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玫》三色柳

19、19

　　王玫每走一步心就抖一下，手掌握紧又松开，她想不通那个人怎么会突然这样出现在这里，就算是回成都也该默默地回他自己的家去，何必来这里？更何况这几年那人飞来飞去的，未必没有经过成都过。
　　“今天单位里开运动会呢，我到处跑一天累死了，不去了！”王玫站得离车远远的冲苏苏喊话。
　　“别呀！咱们去吃一顿，让我也认识认识她呗！”苏尚雅小声道。
　　“你不是挺能耐的吗？自己跟上去就成了，苏苏跟你一样爱交朋友！”
　　“看出来了！”苏尚雅眯着眼睛看苏苏，那个头发卷曲的女子身上有同类的味道，笑容太刻意，妆容太精致，第一眼就给人强烈的侵略感，不可忽视的存在。
　　苏苏踱过来，“别呀！难得今天还遇到苏尚雅，咱们一起去呗！大学里咱们四个多好？要聚会少了一个我都觉得不自在呢！苏尚雅，你去不去？”
　　苏尚雅笑，侧头看王玫。
　　王玫气恼，她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何必把主导权丢给她？
　　车窗降下来，林净探头出来，“都上车吧，等太久了！”
　　苏苏冲王玫笑，王玫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不伦不类的运动服，“先说好，就去火锅店，别的地方就别去丢脸了！”
　　苏苏连声答应着，王玫低头开了后车门坐上去，苏尚雅也跟着挤上去，然后及其熟络地跟林净打招呼，互相介绍。
　　林净坐在副驾驶座，回头看一下垂头丧气的王玫，再看看苏尚雅，笑道，“不知道你们今天有事情，打乱你们的计划了？”
　　“这叫惊喜！要玫子知道我带你来，她肯定老早就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
　　有一个太了解自己的朋友，那是不幸。
　　“李久呢？”王玫习惯性地掏出手机翻找小游戏，“你天天跟我们混一起，要把自己老公搞丢了就麻烦了！”
　　苏尚雅微微皱眉，“苏苏这么年轻就结婚了？”
　　苏苏发动车子，“毕业就结婚了！”
　　“真可惜！”苏尚雅拖长了音调，尾音有点上扬，带了点特别的味道。
　　王玫侧头，调笑似地看着苏尚雅，苏尚雅有点儿恼怒，耸耸肩凑过去看王玫的手机，“怎么还玩这个？一点意思也没有！”
　　“她就爱这个！给她一个游戏机，她就能坐一天不说话！”
　　“这么好打发？”
　　“那可不是！也不用费心去哄，实在是太理智不过的人，虽然挺无趣的，但胜在省事啊，你说是不是？”苏苏转头冲苏尚雅暧昧一笑，话语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王玫恼道，“苏苏！”
　　苏苏耸肩，回头认真开车。
　　王玫一路就顾着按手机键了，苏尚雅和苏苏倒是谈笑风生的，林净偶尔从资料堆里抬一下头插两三句话，眼角余光瞄到那个女人乌黑的头顶，眼睛越发深沉起来。
　　车子很快到了一家连锁火锅店，苏尚雅拎着运动包大摇大摆跟了进去，一路小声道，“王玫，我都没见过你这样文静的时候！”
　　“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
　　苏尚雅耸肩，见林净问服务员找厕所就冲苏苏道，“苏苏，你说说什么时候看王玫这样斯文过？我这认识她几个月，没见她跟现在一样淑女。”
　　“淑女都是装出来的，我虽然本质上是俗女，要装一装还是那么一回事。”王玫知道自己脸上肯定热辣辣的，但是输人不输阵，有些事情就算是做了嘴巴上也不能承认。
　　苏苏一双眼睛在王玫和苏尚雅身上乱转，深觉今天硬把林净从机场拖到王玫家门口是英明之举。
　　“他回来干什么的呢？”
　　“你知道他妈邱阿姨不？老是身体不好么，一天一个电话过去催林净结婚，什么招数都用上了。最近说是身体真不行了，医院里住了一周了。”
　　“我就没听说过她身体好的时候。”
