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名著路过》申河柳

52、淑女在英伦

　　这天下午，坎普尔小姐邀请我去她们家参加茶话会。我坐着马车，带着卢克和玛莎出发了。布莱克在家待不住，一见我出门也嗷嗷叫着要跟来。
　　“凯瑟琳小姐，要不就把布莱克带上吧，我可以把它拴在车辕上。”车夫汤姆帮着说好话，他喜欢强壮有力的布莱克，觉得有这么一只大狗跟在身边备有面子。
　　“可以，那你可得看好它，把链子拴得短一点。”我拍拍布莱克的狗头让它老实点，避开了它热切的口水亲热。
　　“哎，您放心！”
　　当路过一片小树林时，前面镇子方向突然响起了枪声，隐约还能听见人群的追逐和喧嚣传来。
　　布莱克嗷嗷叫着就要挣脱链子往前冲，汤姆都拉不住。 “小姐？”玛莎紧张地站了起来，我听见卢克已经在给枪上膛了。
　　“别慌，咱们这一向平和，出不了什么大事。”我虽然奇怪但还坐的住，我对我的车有信心。再说了，谁那么不开眼非要和我过不去就是杠上整个宾利家族了，不方。
　　“布莱克，安静！好狗狗，到我这来保护我。”我把布莱克叫到车门前，并吩咐汤姆先暂停马车。
　　“卢克，你去前边看看怎么回事。不行的话我们掉头回去。”我打发卢克去瞧瞧，汤姆为了以防万一把枪要过来了。我坐着没动，不过等着那复杂线膛枪发挥作用还不如取出我的小弩呢。
　　哪知道不一会儿，我就听到布莱克嗓子里发出呜呜的低吼，这是它要进攻的表现。有人靠近？我摸出了我的联发机弩套在手上，然后听到汤姆高声喝道：“谁在那鬼鬼祟祟的？哎，你别过来，过来我可就开枪了！”
　　“请听我说，我是来拜访朋友的，无意间卷入了镇上冲突。我向上帝发誓我没做任何违背道德法律的事。我前来是寻求帮助的，请您帮我一把，带我去宾利家避难。我必重谢！”一道低沉悦耳的男音在车子左后方响起。
　　“小姐？是一位绅士寻求帮助。”汤姆觉得为难，按理说找宾利家是应该帮一把的，可车上坐的是小姐，怎么能随便和陌生人接触呢。
　　“您若是不放心，我可以把我的□□来。您也可以把我绑起来。”我听见了铁器落在车厢门上的敲击声。
　　我仔细感知，没有感受到恶意，那就带他一程吧。敢乱来就让布莱克咬他一口。
　　我本来是想让来人蹲在汤姆座位下的。可汤姆十分为难地说这是一名高大的绅士。那行吧，我打开了车门，看见了一位穿着礼服的高大青年。他挺狼狈的，帽子应该是丢了，头发也乱了，衣服上都是灰，脸上也挂了彩。可腰背挺直，目光清明，瞧着挺镇定。
　　我坐到客座上左手按在开关上把弩摆在膝头，注视着玛莎把他主动伸出来的手绑起来。布莱克也上来了，卧在我脚边，龇牙咧嘴地盯着他。
　　汤姆把那把扔在车门脚踏板的精巧手枪捡起来交给我。
　　“汤姆，一会不论谁来，你都要保持沉默。我们助人为乐可不代表要惹祸上身。”
　　汤姆点头如捣蒜退回他的位置守好。
　　我当着那青年的面检查了手枪里的子弹，嗯，有四发。装弹，上膛，拉好保险，举起来对准他。在他略带惊诧的目光中让玛莎把他推到小隔间去了。“先生，我会送您去宾利家，但路上还请您配合。”
　　“好，您肯援手，我不胜感激。怎么安排悉听尊便。” 过了大概五分钟，卢克回来了，他敲敲车窗告诉我：“是杜宾家的少爷不知和谁起了冲突，结果人跑了，正带着人手满镇子搜查呢。前边乱哄哄的，小姐。咱们要不先回去吧。” “好。”
　　结果还没走上半里呢，后边涌上来呼啦啦一群人，喊着：“前边的马车停下！”竟然还拦下马车。
　　“杜宾少爷，您这是要做什么？”卢克出声制止。
