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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第六十一章 靡不有初(一) ...
越奚和羲瑶参加完凌君的葬礼之后,便回了襄城。
羲瑶协助越奚,按照宸妃的香方,配制出香粉。经检验,确认与牡丹堂取出的香粉成分一致。点燃后,香味却与滇西皇室的芸龙香极其相近。
其中主要香料,依据药理,非但无害,还是可以治疗神昏气闷的药材。由此可以断定,宸妃的恸情,并非滇地奇毒恸情。
宸妃离世后,烨帝在其住处,搜出一本恸情香谱,制成副本,交由越奚一并研究。
通读香谱,越奚发现,此书与他母亲越芃留给他的医书一脉相承,乃是滇西毒医世家编撰,若非滇西越氏后人,绝对不会有此香谱。
重新翻出母亲的全部医书,越奚从中找到一本百毒全书,上面记载了滇西越氏独有的毒法方剂,其中也包括滇地奇毒恸情的配方。
按照配方,发现现有恸情属于仿制品,没有真正的恸情毒性强。掺入沉香之中,毒性散发慢,症状不明显,只有提高纯度,才能达到相同药效。
因为景明和景晟所中恸情纯度低,所以可以被救治,但会留下后遗症,而凌君和苑嘉都是被高纯度恸情致死,这也说明,配制恸情的人,在不断尝试提纯。
经过调配试验,越奚研制出了解药。所幸需要的药材,在夕瑶药谷都可以找到,还有一味红菇娘,正是羲家接官厅园圃独有的。
羲瑶去信景昶,让他回京述职前,去往夕瑶药谷取药。
当初,凌君本该借送冰蕊和楼禹卓回彧兹之机,顺路前往应州官矿,拿回嘉氏伪造紫羽飞镖的证据,但他意外遇刺后,这件事被搁置。
烨帝给景昶密旨,让他替凌君去应州官矿取证,所以,他没有跟随阮戎歆一起送凌君回靖都,而是带兵返回兴州驻兵所。
待覃旭奉命接替他,暂时统管白虎军之后,景昶先行前往夕瑶药谷,随后赶往应州官矿,恰巧遇到在官矿服役的冰華。
在冰華的帮助下,几经周折,从内府办在应州专司皇家兵器的铸造所,找到了伪造紫羽飞镖的边角料,顺利带回靖都,上呈烨帝。
收到景昶抵达靖都的消息后,越奚与羲瑶入京,一为配出恸情的解药,二为寻求恸情香谱的来源。
二人入住镇国公府,越奚在景昕的帮助下,排查出其母越芃,与宸妃生母越萝乃是同宗,而越萝,正是出身滇西毒医世家越氏一族。
滇西越氏,乃滇西御医之首,皇室香谱必定会经其鉴定,且记载滇地奇毒恸情的香谱,也是出自滇西越氏。
当年,越萝是以滇西宗室女的身份,嫁给安济公傅恒的,等同于大靖皇族景氏与滇西王族越氏联姻。婚后,二人育有二子二女。
长女傅敏晨,即敬夫人生母;长子傅敬農,现为太微宫都察院左都御史,其子正是傅裕;次子傅敬浱已逝,其子傅礼,现为内府办郎中;次女傅敬辰,即宸妃。
也就是说,敬夫人的生母傅敏晨、宸妃与越奚是姨表亲的关系,按照辈分,若敬夫人见到越奚,还应唤他一声表舅。
宸妃恸情的香方,与芸龙香香方相近,说明宸妃生前,很可能是看过滇西皇室香谱。
由此推出,越萝的儿女皆有机会接触到真正的恸情香谱,那么作为越萝的外孙女,从小养在安济公府的敬夫人,同样也有可能。
因傅裕刺杀凌君,烨帝暗中下令将其父傅敬農、其兄傅礼及安济公府直系男子全部停职,一律圈禁于太微宫,交由景昱查办。