　　“有什么办法呢，老公不争气呗！”苏苏笑，“她还总跟我问起你来，说你泡的那个菜是真好吃，可惜吃不到了！”
　　王玫满头黑线，这邱阿姨挺有意思的，第一次见她就满面笑容和蔼可亲，说出来的话却是连死人都气活了，说是泡菜爽口好吃，终归不过一盘小菜上不得席面。这种笑嘻嘻捅人一刀的事情她自己干不出来，也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做出来的，只再一次了解到，世界上没有看得见的层次，却有无数人为划出来的圈子，那些跨界了的人注定要再最开始接受这种对于陌生的排拒。
　　“菜市场有的是泡菜，买十块钱能吃一个月！”
　　“你看她就这张嘴巴不认输。”
　　苏尚雅笑一笑，知道自己进入了某种神秘的小圈子，也开始触摸一些往日怎么也无法了解的事情。
　　“快点点菜，早点吃完闪人！”王玫不耐烦地敲打桌子，苏尚雅若有所思看着王玫，再看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林净，笑了。
　　苏苏拿了菜单勾了几个菜，又递给王玫，王玫胡乱画了几样丢给林净。林净拿起来认真看，末了笑，“你怎么还那么喜欢吃豆皮？”
　　王玫想否认，但是无法否认自己张牙舞爪的字迹，苏苏的字跟人一样做作，都是小小的秀气极了，而她的字却破出既定的空格。
　　“催催李久！”王玫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油碟，加盐味精和香菜。苏尚雅有些为难，“会不会很辣？”
　　王玫侧头冲他笑，“试试呗，你总不能在这里还吃南京那些酸不酸甜不甜的东西吧？”
　　苏尚雅耸肩，冲林净笑，“真难为你能在南京呆那么多年，就没有想念麻辣的时候？据说，麻辣是川人一辈子都不能摆脱的两味。”
　　“很多事情都可以习惯！”
　　王玫无聊地用筷子戳油碟，是啊，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就算之前多么不喜欢，只要习惯了都可以忍受。
　　红锅咕噜噜开了，菜下锅，大火煮过，几双筷子在锅里翻来搅去挑挑拣拣，苏尚雅为难地夹起一块肥牛肉看着对面的王玫。
　　“怎么，要咱们玫子伺候你吃呢？”苏苏取笑。
　　“如果有这个可能性就好了！”
　　李久匆忙赶过来，先就道歉自己罚了几杯啤酒，等王玫介绍了苏尚雅，一双眼睛不断在几人身上转来转去，有明显生气的迹象。
　　苏苏拉李久坐下来，“难得毕业四年大家还能聚在一起，一起干一杯吧！”
　　王玫端起酒杯，二话不说仰头干了。苏尚雅只浅浅一口，苏苏笑，“不会喝？”
　　“不是得有一个人清醒着么！看样子王玫今天是要喝的，我待会送她！”
　　啧啧，早早就开始划地盘了，是个有主意的主儿。苏苏笑着看林净，林净却只认真地吃，仿佛面前堆得是很重要的工作。
　　“你对咱们玫子挺满意的吧？”
　　“挺好！”苏尚雅保守回答。
　　王玫皱眉，刚想张嘴否认，转眼却见林净看着自己，硬生生把那些话吞进肚子里。苏尚雅更是得寸进尺，手顺势搭在她肩头，“刚在这边人生地不熟，幸亏有她！”
　　“离开熟悉的地方确实很糟糕，有一个人陪挺不错的！”林净面上淡淡的，声音不高不低。李久拍拍他肩膀，端起酒杯二话不说，所有的话都只再酒杯里而已，两人对干了一杯。
　　王玫面上不好反驳，右手放下筷子伸到桌子底下，尖尖的指甲捏起苏尚雅大腿上一条肉，狠狠用力旋转，却还笑嘻嘻地看那哥俩好。李久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动感情，不管是在哪里的酒桌子上都搞得情深似海，肉麻极了。
　　苏尚雅痛，痛得不好叫出声。
　　林净喝完一杯，低低垂下眼睛，长长的眼睫毛被灯光照出一片阴影来。
　　“那你是准备以后都留在成都了？”苏苏再接再厉。
　　苏尚雅不懂声色，“不好说，看上头的意思。”
　　“留下来呗，咱们这里多好啊！再说了，玫子年纪都这么大了，你要拍拍屁股走人，咱们上哪里给她找一好老公去？”
