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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宫闱变佟礼再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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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给佟礼行礼问安,并不如何生疏,只以寻常亲属之礼待之,佟礼却是心神震慑久久不能回神,宝钗身着男子装饰,穿着一件天青色袍子,未束腰带,松松垮垮有些出尘仙意,白玉般的脸颊上带着温柔的笑,倒比从前清减许多,倒显出尖细的下巴,一双杏眼更显得大了,水汪汪的。
“五哥,今日来,可是有事?”宝钗问佟礼,他这两年再未来过,这突然来拜访,定然是有事了。
郭翼坐在主座,招呼上茶,“五爷是来请李先生的,故先跟我们商量下,如何说动他。”
佟礼道:“这事缘由我不能讲,但我来前讲过若甫,他说这事落李家身上,故有不情之请,万请说服先生随我去一趟。”
宝钗疑惑,看佟礼模样十分焦急,却又不能说出缘由,“我只问一句,去了的话对他有碍不?如果涉及内宫,知道五哥不能明说,但好歹要说清有无生命危险。”
佟礼低头思索良久,才道:“我不能保证。”
宝钗缓缓摇头,“如果是这样,京都那么多太医都束手无策,李先生就算去了怕也无济于事,若是连生命都保证不了,我是不能同意他去的。”
佟礼苦笑,“我就知道你定是这个态度。”
一时间厅里陷入寂静,还是郭翼打破安静,说道:“这涉及国事,孙先生推荐五哥来寻李先生,定然有他的道理,李家在本地也是大族,与我家是世交,自有一套处事之道,我们也不能代他决定大事,这样我们各退一步,五哥亲自问李先生意见吧!”他见宝钗有不忍之色 ,微微摇头。
宝钗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佟家若是寻李家,直接去梨园村即可,如今先来问薛家意见,不过知道李家和薛家同气连枝,交情又好,这才先来告知,他们其实是没有理由拦住佟家找李家的。
于是郭翼派人去寻了李塬,宝钗和郭翼退出,留了两人在内商议。过了许久,李塬出里说是家去一趟与父亲商议,佟礼便在甄家等着消息,他一直厅中走来走去,很是不安。
宝钗想安慰他,“五哥,且喝口茶,事情既然已经发生,焦虑无用。”
佟礼坐下,喝了口茶,看着宝钗淡然的面容,说道:“本想瞒着你,但如今也给你个心理准备,如今圣上很不好,孙太医怀疑有人给圣上敬了芙蓉膏,这跟当日文贵人还不同,她是误食,圣上应该是自己主动吸食的。如今太医院查到,圣上性子焦躁不安,动辄打杀大臣,谁也不敢冒犯。若甫提到,李家医圣曾详细做过一本关于米囊花的药性等,食用使人上瘾欲罢不能,没用时飘飘欲仙极为舒服,但长久用下去会耗尽精血而亡。圣上体衰,靠着芙蓉膏强聚精神,这也罢了,就怕不知道是谁下手,若是控制了圣上,后果不堪设想。”
宝钗听了这些,也是心惊肉跳,“如今想找李先生能帮忙什么?据我所知芙蓉膏无药可解,只能靠自己意志力控制。”
佟礼道:“查来源,宫里的东西都差得严,那些不可能凭空出来,找到出去才能顺着找下手之人。”
佟礼又道:“这件事很可能极大,我家里边不知道会涉事多少,若是有什么事,你且闭门谢客,若是有人问及我们两家关系,就只说女儿家口头认的干亲,并未有他事交往,朝廷法度也能查清。当然,以我家这样,最多也是罢官,倒不至于更严重。”
宝钗安慰他道,“又何至于到这地步,三哥乃内阁首辅,正直壮年,圣上还要他当太子的辅政大臣呢!”
佟礼苦笑,大家都如宝钗这般说,她也这般说,但他知道她说的不是真心话,她并不喜欢这等繁华,经过家族剧变后,变得胆小怕事,跟官家有点关系便小心翼翼,这两年除了三节一日礼节不断,人是不肯再登佟家的门,实则就是躲着他们,或者是躲着他。
如今他都二十岁了,还未婚配,耽误到今日,可都是他的孽了。佟礼暗恨自己当日的懦弱。
宝钗不知道佟礼这番心思,只是心中思虑,佟家要查谁引诱皇帝吸食芙蓉膏,太医院日日为皇帝诊脉,居然现在才发现不对,孙家从太医院院首退出,但依然有三人在太医院当值,孙家只是孙英与佟礼交好,并不是忠顺王府一派也不是原太子一脉,一直是忠君党。这样分析,倒像是忠顺王府的对家下手?他的对家便是废太子,可是废太子被圈禁,听闻进来皇帝年纪大了,常思念旧人,几次派人去看了废太子,前皇后冥寿还准许太子出来去陵墓拜祭,故而近来太/子党复兴有望,又活跃起来。
但就算如此,太子一党势力大减,不如当年万一,哪里有这么大手笔做出这等事来?