　　“做什么？搜查！车上是谁？开门！”理查德杜宾大咧咧地摆手，粗嘎的嗓门比他的人更无礼，趾高气扬地就要上前。
　　“杜宾少爷，您这么实在是失礼！车上是我们家小姐，还请您自重！”卢克毫不犹豫举起了枪。
　　“哎哟喂！好大架子，今儿我还非得打开车门看看，怎么着啊？”他一听更来劲了，手下的人跟着起哄。他正得意呢，哪知道车门突然开了，还没看个仔细，砰的一声巨响，他的帽子被打飞了，头发都被火药烧秃一撮。
　　“他妈的？！你怎么敢？”杜宾还没蹦起来呢，一只黑色大狗嗷呜一声把他扑倒了，血盆大口对着他，獠牙映着森森日光，哈喇子流了他一脸。“什么……情况……把……把它弄走……”理查德懵了，又气又怕的他艰难抬头，然后看见了他惦记的车厢里坐着一位艳若桃李但冷若冰霜的美人。美人正拿枪对准他的脑袋，眼看着又要扣动扳机了。
　　“别！别！枪可不是女人玩的！”他还没说完呢，就见美人撇了撇嘴，抬手又是一枪打在他脑袋的左边，呛了他一头一脸灰。那大狗也低下头，喷出来的热气就在脖颈上，激得他汗毛倒立，冷汗连连。
　　“还看么？”我问他。
　　“不看了，不看了。”理查德哆哆嗦嗦地说，不是他怂，实在是这美人不按套路出牌啊，他真怕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死了。
　　“布莱克，回来！”一声轻呼，那只该死的狗终于从他身下下去了。后边的人忙七手八脚扶起咳嗽不止的理查德。
　　“……咳咳……你这么就和规矩？”理查德终于能喘气了。他气急败坏地站起来。那死狗眼看着又要扑上来，吓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滑倒。“妈的！真当我拿你没办法？”理查德抢过一把枪准备先把狗头爆了，哪想到车上的人一扬手，一支尖锐的□□嗖地一声把他还没装好的枪钉穿了。
　　“你，你，你……”理查德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他左右扭了一圈，出来的匆忙，就带了一把枪。再看对面，骑马的手里有一把正对着他，车里的左手是弩右手手枪都对着他，他妈的，活见鬼了。
　　理查德准备把马车围起来，看谁耗的过谁。正僵持呢，又有人打马经过。
　　“布鲁老爷！”卢克见了来人，满脸喜悦。
　　“什么情况？”布鲁宾利出门访友，发现路被堵了，呵，还端着枪呢，哪想到还没开始看戏就看见马车窗里探出一个脑袋，“叔叔，杜宾家的人要强闯我的马车。”
　　“放肆！宾利家的女眷也是你能惊扰的？！”布鲁宾利一听火冒三丈，出声呵斥。
　　“你……”理查德想叫唤对方颠倒黑白——他人还没上前呢就被整崩溃了，他今个倒大霉了好吧。后边的人把他拦下了。“少爷，您可不能胡闹。宾利家族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哼！理查德杜宾气鼓鼓地走了。临了，他问手下：“看见要找的人了么？”“没有，那马车就那么大，一眼就看过来了。车上就俩娘们，车外一个是车夫，一个是男仆，我都认识。”“见鬼了么？车上是谁？”“这，我不知道。宾利小姐？”“哼！屁的小姐，土匪强盗都比她讲理！”

　　“你怎么一人出来了？”布鲁叔叔问我。
　　“坎普尔小姐请我喝下午茶呢，叔叔。”
　　“喝什么喝，我送你回去！茜茜呢？我说让你婶婶带着你社交，她非说她自己带你，结果，人呢？”
　　“赫斯特爵士刚从伦敦回来，我们都认为他在家休息一阵比较好。”
　　布鲁一听打了个寒颤：“他被传染伤寒了？” “哪能啊，赫斯特爵士多谨慎的人啊。等他们来了，叔叔要来吃晚饭啊。”
