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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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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就又快到深秋了。萧清晓和顾横管之间的关系依旧疏淡。之前因为萧御的事起了争执后,顾横管就倔了好一段时间不肯来看看萧清晓。而萧清晓自是不急的。他不来,她反而乐得自在。倒是顾相,这一回碰巧发现了儿子几日未归家,难免有些惊怒,差了人将顾横管叫回来好好说了一顿,然后又和颜悦色的劝慰萧清晓,说儿子是年少,心还未收全如何如何。萧清晓低着头神色平静的听着,然后微笑的回顾相说不介意。顾相见她大度,心里也松了口气。
他们交谈时顾横管就站在一边,他看萧清晓的庄重模样,心里不住冷笑。
——她是不是压根就不想对他们家的人展露半分真性情?
顾横管有的时候想起她对他的轻视,就牙根痒痒的恨不得一纸休书休了她。可是……真去握住笔,他又舍不得。他还想努力,还想得到她,她越不肯对他欢笑,他越想让她为他开心。成亲这么久以来,他也不是没试过讨好她的,只是,她肯透露给他的兴趣委实是少,他派人找景夏打探也屡屡碰了软钉子。他只好寻些书画名品送给她,还有些莲波喜欢的钗子坠子。她多数都收了,很客气的收了。如同当年她生辰宴时他送给她的画,明明是耗费心血的东西,她却淡定平和的收了。她没有唾弃那些东西,也没有不尊重他,可是,他的心却冷下去,一点点冷下去……
还有些时候,他想跟她说说话,却每次都不欢而散,生平戏女无数,风流惯了的顾少爷,这是第一次对女子手足无措。
却还是没有办法,不喜欢她。
于是只好逃避了。不知如何让她喜欢自己,纵使聪敏如顾横管,也是身心俱疲,一脸茫然。只好沉到另一个女子的温柔乡里去,不住被崇拜和呵护,才能平复他心中的挫败。
可是不见不代表不想,有多少次,他望着莲波媚眼如丝,想到的都是萧清晓淡淡的一抬眉,随意言语。
他从未想到过,萧清晓每日读诗作画,随手拨弦时,内心也深深思念着一个人。
世上的情有多少都是死结?一环扣一环,各自执着,无从解开。
“管儿?管儿!”顾相低沉的声音拽回了顾横管的心思,他茫然的抬眼,这才发现萧清晓已经走了。
“呃……父亲大人……”
“你这个小子,最近到底是什么回事?”
“我……”
“好好去陪陪她吧。她这个儿媳妇对爹来说可是很重要的。”顾相的声音很低,让顾横管心里忽地一跳:“父亲大人……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你早晚会懂的。管儿啊,管儿……我的苦心,最后只有你能继承。既然你当初说过喜欢瑶锦公主,那你就跟她好好的过日子吧。最好让你父亲我早日抱个孙子!”
“我……是……”顾横管欲言又止。在顾相面前,他始终有一种莫名的压力。虽然作为父亲,对方这些年来日益慈眉善目,然而他却始终觉得,父亲的野心是被藏的更深,养的更大。而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呢?他却无心去探究。
“女人呐,都是要哄的。有些事,你不要做的太过了,瑶锦公主也不是不懂道理的人,你多跟她说些好话吧。”顾相并不知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细节,只以为萧清晓是因顾横管在外太过风流而生了气,以致顾横管更加不肯回家过夜了。
“是……父亲大人,儿子明白了。我一会儿就去公主那儿。”顾横管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想着一会得先去一趟莲波那儿,省的在萧清晓那里又要生气了。
一到下午萧清晓就有些犯困。方才去顾相那儿听了说教,让她更加昏昏欲睡。
“景夏,我去睡一会儿,你要是累了就也去休息吧。”萧清晓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屋里走。
“公主,奴婢估摸着驸马听了训一会儿也要过来的。您要不要早些起身打扮一下?”