与此同时,景明接替景晔,重新核查内府办采买账目。因傅氏多人负责内宫采办,于是,与景昱展开联合审查。
景明发现,自丙戌年起,内府办开始出现无法核销的账目,牵涉皇家兵器打造所需的铁矿,内侍局尚膳局食材、药材、香料等采买事项。
历时一个半月,最终锁定内府办郎中傅礼,以权谋私,挪用内宫采办之物,涉嫌参与伪造紫羽飞镖,研制滇地奇毒恸情。
由于,此前本该是景晔检查内府办,但他生生拖了三个月,也没有给出任何结果,烨帝以其涉嫌包庇傅礼为由,暗中命景晟将其押解入宫。
景晔入宫一整日,消息全无,冰莘担心他,彻夜未眠。天方大亮,便命人套了马车,准备进宫,怕烨帝重罚景晔,想去替他求情。
顺路先去了镇国公府,打算将景珃托付给羲氏和凌芸照顾,结果得知,景明和凌芸这两日都回紫微宫住了。
和淑太后应景昕所求,将之前景晔制作的,记录宸妃生平的账本,托羲瑶带给景昕。
景明一直忙于调查傅礼,凌芸借口要回宫陪他,可她走后不久,景昕便发现账本不见了。
景昕猜测,定是凌芸偷拿着账本回宫,想与宸妃遗书及尚书局记档对比,确认是否为玉娴笔迹。
听说烨帝暗中提审景晔,景昕反而开始担心景明和凌芸的安危,特别是凌芸,她走之前,越奚给她瞧脉,说她有喜了。
越奚说,凌芸只要还能怀上,就说明她身体已然恢复,没有大碍了,仔细养着便可。全家都欢喜极了,凌芸还说,要进宫给景明一个惊喜。
景昕实在放心不下凌芸和景明,越想心越慌,定要亲自见他们平安无恙才好,但又不敢和羲氏明说,怕她担心,借口自己想嘉贵妃了,要进宫请安,便与冰莘一起乘车赶往紫微宫。
审问一夜,景晔对其所犯之事供认不讳,烨帝将他暂时关在皇极殿后殿,由玉婕亲自看管。
在探听到准确消息之后,李正德趁天还没亮,赶在烨帝去太微宫上朝之前,冒险前往绘影锦丰给敬夫人通风报信。
李正德知道烨帝早就开始怀疑他了,近来一直安排人跟踪他,所以在去绘影锦丰之前,故意走到上林苑内的隐蔽处,将跟着他的人全部打晕。
敬夫人一直都是靠玉娴对外联络,但因为玉娴已向景晔倒戈,她将傅礼被查的消息隐瞒下来,谎称已让傅礼毁灭证据。
景昕虽然放出凌君是被毒杀的消息,但没有公开是傅裕行刺。敬夫人不知傅氏出事,也收不到准确消息,更不知傅礼已被圈禁。
若非李正德前来送信,敬夫人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败露,更不知自己梦魇是被景晔设计的。怒急之下,命李正德杀了玉娴。
察觉李正德失踪,烨帝命景晟带人封锁整个紫微宫,先行前往绘影锦丰搜寻,并让他看管敬夫人。但是,景晟到绘影锦丰之后,只发现了玉娴的尸体。
烨帝刚移驾去太微宫上朝,冬梅就跑到皇极殿求救,说是敬夫人和李正德去明居绑架了凌芸。
见玉婕着人去通报烨帝,打算自己先领禁军跟冬梅去花晨月夕,景晔破门而出,“卫姑姑,只有我能劝住敬夫人,让我去救三嫂吧!”
玉婕拦住他,“英王殿下,你现在是戴罪之身,没有陛下旨意,恕奴婢不能放你出去。”
景晔急道:“我不会跑的!就算我想跑,这么多禁军跟着我,我也跑不掉的!”
“可你是敬夫人之子!”
“您昨夜也亲眼见到,我都已经向父皇坦白一切了,如果我要是敬夫人那边的,何必多此一举!”
“人命关天!再晚,就真来不及了!”看玉婕仍在犹豫,景晔推开她,心急火燎地往外跑,“敬夫人手里有恸情,你快去找叶邈来!”