　　布鲁看着凯瑟琳笑眯眯的样子，心里骂这个小狐狸。嘴上还要教训：“刚才多危险啊，我要没去，你准备怎么办？”
　　“先把那匪徒头子的腿打断，再让布莱克把他咬着拖过来，然后让卢克拿枪指着他。等我们安全了再把他们捆起来送给坎普尔先生。”擒贼先擒王，把那个虚张声势的杜宾握在手里不就行了。
　　布鲁宾利被这话呛得直咳嗽，什么人啊，简直海盗作风。他突然就不想再送了，“前面就到了，你自己回去没事吧。”
　　“叔叔不进来喝茶么？”我诚心诚意邀请。
　　“改日吧，我今有事呢。”布鲁宾利是真有事，要不是碰上的是侄女，他才懒得浪费时间。
　　“叔叔再见！谢谢您啦！”我从窗口挥手，布鲁叔叔也挥挥手，带着仆人走了。
　　到了家，我指挥汤姆把车行驶到车棚。玛莎打隔间，那青年就安静地走了下来。
　　“小姐？”卢克看见车里下来个人，吓了一跳。
　　“卢克，带这位先生去小客厅，找人请强尼过来。若这位先生说的是实话，跟他道歉，请他休息后去见我爸爸；若他说的是假话，给他两拳，捆好喽塞稻草车里拉去坎普尔先生家。”
　　“稻草车？”卢克愣了。
　　“嗯，杜宾要找的人应该是他。好歹一条人命呢，不能落那人渣手里。”
　　交代完事情，我拍拍布莱克：“好狗狗，今天你真英勇，奖励你吃鸡哦！”
　　我感觉有人在看我，抬头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睛。哟，眼珠子真黑。
　　我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唔，用眼神告诉他不用太感激，然后拍拍裙子走了。唔，这年头手枪做工不行，我新裙子上都沾上火药了呢。
　　“凯瑟琳小姐，有客人来拜访老爷，老爷请你去书房。”强尼过来通知我。
　　“好的，我稍后就到。”我吩咐史密斯太太清出间客房来，然后就慢悠悠地晃去书房了。
　　“下午好，爸爸！您有事要吩咐吗？”我笑吟吟的给亨利爸爸行礼并把刚洗好的葡萄摆到他的书桌上。
　　“来，凯特。这位是来自德比郡的达西先生。达西先生，这是我的女儿凯瑟琳，让她安排你住下吧，再帮你请医生来看看。”亨利简单介绍了一下访客信息。想当年，他还和老达西先生一起做过生意呢，这也算故人之子了。唉，可惜老伙计都走得差不多了，不过，达西家族在教会的势力可不小，唔，比我们家强多了，而今看着他比查理也强不少的样子，恐怕以后宾利家也赶不上了。亨利难免有点失落。
　　“达西先生？”我愣了，这不是查尔斯真爱么。偷偷瞄一眼，嗯，个子挺高，腿挺长，其他的，也就那样吧。
　　“怎么了？”亨利被女儿的问句唤回神。
　　“爸爸，达西这个姓氏应该不常见吧，那他不就是查理的好朋友么？查理每封信可都要把他这个朋友夸一夸，字里行间洋溢着崇拜和依恋啊。”随着我的话，亨利爸爸也想起来了，他酸溜溜地补了一句：“可不是，圣诞节都要和他一起过……”
　　“爸爸，想必客人远道而来辛苦了，我先请他去休息怎么样？你们可以晚饭时再聊啊。”我笑吟吟的出声打断了亨利爸爸，避免了客人更尴尬。
　　“唔，是的，是的！去休息吧，孩子。咱们晚餐见。”亨利突然反应过来去年圣诞节可没法提，查理是去达西家奔丧的，差点秃噜嘴了。他忙岔开话题。
　　“那我先告退，不打扰您了。”达西行了一礼才跟着我出来。

　　“您挨枪子了么？”我先出声打破了沉默。
　　“什么？”对方明显被我问住了。
