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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子悯】 ...

  •   每代皇嗣之中,总有那么个被世间歌而咏之的佳公子。
      我们鹭庭每代子弟,也总有那么一柄被架在高台之上的礼器。

      我们这辈便是他百里家的鄢齐与我十弟悯。
      他们都出身不好,百里鄢齐是下等女官所生,我十弟是父亲近侍所生;偏生他们都格外聪慧,风姿过人,好像被天道眷顾。
      这样的出身,必然令世人诟病,与大统无缘。
      而翩翩少年郎,郁郁不得志,又带来额外的清高与自矜。

      皇子鄢齐被当做国祚之象,是不被允许上战场与朝堂的。
      他的圣颜只在重要庆典与祭祀之上让百姓朝拜,舞姿只在求雨开运的场合惊鸿一现,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一伤则伤国运;也没有人关心他是不是真的有一身不输给太子央的好武艺。

      而我十弟鹭悯,则是生下来就被认为不适合作为佩剑,甚至无需开刃的。
      他是一把双握剑,剑身长达七尺,密布纯金压纹与琉璃嵌片,蓝与紫的宝石交错镶成合拢的莲花状剑镡,松石色剑穗上六色玉珠串成一绺。
      鹭庭这一代,从未诞生过如此华美而沉重的剑。

      皇子鄢齐十五岁上的时候,我十弟悯也在春末满了十五。
      那时皇子鄢齐已经是东明最负盛名的舞者,有书载曰“极东之璧”,夏初的及冠礼上,帝君将悯赐予了他。至仲夏,在玉置台举行的告天大典上,皇子鄢齐首次把悯作为第一支舞的礼器,开始了这场盛会。
      我仍记得彼时是怎样的盛景,十弟在皇子鄢齐手中流光四溢,出鞘便带出漫天星辰,剑穗摇曳起编钟之声。皇子鄢齐将他抡出一个又一个满月,自身前翻转至身后,风起云又动,碎叶卷飞花,尽出梵声异彩,更有宝象庄严。
      玉置台前人声鼎沸,高呼不绝。我站在太子央身侧,退一步之位,也看得错不开眼睛。太子央似笑非笑看我一眼,问:我与百里鄢齐孰美?
      我被问得一愣。
      太子虽然早改了称孤道寡的习惯,这样轻浮的话,从来是极少说的。
      ……何能及君也。我答。
      太子央冷冷觑我一眼,道:杀人用的东西,也学得油嘴滑舌。
      鄢齐殿下诚然好风姿。我道:可是在我看来,世人不妄议央殿下品貌,是为幸事。我十弟弟亦以容姿之华美闻名,可并无人过问他,是否愿意做一柄礼器。
      太子央一阵不语,反问:那他,想做什么。
      我笑道:殿下好糊涂,他是魂兵,自然是要做“杀人的东西”了。
      太子央道:当真如此,他是个不错的。

      四年后帝君退位,执意离开藜州,隐于颍川白鹤院问道。
      太子央登基,号炎真皇帝。
      我十九岁开刃,为他杀人,自彼时已有六年。

      东明的传奇一个又一个,已经很少有人在提起当年的“极东之璧”皇子鄢齐。他虽是天家贵胄,说翻了又是下贱的舞者;玉置台上换一个舞剑人,坊间就不再关心他去了哪里。
      我也不关心,但是我知道。

      皇子鄢齐刺杀登基前的太子央,险些被我斩于剑下。
      那时偏殿前的太子央却把我扔在台阶下,拧折了皇子鄢齐的双手,揪住他的前襟,嘲笑道:鄢齐,小美人儿,你那一把凡铁打的匕首,沾些没名字的毒,便想杀我?剑在你腰间,你若拔出来,我或许与你一战。哦,倒是忘了,那是礼器,装饰品而已;这么重的玩意,你既拔得不快,也挥得极难罢?因为,你这细腰——
      太子央说到这里,面上却忽地一笑,将百里鄢齐提起,凑在他耳边,做出亲昵耳语之态,口中声音却并不放轻,道:——且还软着对吧?

      百里鄢齐闻言脸色煞白,在那煞白之中又泛起些可怕的血色。
      你为今天筹备了半年罢,六个月来为了买通这一路关节,被多少下贱家伙玩过?太子央讥笑道:啊,好一个极东之璧,也就这么点本钱了。我倒是没有小看你。

      百里鄢齐有那么一瞬间似是颤抖起来,他喝道:百里央华,你闭嘴!
      太子央被打断,却大笑起来,单手便把百里鄢齐掼在地上,另一手顺势抽了他腰间的十弟。
      已经结契的魂兵,在鞘中无法随意化出人形。
      十弟出鞘,当下去了剑身,一手反制住太子央,逼得他连退数步,战作一团。我在一边不言语,只是看。
      太子央不如我十弟高大,近身自然是吃亏。我倒是许久未见过十弟了,他身着华服的模样,已然有些眼生。太子央且战且退,朝我看来一眼,冷笑一声:鹭仞雪,你当年说的,可一点不错。

      当然一点不错,鹭悯是我弟弟,不管外人看去他是多像一件工艺品,我始终明白,他和我无差,是件杀人的东西。
      太子央看皇子鄢齐,也当如是。

      我闪至鹭悯身后,捏住他一只手腕,轻轻一振。
      鹭悯只来得及露出一个惊骇的表情,道:原来你……
      他没能说完自己的猜测,就被迫恢复成兵刃之姿,被我倒提在手,剑尖斜指脚下。
      啊,我可爱的十弟弟,如今已经这般重了,比以前更加奢华,更加金贵。
      如果当年配了对的人,许也是把好剑。
      他没想到的是,下任鹭庭家主的印信已经提前传给了我,但凡鹭家血脉,是人是物,我说了算。

      于是我掂起十弟长长的剑身,越过台阶,指着地上的百里鄢齐。
      百里鄢齐纯而美的面孔苍白,嘴角边尚有血迹,他这时倒是没了慌乱,只是看着我笑,口中道:鹭家的好哥哥,你待要如何?
      我道:殿下,为我十弟弟开刃吧。
      百里鄢齐仍是笑,目光温柔地落在我手中的剑上,缓缓开口:好。

      我道声得罪,握着十弟贯穿了百里鄢齐单薄的胸口。
      只是鹭悯开刃之后不就便消失于鹭庭,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我犹记得,鹭悯八岁时候,师傅给他批的剑格,乃是三字“折寒枝”。

      这是我十弟无甚特别的故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十子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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