凌芸是在睡梦中被敬夫人和李正德绑架的,景明昨夜在太微宫未归,当时秋菊出去小解,只有她自己在寝殿内。
还是春桃察觉异样,发现涵韫楼守门的两个小宫人被打晕,发现是敬夫人带了几个宫人将明居围住,急忙去找秋菊、夏荷和冬梅。
四人躲在涵韫楼东间商量对策,因为秋菊最得信任,负责去太微宫找景明;夏荷跑得快,去最近的有凤来仪向皇后求救;冬梅去皇极殿禀告烨帝,而春桃留守,见机行事。
四个人翻窗出去,春桃从杏林穿行绕到后门,从东北角的狗洞爬进后院,所幸后院无人看守。
恰巧昨晚她给凌芸倒洗澡水的时候,忘记把明居后房门锁上,顺着半开的后房门,春桃溜进明居。
趴在后屋的地下,透着门缝观察,发现殿内始终只有敬夫人一人,而她也没有伤害凌芸。
知道景明一直在追查恸情和紫羽飞镖,又听闻此事与景晔脱不了关系,春桃猜敬夫人可能是要用凌芸和景明谈条件,所以没有动手。
春桃琢磨,凌芸会武功,面对敬夫人,足以自保。本想离开明居,以免激怒敬夫人,给凌芸添乱,却不知李正德也在殿内,而且发现了她。
春桃被要求,为凌芸更衣上妆。
本该大婚时穿的喜服,今日,凌芸终于穿上了。
春桃给凌芸梳了她不曾梳过的发髻,凌芸看镜中的自己变得清秀了许多,额前的刘海也显得她天真烂漫。
“原来你的手这样巧。”凌芸不禁一笑,抬头看春桃,问道:“我好看吗?”
春桃强露出笑脸,点头道:“好看。”
凌芸缓步走到门前,抬头望着天,灰黑色渲染的天际中透着星点刺眼的微光,好似挣扎着想给压抑的内心一丝清亮。
何以命运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却连个解脱的机会都不给我,非要轮回宿命继续纠缠,让我在左右为难中徘徊打转。
本就铭心难以嗔恨,还非要用生离祭奠缘劫,拿死别去换取信任,以致刻骨。
原来亏欠的,如今也该还回来了。
命不由己的抗争,仿若突破阴霾迷云的微光,燃起心火希冀,照亮那黑暗的前方。
总有力不从心,本就周而复始,任谁也做不到绝对的周全,所以,不要去计较得失,无愧随心而已,只别放弃那信仰。
你真的是低估了我们,考验,我们早就不需要了。
因为,我们是拿命来赌的!
景明,我好像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但你却给了我太多太多。
对不起,请容许我自私一次。
这回,我可能真的要欠你一辈子了!
春桃本打算替凌芸堵住前门,让她从后门逃出去,却不想李正德武功极高,凌芸根本打不过他。
李正德道:“搜过了,花晨月夕的四个内侍,就剩这一个了。其他的,应该已经偷跑出去,通风报信了。”
敬夫人并没有因此感到害怕,随口道:“你去吧。”
“我就在门外,有事您招呼。”李正德说完,行礼退下。
敬夫人坐在圆桌旁,春桃的尸体就在她的脚下,远远瞧着凌芸,对她笑道:“真可惜,你是逃不出去,也等不到他了。”
凌芸被绑住手脚,倒在床上,不得动弹,“真没想到阮家与宸妃的恩怨,竟是由你来解决。”
“其实,本宫没有非要逼死你的意思,很乐意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只要景明放过晔哥儿,我就放了你。”
因为刚刚和李正德过招,有些用力过猛,凌芸觉得小腹隐隐绞痛,她不敢表现出来,生怕被敬夫人察觉出来异样,咬牙强忍着,祈祷自己的脸色看上去还是正常的。
“你手上沾了宸妃的血,就算你为景晔求来一条生路,你觉得,他会原谅你,感激你吗?”
“一切还不是你们阮家逼的!当年,要不是阮成韵把景昰养死了,傅敬辰也不会发疯,抢走晔哥儿!
现在,阮冰莘蛊惑晔哥儿,彻底将他从我身边夺走!他再也不相信我了,他都开始信任你们阮家了!
我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儿子,管傅敬辰叫娘!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阮家的女儿毁了他!我这是在救他!”