　　“如果没有枪伤，我想仆人们就能帮您处理皮外伤。因为，我并不想请布朗先生来。一是他一来整个罗拉镇都知道我们家有了一位受伤的客人，而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我想大家都不想声张，对吧？”我转过身，稍稍打量了一下，嗯，左脸脸上挂了个不算深的口子，右脸下巴处有一块淤青。听气息也还平稳，那就死不了。不过，话还得说清楚：“二来，布朗医生是方圆百里唯一的医生，他拿的出手的医术就是放血了，您需要吗？”
　　“不，不必劳烦医生上门。我比和宾利先生约定的时间到的早就是想先处理一下家族业务。没想到……”达西自嘲地牵牵嘴角，“给您添麻烦了，宾利小姐。”
　　“什么麻烦？哦，你是说杜宾家的那个。他那是无理取闹，我想以他的蛮横，有没有牵扯你估计都得起冲突。再说，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他但凡有点脑子应该都不会再招惹我。”对付流氓就不能讲理，要不是我强势，估计今下午还有得难缠呢。
　　“不知道您需不需要仆从，不介意的话我把卢克先借给你用用。”我冲卢克招招手。
　　“这……可以。多谢！”达西觉得对着这位不爱绕圈子小姐，交流直接也挺好，反正也不会更狼狈了。
　　“卢克，这两天你就跟在这位先生身边听他派遣。小书房，棋牌室，花园，马房，随他使用。另外，一会我让史密斯太太给你送些药。你帮着这位先生处理一下伤口。若是有淤青，记得要先冷敷再热敷后揉药油。”
　　卢克点点头，“好的，小姐。”跟在达西先生身边。
　　正好，史密斯太太也过来了，我交代到：“珍妮，这位是达西先生，是查理的好朋友。请你亲自安排他住进客房并照顾好他。”
　　“哦，少爷的朋友，欢迎您来，达西先生！凯瑟琳小姐请放心，我必定安排的妥妥的，您请跟我来。”史密斯太太热情地招待。她还打趣，“少爷回来了，知道好朋友在家做客，一定十分开心。”
　　“嗯，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查理会开心坏的。”我对史密斯太太的判断不能更认同。
　　“那么，请吧，达西先生。”送客人去休息我还得安排晚饭呢。我行礼告退。
　　“谢谢！那么，再会，宾利小姐。”达西回礼。

　　“您就住这间，达西先生。这间客房正对着花园，风景好着呢。而且还带了会客室和盥洗室，再方便不过了。”史密斯太太打开房门，介绍到：“房间是每日都打扫的，被褥等也是才换洗过的，您请放心使用。一会儿我就让仆人们送热水来供您梳洗。有件事我得提前告知您，凯瑟琳小姐不允许年轻女仆出现在男客身边，所以有什么事您吩咐我或卢克就行，你可别嫌弃我年纪大了动作慢哟。”
　　达西听到这儿，点点头。史密斯太太笑着出去了，没一会儿又领着两个健壮的中年仆妇送来热水，香皂等。
　　“卢克，这个篮子里有一小桶碎冰。这是涂在脸上的药膏，这是治跌打损伤的药油。”史密斯太太把东西交代一二，又笑着询问：“达西先生，您不介意我帮您量个尺寸吧，针线上一会就能给您备件新睡袍。您的衣物我一会就找人洗净熨干。”
　　达西伸开手站好，史密斯太太量好尺寸又询问了客人是否有忌口的食物就恭敬告退了。实在是这位客人过于严肃，让她的热情成了唐突。那就按小姐说的礼貌到了就好。

　　达西洗过澡，卢克已经双手递上了衬衣马裤等。“先生，这是为您赶制的新衬衣，您先凑活着穿一下。您的衣物一会就送来。”
　　达西换上了还算合身的新内衣，坐在沙发上稍作休息。临近深秋，壁炉已经升起温和的火焰驱散潮湿阴冷的空气。茶几上摆放了一套茶具，红茶的温度刚好入口。
