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玄紫|相思灰烬》舒弥

1、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题记

　　* * *

　　楔子

　　铺天盖地的红色.

　　极其绚丽而妖冶的红,围绕着他,包裹着他,使他眼中只余下了这一种色彩.眼前的景象似乎与他隔着一层水雾,努力睁大了双目,却依然只能分辨出红色的一片.

　　"杳杳灵风,绵绵长归.悠悠我思,永与愿违.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忽然有女子哀婉的歌声响起,仿佛是一道咒语,瞬间喝退了所有的屏障.眼前的一切忽地清晰了起来:火红的花朵一簇簇在他身畔绽放,醉人的馨香萦绕在鼻端.

　　这里是……醉花荫么?他茫然四顾,视线却忽地触及到一抹蓝色.凤凰花树下,容颜清丽的道装女子伸出手去,接那缤纷的落花,她身侧的男子静静注视着她,一向冷漠的双眸中含着脉脉柔情.

　　心突然狠狠的痛了起来.他踉跄地转过身去,想要逃离.然而四周的景象却忽地改变--满眼的凤凰花忽地化做了熊熊燃烧的火,火中长发披散的男子额间一点朱砂痕鲜红夺目,在火中大笑着,状若疯狂:"苍天弃吾,吾宁成魔!"

　　"……"他徒劳地张开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耳边只余下那人的笑声,夹杂着疯狂,痛苦,绝望……以及凄凉.

　　"玄霄!"

　　* * *

　　慕容紫英猛地睁开了双眼.没有红色……满月的银辉从洞口洒入,山壁上便星星点点地闪烁起光华--是无数柄宝剑,在剑冢中安静的沉睡.

　　他蓦地笑了起来,怎么忘了?距琼华被射落,早已过去了五十年,哪还有醉花荫?哪还有……他?

　　笑着笑着,便有冰凉的液体砸下来,在月白长袍上湮出一点水痕.玄霄……玄霄……这个名字就像一个嵌入骨髓的咒,每念一次,都是钻心的痛.

　　他低下头,借着月光看清了自己的长发:长长的发丝垂落下来,却苍白如同灰烬.

　　那是相思的灰烬.

　　第一章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比五十年之前更早一些的时候,六岁的慕容紫英离开慕容家族,被送入琼华修仙.

　　虽是从小锦衣玉食,清苦的日子却也不会让他烦恼,然而最令他难以忍受的,是寂寞的滋味.

　　同辈的弟子中紫英年纪最小,却最得宗炼喜爱,其余弟子愤愤不平却也不敢发作,只是有意无意的疏远了他.当时妖界临近,宗炼身为长老,事务繁多,每次授课后便匆匆离开,自是不曾得见小小的孩子孤身在偌大的琼华派中徘徊,形单影只.

　　那一天,孤单背着剑的孩子误打误撞走入了醉花荫,看见一簇簇凤凰花如霞似锦,苍白的双颊也映出了浅浅的红.紫英想起了山下的岁月,庭院中便植着这种如火的花朵.他不由得伸出手去,想采下一枝带回房间.

　　"小公子请手下留情."

　　紫英诧异地转过身,只见花丛中盈盈立着一个红衣女子,对他微笑致意:"每一朵花都是有生命的,它们也会感觉到疼,也会哭,小公子如果喜欢它们,就不应该让它们感到痛苦啊."

　　"你是谁?""我叫沐风,是凤凰花树的精灵."沐风温柔地微笑,看见孩子的眼睛亮了起来:"呀!你是这种漂亮花花的精灵!真好呢……"

　　紫英欢喜地笑着,却忽地听见了歌声.

　　* * *

　　"杳杳灵风,绵绵长归.悠悠我思,永与愿违.万劫无期,何时来飞?"女子哀婉的歌声飘来,沐风身子一颤,表情亦喜亦悲,良久,才幽幽叹了口气:"他……又和她来了."