“可你现在即便是杀了我,除了景明会痛苦,我家人会伤心之外,又能改变什么呢?景晔,是你自己弄丢的。”
敬夫人拍案而起,吼道:“只要是阮家人,就都该死!”
凌芸不卑不亢地说:“阮氏子孙众多,您千万保重身体,务必下些功夫,赶尽杀绝了才好。”
“好伶俐的一张嘴,难怪陛下会说你,像极了年轻时的皇后,真真可惜了,若是你不姓阮,那该有多好。”
“将门阮氏,护国佑民,九州之内,多少人对阮姓求之不得,我愿生生世世,都为阮氏女。”
“那你可得,为你引以为傲的门楣,付出代价!”
敬夫人说完,拂袖而去。接着,李正德端着一碗药走进来,强行给凌芸灌下。
景晔赶到花晨月夕,从牡丹堂西侧游廊往明居跑,而敬夫人和李正德从牡丹堂东侧游廊往外走,正好错开。
不想皇后就在涵韫楼前,见敬夫人出来,皇后怒不可遏,甩手给了敬夫人两个耳光,但敬夫人却狂笑不止。
皇后一声令下,禁军上前将敬夫人拿下,就在此时,景昕和叶邈也来了。情急之下,李正德趁人不备,带人又退回院内,躲了起来。
药味呛口,不禁作呕,凌芸咳嗽不停,一时有些眼晕,瞧眼前的人有些眼熟,定睛一看,惊道:“景晔!竟然是你!原来一切都是你们母子的阴谋,景明呢,景明在哪?你把景明怎么样了?”
见凌芸仍神志清醒,景晔松了一口气,万幸敬夫人没有杀她,却看地上有碎瓷片,捡起来闻了闻,应该是有毒的。
景晔拿出一颗药丸,低声对凌芸说:“这是越奚可解百毒的丹药,你先吃下去,我早就让玉娴换掉了她手里的恸情,但我不确定,她会不会自己又找人配了,或是用别的毒杀你。”
“这药,我是不会吃的!”
“唯今之计,要想保命,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你别无选择!”
凌芸面不改色,“你是怕我毒不死吗?”
景晔万分焦急,却不好对凌芸发脾气,生怕敬夫人还没走,劝道:“我知道,你一心都是为了给阮家报仇,给凌君报仇,可你不该被仇恨迷住双眼,不要拿自己的命去赌!你就信我一次,我是真的在救你!”
“我不是冰莘,你的花言巧语骗不了我,直接给我个痛快便是。”
“三嫂,你想想你爹娘,他们已经没了凌君,不能再没有你啊!为了三哥,你也要活下去!”
“我虽不甘心,就这么离开景明,但更见不得阮家苟延残喘的活着!若能用我的命,证实你们的罪,还阮家清白,给我哥报仇,我觉得很值得!”
“不值得!”景晔质问凌芸,“你就不想好好活着,和三哥过一辈子吗?”
“想啊,怎么不想,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凌芸怅然一笑,“落在你和敬夫人手里,是我愚蠢!你不必演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我都要救你!对不住了!”
景晔强行将药丸塞进凌芸嘴里,逼着她咽下去,凌芸咬牙切齿道:“景晔,我定会化作厉鬼,向你追魂索命!”
“总之,你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再来找我算账。”景晔起身要走,犹豫了一下,回头道:“三嫂,谢谢你保住莲心和景瑢。”
“你知道了?”
“父皇都告诉我了。”
凌芸冷笑,“原来,你是知道自己有儿子了,如此急不可耐,是想弑君夺位吗?”
景晔一脸无奈,“随你怎么想吧!”
叶邈紧跟在皇后身后,景昕一手护着孕肚,在玉娟的搀扶下,勉力加快脚步,绕过牡丹堂,叶邈先行跑进明居。
就在明居门前,眼看一紫羽飞镖直逼皇后的后脑,却在眨眼的瞬间,听见一声刺耳的鞭响。
玉娇、玉妍挡在皇后身后,惊道:“主子小心!”
玉娟下意识护住景昕,“公主小心!”