　　“先生，我帮您上药吧？”卢克取出一个圆形小瓷盒，里面是淡淡绿色的药膏。“这是能消炎祛疤的药膏，您用了会觉得稍微有点疼，但效果很好，请您忍一忍。”
　　达西靠在沙发上，药膏有一股薄荷的清凉味，涂在伤口，短暂的灼热感后是清凉滋润的感觉。
　　“您还有哪着伤口需要我处理么？”卢克低声问，实在是这位客人看上去有些疲惫了。
　　达西指指左膝盖和脚踝，慌乱中，膝盖磕了一下，脚好像也扭了。
　　卢克看着客人青紫的膝盖和红肿的脚踝建议到：“先生，要不您请上床休息一下吧，您的膝盖我可以帮您用药油揉一揉，但您的脚踝需要冷敷一下，您看可以吗？”
　　“几点用晚饭？”达西确实想休息一下，可又不愿意第一天就缺席晚饭，那也太失礼了。
　　“晚饭一般在七点半以后，现在才四点。您放心，我会提前提醒您的。”
　　“好。”达西由着仆人扶自己上床，帮自己盖好被子并在腿上按摩。膝盖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他今日的惊险，是他冒失了，产业过度不是一时能顺利完成的，要想拿下北方的工厂，还得宾利家提供帮助，胡思乱想间，他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先生，先生？”耳边的低语让达西迅速清醒，他立马坐起身，等理清了现在的处境他开口问：“什么时间了？”
　　“现在是六点十五分。您的礼服已经送来了，不过还有一点点潮湿。我给您放在壁炉前烘着呢。史密斯太太还送来了一套家居常服，用的是我们厂新出的呢子。您若不介意的话可以上身试试，不是我吹，我们宾利家做服饰是老手了，手艺不比伦敦的匠人手艺差。”
　　达西起身，他发现自己的膝盖看着没有那么可怖了，也没有那么疼了，脚踝也消了些肿。“你手艺不错。”他难得称赞仆人，关键是他并没有怎么感觉到疼痛。
　　“嘿嘿，谢谢您夸奖。这都是凯瑟琳小姐逼我学的，她总说计多不压身。”卢克憨憨一笑，挠挠头。
　　技多不压身？达西想起了下午宾利小姐熟练的用枪。他摇摇头，别人家的事他向来不置可否。他看了一下新送来的衣服，新的白绸子衬衣，深棕色的呢子马甲，黑色呢子长裤裤和中长外套，还有一条只纫了边的素色手帕。他不由得感慨，宾利家的针线房效率挺高啊，换上后竟然意外的合身，他还肩比常人略宽，手又略长，手艺差一点的裁缝都做不好他的袖子，尤其是腋窝处，总觉得不合身，而宾利家这么赶制的倒意外贴合。他又看了看镜子，衣服样式简洁庄重，倒和他身份。他自己扣好了袖口，意外发现是黑曜石质地，灯火下隐隐闪过流光，这份心意已经很郑重了。
　　“您觉得怎么样？还要不要我再喊人修改？小姐说您肩宽手长袖子需要特别注意哩。”卢克帮着客人整理。
　　“宾利小姐吩咐的？”达西觉得那位小姐对自己并不热情啊。难道还是和伦敦的那些一样，变着花样讨好我吗？真是……
　　“您是少爷的客人，总得多用些心。为您准备便服是因为您身边没有换洗衣物啊。我们小姐心灵手巧，她看一眼打出来的版比尺子量的还准呢。她吩咐下来，您的衣服才能快速准备好还不浪费衣料。”卢克一板一眼的说。他在心里嘀咕，这客人表情真奇怪，你在宾利家做客，吃喝拉撒不都是小姐吩咐的么。
　　达西被这男仆的话噎住了，他紧紧抿上嘴，皱起了眉头，心里也懊悔自己言行不够谨慎，再怎么说那位小姐今天确确实实帮了他的大忙，甚至这种种安排也都为他提供了便利。只是，男仆的话还是让他觉得既尴尬又羞耻，这可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说话都够直接的。然后便一言不发地维持着他惯常的低气压直到他即将进入一楼的起居室前。