　　紫英不解,循着歌声望了过去,就那样……看见了他.

　　很多年以后,紫英仍是不断地回想着当年的初识,生怕遗忘了一丝细节.凤凰花树下的男子丰神俊逸,举手投足间神定气闲,一袭简朴道装也难掩其绝代风华."他好好看啊……"六岁的孩子怔怔地看着他,小声说.

　　"你是说夙玉姑娘吗?"沐风笑问,"她可是少见的美人呢."

　　"呃……啊!?"紫英这才注意到了一旁的女子,的确是清丽无双,但他只想看他,那人的身上似乎散发着难以明状的魔力,令他情不自禁地被吸引.紫英涨红了脸,有些窘迫地摇头:"不是……是他……"

　　"是他么……"沐风抚了抚紫英柔软的发,"他叫玄霄,是夙玉姑娘的师兄,两个人互相倾慕很久了."

　　孩子怔怔地点头,大而明亮的眸子有些暗淡,然而他的视线依然停留在玄霄身上,不愿收回.

　　真是个傻孩子……跟自己一样傻呢.

　　明知道对方永远不会注意到自己,却依然固执地想要守在他身侧,就算是远远看着,也好.

　　* * *

　　于是,紫英每天在琼华中四处游走的习惯,彻底改变成了习剑后直奔醉花荫.

　　被花朵压得枝条沉沉下坠的凤凰花树后,一双大而明亮的眸子总是执著地凝视着一个方向,带着热切的仰慕.

　　他望着他,他却望着她,那样的柔情似水,仿佛再也容不下他人.

　　观望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半年后,妖界运行至琼华上空,派中大多数弟子都参与了此战,而紫英因为年纪幼小,被留在了琼华宫中.

　　宗炼设下的保护结界隔绝了声音,小小的孩子抱膝坐在地上,望着长年不熄的灯火,听见自己急促若鼓的心跳.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有不祥的预感,虽然不知是从何而来,但他却隐隐觉得,他出事了.

　　* * *

　　五天后,琼华宫门开,结界撤去.紫英看见了掌门以及师父玄震的尸体,疲惫的师公宗炼,惟独没有看到玄霄,和那名名叫夙玉的女子.

　　"夙玉与云天青携望舒出逃,即日起逐出师门,尽全力寻得二人,带回望舒."重光长老道,"掌门上清不幸丧于妖界之主的诡计下,掌门之职由夙瑶接任."

　　没有人提到玄霄,提到羲和剑,紫英细细地打量每个人的神色,发现了隐藏的不安.有些惶急地,他冲过去拉住了宗炼的衣襟:"师公,玄霄师叔呢?"

　　大殿突然安静的有些诡异.

　　众人盯着他,眼神古怪,这种异样的眼神让紫英一个激灵,悄悄缩到了宗炼背后.

　　"小孩子家,别问那么多."宗炼的声音疲惫的不像是自己的,"紫英,回自己的房间去."

　　"可是……"紫英怯怯抬头,却还是生生住了口,转身走了出去.

　　* * *

　　"沐风姐姐,你在吗?"醉花荫的凤凰花依然繁盛地开着,紫英站在花海中,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焦急.

　　"我在."沐风自花树后转出,神情凄然,"我都知道了,紫英.我查探到了他的气息,虽然十分微弱,不过仍然在琼华派中,大概的方位--应该是这里."说着,她抬起手,指了一个方向.

　　"禁地!?"紫英睁大了双眼,"玄霄师叔怎么会在那里!?"

　　"这……我也无从得知.我尚未成仙,无法离开这里,也不能陪你去了.紫英,你要答应我,千万别莽撞行事."沐风黯然道,而紫英再也听不进去,拔脚就冲出了醉花荫.

　　怎么会……怎么会!他们为什么要把玄霄师叔关到禁地里去!

　　玄霄师叔,我一定要把你救出来,一定!

　　小小的孩子在空旷的琼华中奔跑,身后是如血的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