众人回头,看冰莘左手持鞭,从西偏殿的北山墙露面,面朝牡丹堂后抱夏,冷笑道:“李正德,果然是你!”
看李正德猛踹开牡丹堂的后门,破门而入,冰莘抬手吹了暗哨,回手收了鞭子,“还想跑!”
见冰莘去追李正德,皇后和景昕紧忙进去看凌芸。
一时间,天际上演着昏黑与碧蓝同现的异象,阴云渐渐吞没青穹,聒噪的雷鸣在澄净深处喋喋不休,而那邪风也紧跟着哄闹起来。
景明冲进明居,跌跌撞撞地扑跪到床边,看凌芸脸上毫无血色,昏迷不醒,心急如焚地喊她,“芸儿!我回来了!醒醒,芸儿!”
回头看见叶邈朝他摇头,景明一把抓住叶邈,不停地摇晃他,“说,到底怎么回事?”
叶邈扑跪在地,“回殿下的话,王妃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但她身中恸情,恕臣无能,回天乏术。”
景明转过头看到景昕,又问她,“姐,小爷爷呢?他不是在配恸情的解药吗?你快叫他来救凌芸啊!”
“解药还没配成呢。”景昕泪眼婆娑,痛彻心扉,“现在找他,也来不及了。”
景明伸手薅着叶邈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揪起来,质问道:“你不是太医吗,治病救人不是你的天职吗?你倒是救啊!”
皇后见凌芸睁开眼,忙喊道:“景明,凌芸醒了!”
景明甩手丢下叶邈,冲到床边,看凌芸眉头紧锁,半睁着眼,一把握住她的手,“芸儿,我来了,你别怕!我在呢!”
看到景明就在身边,凌芸哭道:“景明,对不起,我又没保住孩子。”
景明连连摇头,破涕为笑,安慰凌芸,“没事,孩子没了我们可以再要,我们都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这次都怨我不好,等你好了,你再打我出气,我们再生好多好多孩子好不好。”
“恐怕,我是好不了了,我只求你,好好替我活着,替我照顾好爹娘。”
“不会,都会好的,你信我。”
“我是信你,可我,不信我自己。”
话未说完,凌芸就吐了一口血,却还挣扎着,用颤抖的手去遮景明的眼睛。
只听凌芸艰难的喘息声,上气不接下气道:“别看,你又该,梦魇了。”
景明被泪水迷住了双眼,一手紧握着凌芸的手紧贴在脸上,一手扯着衣袖给凌芸擦嘴,“我已经不怕见血了,我再也不会梦魇了。”
凌芸突然觉得意识越来越不清醒,浑身不自觉地开始打颤,“景明,我好冷,你抱抱我好不好?”
景明扶凌芸坐起身,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紧攥着她冰冷的双手,拽着被子围住她,“这回呢,不冷了吧?”
模糊间,瞧见了奇铭婼的身影,凌芸咬牙,提着一口气,费了好大得劲,抬手指着奇铭婼,瞪着眼睛道:“我输了,命!”
只听最后一个字说得极重,却在下一秒,那只颤颤巍巍的手也随即砸了下来。
那一瞬,景明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停了,他痴痴地望着凌芸的手,感觉自己怀里渐渐没了温度,彻骨的冷了下来。
倏然回过神,低头看着躺在自己臂弯的凌芸两眼紧闭,唇瓣微合,眼窝积满的泪水,顺着死灰般的脸庞,徐徐而下。
景明突然开始摇晃凌芸的身体,嘴里不停地叨念道:“芸儿!芸儿!”嚎哭道:“都是我害了你,是我害死了你!”
李正德从牡丹堂横穿出去,飞速冲到门口,刚跨出一只脚,便看一把剑,半出鞘,挡在眼前,定神看剑格上所刻的,是一蛇盘结于一龟,他不禁心悸,“玄武剑!”
尔后,便看景晟从门的右侧出现在眼前,挑眉笑道:“李谙达,好眼力!”