　　在他进入前，他听到了里面传来了少女甜蜜娇俏的声音，有如百灵鸟在枝头婉转啼唱。只是见识过她下午令人大开眼界的表现后，这样的宾利小姐反倒让他觉得有些陌生。等等，他可不能被那位小姐莫名的自来熟态度带偏了。
　　“爸爸，您看，这只小狗多可爱。眼睛像不像黑曜石，在灯火下闪闪发光，多精神啊。我准备叫它莱特呢，等它再长大一些就可以陪我骑马了。”我抱着新挑选出来的小狗给亨利爸爸看。
　　“唔，确实不错。宝贝，晚餐准备好了么？”亨利随口夸奖了两句，他下午接到了布鲁的便条，简直要气炸了肺。凯特实在大胆，她的仆从也确实废物，那个杜宾要好好收拾，至于突然冒出来的带伤的达西只怕也有问题……可是，看着女儿那天真烂漫的笑脸他实在找不到切入口教训。
　　“老爷，达西先生到了。”强尼悄声提醒。
　　“唔，欢迎你，达西先生。我很高兴见到你经过一下午的休息恢复了些精神。住的还习惯么？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亨利站起来欢迎客人。
　　“晚上好，宾利先生。晚上好，宾利小姐。贸然来访已然失礼了，贵府招待得极为周到，我不胜感激。”达西向宾利先生和宾利小姐问好。
　　“那就好，咱们先吃饭吧。”亨利带着客人去了餐厅。等看到菜色时他不由得有点不自在，这也太简单了。一份蔬菜沙拉做开胃菜，然后就上了一份汤？“宝贝，今天的菜有什么特别吗？”他故作镇静，凯特不会怠慢了客人吧。
　　“爸爸，咱们今天晚饭开得比往常晚呢，理应简单一点。而且，布朗先生吩咐过，达西先生应该吃得清淡点，咱们作为主人自然要配合一二。”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结果那两个人一起看我。“虽说菜色少了些，可都是我花心思准备的，就拿这汤来说吧，我吩咐厨房用新鲜的羊腿骨和鲫鱼炖的汤，在炉子上煲了一下午呢，先尝尝味道嘛。”
　　“嗯……唔……好喝，确实不错。”亨利带头尝了一口，奶白色的汤上飘着些翠绿的香菜，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入口绵软爽滑，带着奇特的香甜。
　　“好喝吧，这个汤啊秋冬喝最滋补了。别看就这么一点，准备起来可麻烦了呢，爸爸，您多喝点啊。”开玩笑，鱼羊汤天下第一鲜呢，肉都炖化了，骨头也都捞干净了，我馋这道菜很久了，正好今天送来了新鲜羊腿，明还可以焖羊肉。我看那位严肃的客人虽然不说话可喝汤的速度可不慢呢。
　　“主菜来了，爸爸，达西先生。这是我特别请教来的东方做法，把肉裹上米蒸着吃。既清爽又营养。请尝一尝。”猪头腿肉剁碎，配上一点点香菇丁，荸荠丁，再拌上虾米和香油，胡椒，拿泡好的米裹着上锅蒸出油来才好吃呢，可惜没有藕，蒸藕盒才好吃呢。
　　“唔，强尼，再帮我来一份。”亨利喜欢凯特时不时在食物上换换花样。这么一看，今天的菜也不委屈客人嘛。
　　“爸爸，晚饭要吃少哦。”我这都快赶上四喜丸子的个头了，再来一个超标了。
　　亨利为难地直想叹气，一个哪里够吃。可凯特就在一边笑眯眯地盯着，也是，往常晚饭的肉菜也不多，凯特订的规矩是在家早饭和午饭特别丰盛，晚饭就清减多了，刚好和别处相反。
　　“不好意思，我觉得这份主菜很合胃口，不知道再添一份是不是失礼。”达西觉得这父女俩相处很特别，他印象中，乔治安娜从没这样和父亲说过话。看着宾利先生的表情，他忍不住出口缓和气氛。
　　“哦嚯，怎么会。请。”亨利招呼仆人上菜。