　　苏尚雅脸不红心不跳，这些玩笑话是听惯了的，只跟吹过的微风一样，伤不着他。
　　王玫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尴尬极了，起身去厕所拿出手机拨了苏苏号码。
　　苏苏拿起手机看，不动声色挂了。电话继续响，她又不动声色挂了。王玫锲而不舍打，苏苏不好再挂，接了起来。
　　“你消停点儿！”
　　苏苏嘴角微微上翘，下巴微收，保持面部良好的线条，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不管你面子直接走人了！”
　　纸老虎一般是不需要害怕的，于是苏苏还是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苏尚雅跟我没关系，他是来看你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苏苏抬头，水亮水亮的眼睛看着苏尚雅，灿然一笑，仿佛阳光下的玫瑰，惊艳又诱人。
　　王玫挂了电话，收拾心情走出来坐下，假兮兮举杯道，“毕业这么久，李久照顾我挺多的，今天借你们的酒感谢你们一下。”
　　李久不能拒绝，干了。
　　王玫一口喝完，继续道，“李久喝了我的酒，我也就不客气了！李久啊，你什么时候能管管你老婆，到时候你想喝什么我都请你！”
　　李久笑，拉过苏苏肩膀，“让她玩呗，她也挺无聊的。”
　　王玫放下杯子，玩就一个字，真是害死人了！
　　吃完喝完，王玫不等苏苏结账就要走人，苏尚雅看她脸红得不正常，关切道，“要不让苏苏送？”
　　王玫固执地摇头，“我不想见她！”
　　“哪个他？”
　　“你这么聪明，就真不知道？”王玫打了个酒嗝，室外的热气一哄，更是头痛。
　　“真是不幸，咱们刚有点意思，老情人就出来搅和！”苏尚雅耸肩，仿佛任命般拉住王玫的手，“你酒量真不行，我送你回去！”抬手就招了个出租车，顺便跟走出店的苏苏挥手再见。
　　王玫挥开苏尚雅的手，坐进车道，“我自己能走，你回去呗！还有啊，酒量这个东西跟体力心情有关，平时我挺能喝的。”
　　“明白！师傅，咱们走呗！”苏尚雅上了车，转头特意冲林净笑了一下。
　　林净皱眉，转头看苏苏，“你给王玫介绍的？”
　　苏苏撇嘴，“我哪能给她介绍这样的痞子啊？她领导给弄的，拿她当陪客呢！”
　　“她跟你混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开窍？”李久取了车来，顺便抱怨一回。
　　“她自己知道！”
　　“知道！知道！什么都说知道！”李久不满，“还不是要人操心！”
　　“谁操心也没让你操心呀！再说了，你不让人家正常交朋友，怎么结婚呢？难不成还学某些人孤家寡人？人家可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能那样潇洒？”
　　“行了，别刺人！”林净钻进车里，“我回来没别的意思，看看我妈而已，苏苏你也别让人家不自在。”
　　苏苏冷笑，“打量我不知道你这人呢？你要真没那意思，干脆就一点都不要出现在人家面前才叫好！明明知道玫子放不下你，冷不丁就来这么一下，你说谁不会乱想？按你的性子，你会乖乖让我拖到玫子家门口去？还不是半推半就来的！”
　　林净右手撑头，手指挡住眼睛，“她没那么脆弱！”
　　“也没那么坚强！”
　　林净笑，“苏苏，你若以为王玫会再回头，那就是小瞧她了！”
　　“林净，你要认为你太了解人性，那就是太高看自己了。你说，有什么东西是你主动追求得来过的？”
　　李久半躺在椅子上，“苏苏说得挺好，你还就真没争取过什么，命太好的家伙都是不知道珍惜的。”
　　“说得好！”苏苏空出右手来摸自己老公一把，以示鼓励。
　　林净微微眯眼，他一直都挺勉强，勉强地生活，勉强地接受父母地支配，勉强地配合别人，有什么东西是他迫切需要而又一定不能失去的呢？大概，只有真正失去了才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