李正德拔出袖里的匕首,朝景晟刺去。景晟向后一躲,李正德扬手又朝景晟持剑的手臂划去。
景晟收手,回旋转身仰脸挺身,两脚相继点地助力,从李正德挥来的匕首下滑过避开。
李正德趁机从牡丹堂里腾跃而出,落在月台上,回手又朝景晟丢去两个紫羽飞镖。
景晟侧身一闪避开飞镖,回头只看冰莘扬鞭,朝李正德的手下打去,只抡了两下,便将他们打得皮开肉绽,倒在牡丹花丛里翻滚哀嚎。
又见李正德朝冰莘丢去两个紫羽飞镖,景晟惊呼一声,“冰莘!小心有毒!”说着飞向冰莘,拔剑扫落那两个飞镖。
待他平稳落地,对冰莘斥责道:“你不要命了!怎么不躲?”
冰莘侧身对景晟小声道:“恸情进不得身,他的飞镖没毒,但你还是小心他手里的匕首,我想办法让那匕首先离了他手!”说着冰莘便追着李正德而去,甩鞭朝他的脚下打去。
“上!”李正德怒吼着,招呼他的人上去抵挡景晟和冰莘。
最靠前的那个宫人刚向前走了一步,便听“嗖”的一声,只看一只黑羽箭直穿他的后颈,一招毙命,惊得他人皆不敢再动。
霎时间,涵韫楼和宫墙上,都布满了弓箭手,接着便听景晟喊道:“众将士听令,除李正德外,敢对英王妃动武者,当即射杀!”
一时间,几十名禁军涌进花晨月夕,将李正德等人团团围住。
李正德回头一望,却看景晔与景晟并肩站在牡丹堂前。
李正德惊道:“景晔!你竟敢使诈!你根本就不是来帮敬夫人的!”
“唰”的一声,脚踝一阵抽痛,李正德低眼看缠绕在自己脚上的鞭子抽离,抬头只看冰莘已朝他而来。
冰莘道:“李正德,你别妄想逃出去了,敬夫人自掘坟墓,无路可退,你也认罪伏法吧!”
“若非是你,英王怎会与敬夫人母子离心,而今竟然还伙同宁王坏我好事!”
李正德转头看向冰莘身后的景晟,冷笑道:“景晟,你这竖子,就是孬种,你竟让你的女人替你挡箭,真是可笑至极!”
“我这便替皇姐和三哥教训你!”
冰莘一手拦下景晟,对李正德道:“景晟的债自不必我来追,我向你讨的是我堂兄、堂姐的那份!”说着收鞭朝李正德抽去。
一连三下,李正德周围牡丹花的枝叶俱被抽得粉碎,溅起的泥水沾染在李正德周身。可他却毫发无损,惹得他不禁对冰莘质问道:“你为何不出实招?搞这假把式什么意思?”
景晟道:“这是冰莘念及你是父皇身边的人,更是给你的劝诫,收手吧,李谙达,你已经败露了,何必垂死挣扎?你的功夫若真比起来,接不过这白虎鞭十招的。”
“你莫要拿话激我,我自知功夫不如你二人,但我更不想承你们的情。自我杀了宸妃,我便知自己不会有好下场,可我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轮不到你们来杀!”
却不想,在这话间,冰莘便趁虚而入,扬鞭缠在李正德的两腿上,将他束缚,又顺势借力向他滑去。
看冰莘赤手空拳,来夺他手里的匕首,李正德气急败坏,骂道:“贱人!”说着拼尽全力将匕首向前扔去。
眼看李正德右手举着匕首朝她丢来,冰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身回旋躲过匕首。
用鞭子的剩余部分缠在他的左臂上,将他左手反扣在他身后,接着将鞭子的手柄别在他的腰带上。
回头看那匕首直逼景晟头颅,可他低眼,稍一转头,只瞧那匕首从他眼前飞过,直朝牡丹堂而去。
再看立在堂前的人,哪怕匕首从他耳侧穿透了他头上戴着的兜风帽,“噔”的一声,钉在牡丹堂的门框上,亦纹丝未动。
当兜风帽被刺穿打落的刹那,堂前的人露出了真容,而李正德就在那一瞬间,像是被抽了筋骨一般,猛地跌跪在地上。
“陛下!”
“芸儿!”