　　“可是，再吃一整个个会不会错过饭后甜点？”达西化出口就愣了一下，他鲜少在人前如此活泼，是晚饭吃得多了么？不，是这晚餐氛围太特别了。
　　“说的太对了！年轻人，要不我们俩个分一个吧，如何？错过甜点太可惜了！”亨利对达西眨眨眼，愉快地在女儿嘟起嘴的不满目光中又享受了半个肉圆。
　　饭后甜点没有辜负大家的期待，小小的白瓷盘子上一块深红色的点心，入口微烫，软糯糯的陪着酸甜的果酱正好中和了刚才的香醇的浓汤和清淡的肉圆，给味蕾带来愉悦的满足感。
　　“还好，没有错过甜点。今天的晚餐我用的很愉快。”达西放下餐具评价。
　　“是嘛，那你也不要错过明天的早餐，午餐。唔，在我们家，吃饭从来都是享受。”亨利微微得意了一下。

　　宾主尽欢的用完餐，移步到温暖炉火的起居室，茶和水果也准备好了。
　　“咦，今天是大麦茶？”亨利爸爸问我。
　　“是的，新收上来的麦子炒出来是不是特别香？暖暖的还解腻呢。”我挑着熟透的蓝莓和无花果吃的正开心呢，突然听到他问我，“那你下午和坎普尔小姐喝的也是这个茶么？我的凯特向来大方，想必有好东西一定先和朋友分享。”
　　来了来了，我觉得手里的果子都不甜了。“爸爸，其实我错过了今天下午坎普尔家的茶话会，因为路上出了点小意外。”我本来想避重就轻地绕过去，想必亨利爸爸不会在客人面前教育我。哪知道他还饶有兴致地问：“什么小意外让你错过了和朋友的约定？我想我得洗耳恭听。”
　　好吧，我简单地把下午的事情顺了一遍，不过我没提达西先生。
　　“这么一听，理查德杜宾不讲理。我的凯瑟琳宾利也不遑多让。布鲁跟我说把你惯坏了，哪有淑女出门还揣着□□。请问，我的小姐，你哪来的手枪？”亨利不想由着凯特胡来。所以才特意在晚饭后把这件事挑明，有些事还是当年说清楚的好。哪怕这个屋除了他没人能坐的住。
　　“呃，这个……这个……”我突然卡住了，对着亨利爸爸，我是从不设防也从不说谎的。
　　“是我的配枪，先生。很抱歉，今天下午由我引发了一起纷争，我向宾利小姐寻求帮助，却不曾想到给宾利小姐带来了麻烦，我更抱歉没能及时出面解决。”达西不是不后悔的，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杜宾敢强拦马车，更想不到这位宾利小姐竟然还鸣枪示警。最让他懊悔的是他被捆住了手关在隔间里，什么忙都没帮上。
　　“好的很啊，我的女儿竟然成了救人的英雄？！”亨利没想到还有这一出，那这么说是凯特保护了达西？！什么东西，还要一个女人护在前头。亨利给气笑了，他的话让达西羞愧的脸红脖子粗却无法反驳。
　　“爸爸，我做的事可称不上英雄。事情顺序是这样的，达西先生求助时主动上交了配枪，并提议可以把他捆起来。我也确实这么做了，我不客气地缴了他的枪并捆住他的手把他关进了隔间。回程路上，杜宾带人拦住了我的马车，无根无据地就要强行搜查。我只是鸣枪示警，出力制服他的是大狗布莱克。再后来就是布鲁叔叔路过，喝退了杜宾，把我送回来了。至于达西先生，在没确认他身份前我也不可能信任，强尼要是确定不了，我是准备把他捆去坎普尔先生家的。”据理力争大概就是我能做的唯一的事了，只是好像效果不大。
　　“好的很，你倒是临危不乱啊。要称赞你的镇定和勇敢么？凯瑟琳宾利？！你带着仆人是做什么的，要你亲自出面？！你想没想过对方人多可能带来的危险？还有，陌生人求助，没了武器就安全么？你都开枪了，怎么不把他们都崩了以除后患？”亨利越说越冷静，他坐直了，认真审视凯特，他好像一直都没认清这个女儿。