“用不着吧……他估计也生我气呢。就是嘴上答应了他爹,一时半会也未必会真的过来。”萧清晓一边说一边纳闷:“也不知顾相今儿怎么了,回来的这么早。一回来还先把人叫过去说一顿。不知是谁乱嚼的舌根。”
“公主,丞相大人怎么也是您的公公,您倒说的跟个外人似的。”景夏忍俊不禁,道:“再说了,这顾府上下谁不知您和驸马爷感情疏淡啊。”
“唔……这倒也是……”萧清晓轻轻蹙眉:“但是,这也不是我的本意。本来想着做个假象与他夫唱妇随,然后互不干涉的。谁让他明知家中有老爹坐镇还那么高调行事啊。”
“奴婢估计,驸马也是让公主您气的不轻……唉……”景夏忍不住感慨,这两口子,愣是把日子过的暗流汹涌。
她二人正说着,就见门房上的一个小厮冲着她们一路小跑过来。景夏猜是有事,赶忙迎了过去。萧清晓就见那小厮跟景夏说了些什么,然后对方一脸惊愕的看了看自己,然后又跟那小厮问着什么。
“怎么了?”萧清晓有些奇怪。
景夏命那小厮稍等,然后走回萧清晓身边,犹疑了片刻,道:“公主,有人来探望您了。”
“啊?姐姐么?那让她进来呀。我就不睡了。”
“呃,不是……”景夏望着萧清晓的脸色,轻声道:“是王爷来了……”
萧清晓一下子怔住了。
她从未设想过他会来。他却来了。每每在她绝望的时候,他总能不经意的点燃一抹希望。
“真是造孽。”萧清晓轻叹了一声,半是欢喜,半是凄凉。
“公主,见么?”景夏知道前段日子关于萧御在花影阁的传闻。怕公主心里还计较着,不愿意见他。
“见吧……”萧清晓淡淡的笑了一下:“总还是惦记着他的。能看看他如今好不好也行。”
“公主……”
“去吧。你引他进来吧。”
景夏一眼看到萧御时,忍不住在心里叹气——还真是没怎么变。依旧是清淡的少年模样,秀气干净。纵使封了王,也未见衣着华贵多少。
景夏自幼在宫中长大,是是非非多少也看到了一些。见这位王爷如此“稚弱”,她也有些跟着公主担心——不知日后,他的羽翼能否丰满起来。若不能,在风雨不断、暗流汹涌的朝堂,怕他还是要逆来顺受的。
“景夏姑娘。”他待她始终客气。
“王爷请随景夏来。”景夏一边引路,一边想提醒萧御,萧清晓可能会对他语气不佳:“对了,王爷。公主近来有些疲惫,说话可能有些散漫。所以……请王爷多担待……”
萧御怔了怔,轻笑:“多谢景夏姑娘提醒。”
“嗯……王爷客气了……”
“对了,景夏姑娘,”萧御忽然笑着提起一个人:“你可还记得梁起?”
“梁大哥?”景夏脱口而出,随后才觉不妥:“王爷……”
“无妨无妨,”萧御却只是笑看着景夏的反应,毫不计较:“看来景夏姑娘还记得他。”
“嗯……”景夏低着头答应,也不知为何,想起梁起就觉得脸上发烫。
“呵呵,他托我转告景夏姑娘,不知还有没有机会,邀请景夏姑娘骑马?”
“啊……”她羞红了脸,都不知该如何回答。然而两人已走到了南院门口,萧御见她心思早已飞了,干脆笑了笑,自己径直进屋里去了。
一进屋,他就看到那个多日未见的女子,已挽了人妇的发髻,正静静坐在桌前望着他。
萧御似是有些不适应,她不再是那个言笑晏晏的少女了。怔了一下,他才轻声道:“皇姐最近还好么?”
“还行吧。”她淡淡的笑,看上去有些爱理不理的。
萧御有些奇怪,却以为她真的是太累了:“皇姐该多注意休息,若是累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我?我每天在这儿吃啊喝的,有什么好累的?又不像皇弟,日日去花影阁还要耗费体力。”萧清晓的话说的含沙射影,暗藏讽刺,又让萧御怔了怔,顿了一下苦笑道:“皇姐,你是不是听说了些什么?我也没有日日都去花影阁吧……”
“没有日日?那是隔一日去一次咯?”
“皇姐……”
“梨燕姑娘软玉温香,皇弟又是年少冲动,嗯,我可以理解。”
“皇姐!”萧御这才明白过来,她是听说了梨燕的事。想来那事经过同去的几个贵族子弟的宣扬,早已是众人皆知的风流韵事了。其他人怎么想他倒也管不着,平时听八宝说来都是一笑置之,可是现在,连她都这么想,他也不知怎么的就猛地要解释清楚不可:“我和梨燕之间并无私情。当初那事是个误会。”
“误会?”萧清晓扁着嘴,“怎么个误会法?”