伴着景明撕心裂肺的咆哮声,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一声惊雷响彻天地。
景昕扑了上来,大哭,“凌芸,你醒醒啊,你怎么忍心丢下景明,丢下你爹娘!”接着仰头大喊:“凌君,你看见了吗,你妹妹去陪你了!”
皇后当场昏厥,叶邈急忙上前搭脉,玉婕、玉娇、玉妍、玉娟、秋菊等人跪在地上大哭,一时屋里乱了起来。
凌芸一身大红触目惊心,奇铭婼怔忡地站在原地。
不知景明从哪儿找到一把剑,拔剑之后,直指奇铭婼眉心,鑫贵妃吓得大叫:“景明,你疯了?”
景明大吼:“把衣服脱下来!”惊得屋里的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
奇铭婼犹豫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着水红色的长褂,正要开口解释。
不想,景明挑剑把她的步摇打掉,“你不配这身大红喜袍,它只属于凌芸,你,快脱了!”
看景明趋近疯癫,景昕上前,试探着唤醒他,“景明,你看看我啊,我是姐姐啊!”
景明突然把剑转向景昕,怒吼道:“谁是你儿子?”
景明眼中的景昕,和他记忆中的宸妃一模一样!
景明嗤笑道:“我不是你儿子,我是皇后的儿子,我九岁的时候就没有了娘,我是皇后养大的,你少在这里骗我了!”
“行啦,你们赶紧滚吧,别弄脏了我和凌芸的婚房,我欠凌芸的婚礼,我今天要补回来,不等二哥了,等他娶媳妇,哈哈哈,我岂不是要等到下辈子去。”
看景明把剑横在自己身前,景昕冲到他面前,“景明,你别乱来!”
“娘,哈哈哈,娘,凌君死了,姐姐守寡了你知不知道,太子倒台了,皇后也倒台了,阮家都断子绝孙了,娘,你可还满意啊,哈哈哈......”
突然景明用尽全力推开景昕,所幸嘉贵妃眼疾手快扶住她,可景昕身边的鑫贵妃和奇铭婼,竟然也被连带着跌倒在地。
景明一个踉跄跌跪在地上,仰天长啸,“芸儿,我错了,我不该骗你,我不该鬼迷心窍利用你翻身,不该自私地把你拉进紫微宫。
我不该不择手段去设计莲心,害你为我殚尽竭虑,受尽折磨,是我一心想着为我娘报仇,忽略了你,这是报应啊,是我害了我们的孩子,两个孩子。”
眼看景明把剑架到了左肩上,缓缓闭上眼,奇铭婼正欲挣扎起身去拦住他,却不想自己的裙摆被鑫贵妃死死地坐在身下。
景昕伸腿,将挡在她身前的奇铭婼狠踹开,嘉贵妃俯身推开鑫贵妃,想要扶景昕过去拦住景明,却听景明道:“你别怕,我这就来。”
再回首,为时已晚,只看剑已横过脖子,溢出殷红。
“景明!”
惠妃和如贵嫔匆匆赶来,听到景昕一声惨叫,在牡丹堂后抱夏停住了脚。
隔着烟雨,看倒在明居正堂里的人正是景明,而景昕正怀抱着他的头,两手紧紧地捂着他血肉模糊的脖子。
狂风骤雨瞬间席卷而来,电闪雷鸣声,难掩明居内的哭喊声。廊下,冰莘、景晔、景晟跪在烨帝身后。
倏然,鲜红的血从景昕的裙摆下汹涌而出,如这外面的倾盆大雨一般,止不住的流淌漫延。
“昕儿!”
“快来人啊!公主见红了!”
“叶院使!叶院使!”
烨和卅年甲午三月初二,恪纯公主景昕,于花晨月夕牡丹堂,平安生下一双儿女。
二女儿由烨帝赐名煜莹,与长女阮煜琇之名一致,取自《诗经·卫风·淇奥》:“有匪君子,充耳琇莹”。
小儿子的名字,是景昕自己取的,名唤“煜琛”。
婴儿啼哭,须臾之间,天气变幻,雷声消散,红日破云,碧空如洗,霓虹高挂,细雨如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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