也是瘦了不少。

      她向徐婕妤道谢,“麻烦姐姐了,晚上您和慧娘睡在一张床上,她要是哭,您哄着她些……”

      徐婕妤小声道:“咱们不说这些,我抱着孩子先走了。”

      连连点点头,又和冯淑妃往后头去见德妃,三个人一起商量以后的事,皇帝现在对什么都是不管不问,外头的事还有礼院和韩王,内宫的所有事务就只能她们来操心了。

      冯淑妃见连连面色不好,拉着她的手低声安慰,“再过几天就要下葬了,到时候也就好些了。”

      到时候皇帝总不能跟到先帝的陵墓里头,贴着自己亲娘的棺木睡吧。

      连连回了一个有些吃力的笑容,太后死算是国丧,她是头一回经历这种大事,皇后被幽禁,万事都是她在打头,哪有不吃力的。

      等邓太后的丧事完结,宫中百日之后,就算是守孝结束了。

      所有的白布都被撤下,慧娘搬到了承明宫来住,却不再像之前一样跳脱,她好像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个合格的贵女,举手投足之间,是同龄人不可及的从容与稳重。

      连连心疼侄女儿,向她保证会像邓太后一样爱她。

      慧娘沉默许久,才抬起褪去了婴儿肥,初露少女轮廓的美丽面庞,看着连连认真的说,“不,姑姑,我不能给老娘娘丢脸。”

      老娘娘虽然走了,但是她还在,她不想让别人说邓太后就教出了一个疯丫头,这和有没有人疼爱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生命的前九年,是老娘娘在给她温暖,老娘娘走了,她会一辈子记得自己是老娘娘养大的。

      连连惊讶的看着这个孩子,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孩子已经长大,并且已经开始学会在人前隐藏自己的心思。

      自邓太后死后,连连没再对皇帝说过要回天瑞园的事。

      天瑞园很好,她很喜欢那里。

      天上的星星也很好,她也很想拥有。

      可她摘不到星星。

      她也不能再回到天瑞园。

      她的儿女,她的丈夫,都在中京腹地的皇城,她要回到那里去,看自己的儿女长大,陪着自己的丈夫老去。

      这一切都没有那么圆满,可这,已经是她如今能得到的最大的圆满。

      她没有那么洒脱痛快,她沉溺于俗世的欢喜。

      江夏嘲笑她不争气,她不能反驳,只是问起周焱,“日后你能不再折腾我了吧?”

      周焱看向她,“不会了。”

      死的死,关的关,宫里再没有人可以与连连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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