宝钗心中翻腾,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人来,突然站起,他已经走了一年了,那时说不会再回来,要去做一件大事,他家是太子一党,莫不是——
佟礼见宝钗脸色变得惨白,忙道:“大妹妹也不必惊慌,我定然会护你周全的,拼了命——”
门外传道,李郎中和李塬到来。
这次佟礼没避开宝钗,与李郎中交谈,李郎中已经听李塬说清是由,他蹙眉道:“我家祖上得前朝大恩,故祖上遗训,不在本朝为官,更勿论参与宫闱之事,五爷找到我家,态度坦诚,所以我特意面见,亲自道恼,这事实在无能,恕不能从命。”
佟礼失望,“京都的大夫,太医院如今人人自危,其他家怕的都不知道芙蓉膏,我实在找不到人。”
宝钗见李郎中似有话未说完,“五哥先别急,李先生亲自登门,怕不只是说不愿进宫吧?”
李郎中点头,“本不该提起,但事关重大,还是说一句,当年先祖提炼过米囊花,得到过芙蓉膏,发现其害人比助人更甚,便撕掉那一页医术,不准子弟再使用米囊花。但当年先祖与孙家先祖乃师兄弟,关于米囊花药用,孙家也是知道的,他家最擅长的是涩肠止泻,家传止泻药中便有米囊花。”
不仅佟礼吃惊,宝钗亦是吃惊不已,这一节居然才知道,那孙英让佟礼来找李家,怕他确实是不知的,但他爷爷孙一手定然知晓。
李家父子离去,宝钗问佟礼,“敢问五哥,上次文贵人之死,孙家的处置过轻,不知是何缘故?”
佟礼道:“这事到是没什么不能说,孙家最多就是个未查之责,贵人平常饮食尽然都过太医之手,但吸食胭脂却是不能知道,圣上是宽厚之人,倒不至于为了个贵人处罚过重。”
宝钗却不得不多想,当初她可是提出来那胭脂出处有问题,但似乎未提胭脂到底是何人偷换的,怕是这事在这段公案里就没出现。
这便是他等不知道的事了,佟礼仓促离去,宝钗看着他打马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语。孙英已有许久不再来玫瑰山村,给佟礼指了路,自家立场呢?文贵人事件中的角色呢?宝钗能想到这些,佟礼何曾不会想?
这段公案不知道何时结束,只要涉及传位争权就少不了这等血流成河。
又是一年年关,家家忙着扫尘备年货,各店铺算年账,伙计也安排当值,各自家去过年,家里忙着年礼,发放年度分利,等等,忙到不可开交。宝钗却一直挂念朝中动向,虽说她家如今是普通商农之家,但家里还有人口会牵扯其中。例如妙玉好些时日未有信息传出,送进去的胭脂水粉倒是如常收了,宫廷采买也打理了,进贡云记胭脂水粉。宝钗去给宫里负责采买的夏太监送礼,就想见到人能不能打听几句什么。
那夏太监收了年礼,自然是透露几句,说是冬日圣上早年征战的旧伤发作,好些日子没上朝,但情绪不好,也不见嫔妃,宫中嫔妃过得没去,用着上好的胭脂水粉都没了兴致,说是装扮了也无人欣赏。
宝钗揣摩,当今圣上是有名的工作狂,这连着一月有余未上朝,情绪暴躁,嫔妃都不见,只躲在乾清宫中,怕确实身体出问题了,是吸毒还是戒毒?
没几日,过小年祭祖,城里伙计带话回来,说是皇帝上朝,说是身体不适,定了前太子代为祭祖,朝中忠顺王府一派持异议,各种陈列当初废太子的大逆不道,皇帝震怒,喊了忠顺王父子,关了门大骂一场,回头便下旨以不孝为由,又查了几件案子,最主要是夏日赈水灾时办事不利,致使黄河决堤死了数千人,又有贪污军饷吃空饷,还有行不宰白鸭,几件大案合并,将忠顺王府一干人圈在府中,也未说是削爵还是降罪。
朝臣顿时人心惶惶,年都无法安生过了,前太子回归朝廷,但变得知礼沉稳,在宫里尽心尽力侍疾圣上,又日夜替弟弟求情,又设法放出许多因为忠顺王爷求情的忠臣,将忠顺王爷办的贪污军饷和宰白鸭案子重审,等等,不提。
圣上年底最后一次临朝,便是牵着前太子的手走上的宝座,众朝臣明白,前太子复位怕是不可避免了。
那些忠于忠顺王府一脉人心惶惶,忠君党依旧不动声色,那些被打压的太/子党都欢喜雀跃。
待前太子代圣上祭祖后,宫里旨意便出来了,复位前太子。
宝钗知道,新朝局又来了,这一次不知道又多少人会卷入进去。忠顺王爷一家仍被圈禁,宝钗的胭脂水粉也送不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