　　“爸爸，我很抱歉，因为我的行事不周让您担心了。可是，如果时间重来也许我还是会这么做，因为，我做不到拒绝一份我力所能及的帮助，我也做不到把自己的安全完全交到仆从手里，我也做不到坐以待毙，更做不到草菅人命。爸爸，我从不后悔我拿起武器，因为我用它的目的不是进攻而是守卫，哪怕战斗到最后一刻，我也誓死捍卫自己的尊严。如果您愿意，请教我怎么更好的处理突发状况。”我并不想惹亨利爸爸生气，可我也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亨利望着腰背挺直，双目晶亮的凯特只觉得又骄傲又心酸，也许是我能给予的平台太小了，这孩子有一种让他叹息的精气神。“凯特，我觉得我教不了你什么，你是个认定了就不肯回头的孩子。平心而论，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只是这不是一位淑女该有的举动，我希望你能慎用你的骑士精神。也希望你能更好的保护自己。”亨利捏了捏眉心，他觉得有点心塞，凯特也不知道怎么长的，一点都不像宾利家的人，不过，若是老岳父还在，肯定会为她拍手叫好，她生成女孩子可惜了。

　　“那么你呢？达西先生，又是什么样的冲突，让两个陌生人拔枪相向？”他坐直了，转向另一边，这回他的目光彻底冷下来了。
　　“除了抱歉，我无话可说。”达西本想着等明天再去书房找宾利先生详聊，可他听了父女俩的对话，突然觉得自己还不如一个姑娘坦诚，他自己都已经对自己失望，更何况外人。当他看见宾利小姐看向自己平静的目光，是的，她看自己的目光和看一朵花没区别，不对，也许她对着花还更亲切一点，那自己刚才的推测还真够自以为是的。“我是想着提前来私下查探一下产业，没想到惊动了代理人，更没想到追过来的杜宾会一言不合就带人围攻。我突围时放了一枪才得以趁乱脱身。我试着求救时只有宾利小姐的马车经过。我当时并不知晓车里是谁，只是抱着侥幸的态度试一试。是我低估了形势，为宾利小姐惹来了麻烦却又无从化解，对此我深表愧疚。”最终，达西在老宾利的目光中选择了坦诚。
　　啪啪啪啪，亨利鼓起了掌。“这真是比莎士比亚的戏剧都曲折，不是吗？达西先生是哪来的自信可以做一个深入敌营的孤胆英雄？！而宾利小姐又是哪来的底气做一个慷慨他人的玫瑰骑士？！你们两个简直不知所谓到了极点。你们用鲁莽，冲动把自己置于险地难道还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以身犯险的典范啊。至于这么能干的两位，开了头怎么收不了尾呢？达西先生这么英勇怎么还得求助他人？宾利小姐这么镇定最终自己脱困了么？”亨利嘲讽到年轻人都低下了头，“没有谁在意外发生时能多一条命出来，你们今日不过是侥幸而已，可千万不要自以为是的把这当成理所当然。没有人能保证幸运女神眷顾常在，除了慎重，还是慎重，还请你们能牢记身份，谨言慎行。”亨利已经很久没有教育人了，对着面前两个，一个是不相干的外人，一个是自己宠坏的闺女，他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他挥挥手，晚间聚会就浮皮潦草地散了。
　　“爸爸。”我凑到他身边，恨不得用奶音说话。
　　“别想着蒙混过关，凯特。这件事不同以往，你得长个记性。”亨利硬下心肠拒绝女儿的撒娇。
　　我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哄好爸爸，亨利想着怎么恰如其分教训我。至于客人，唔，留给查理自己招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