“就是……呃……”萧御头一次有些着急的想在她面前解释什么:“就是……我……我那一夜,也是碰巧被她选上。我去了她屋里没错,可是我们什么都没做。就只是下了一宿棋而已。我在花影阁……我在花影阁……没有跟任何女子有过私情……”话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连脸都红了起来。
这倒让萧清晓有些措手不及,眼前的少年分明还是个大孩子,谈及男女之事还会害羞。说来说去的,倒是她小心眼儿了,胡乱猜测了……
“唉……”她轻叹了一口气,默了片刻,又笑出声道:“好了好了,阿御,我跟你赔个不是,是我误会你了。我早该知道的,你不是这样的人。”
萧御还是抿着唇,默然而立。
“哎,好啦……”萧清晓小心翼翼的凑到萧御跟前,笑的跟朵花似的:“你别生我气嘛。你也要体谅一下你皇姐我现在嫁了人是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啊,小道消息难免不准嘛。要不这样,下次有什么新鲜事儿你派八宝来跟我说一声,这样我也就不会捕风捉影的乱猜了啊。”
“皇姐……”萧御好气又好笑。
“肯说话啦?这就成了。阿御乖,不生气。”她笑笑的,像哄小孩子一样跟他说着,倒像是在撒娇。
“唉……”萧御彻底没了办法,摇了摇头道:“我没生气。”
“嗯。我知道。你没脾气嘛。”萧清晓轻快的接道。
“……皇姐……”萧御提了一口气,道:“我这次来是跟你说正事的。”
“正事?什么正事?”萧清晓忽然觉得逗萧御很有趣,早先因为他和梨燕累积的一肚子气早就烟消云散了,她笑嘻嘻的望着,眼神儿精灵地转来转去:“难道你去了其他地方看美人,还没告诉我?”
“不是这个,”萧御无奈,恨不得伸手敲敲萧清晓的脑袋:“我是说正事,正事。”
“好好,正事。什么?”她故作严肃的看他。
“我今日来,一是要劝劝皇姐的,二……是要与皇姐道别的。”
萧清晓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道别?什么道别?为什么道别?你要去哪儿?”
“皇姐莫急,”萧御淡然道:“早先,皇姐就提醒过我要退。这段日子来,我自己也思索了不少。如今在帝都,每日里除了应酬也没什么正事,我不如回去把之前的差事做完……”
“什么叫没什么正事?什么叫把之前的差事做完?你想一辈子逗待在颐凉行宫去修缮皇陵?阿御,我让你退,是让你在帝都隐忍,是提醒你小心行事,可不是让你避。虽然……虽然……你避开了,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可是……可是……”越说,萧清晓越急,她也不知怎么了,就是为他焦虑。他进,她担忧;他退,她亦担忧。真正是关心则乱。
“皇姐,你不用这么焦急。”萧御有些叹息着安抚她的情绪:“现在在帝都,皇兄也没什么事让我做。每日里跟贵族子弟喝酒作乐,也不是我所适应的生活。不如回到行宫,既能让皇兄放心,我自己也能过的自在些。”
——只要有你这么个人在皇兄就不会绝对的放心!
萧清晓这话哽在喉头,终是没有说出口,她想了想,才郁闷道:“是不是皇兄逼你走到这一步的。”
“不……不是。皇兄有他的考量,我这个做兄弟的,应该体谅。”萧御苦笑了一下,虽然他也明白,在心底,那个人或许从未将他当过弟弟。
“你倒是有情有义了……”萧清晓叹了口气:“罢了,你若是这么决定了,就回去吧。”至少,你是安全的。
“嗯。”
“什么时候走?”
“皇兄已经允了。我过几日就出发。”
“这么快?”萧清晓有些惊讶。
“嗯。”
“那……”萧清晓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就这么回去了。皇兄可有提指婚的事情?”
“我……”萧御忽地又有些羞涩:“我暂时没有做好接收一个妻子的打算,所以,我一并请求皇兄推延了。”
“哦……是么……”萧清晓说不清心里的滋味是悲是喜。却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萧御坐下身去,一手摩挲着桌上的茶杯,一边斟酌着用词:“皇姐……我……我听说,你和皇姐夫……之间有些误解?”
“嗯?”见他转了个话题,萧清晓立时明白过来他所谓的“劝劝”是为了哪一茬了。她冷笑了一下:“阿御,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皇姐,我只是想劝劝你,有些话,你不要憋在心里,要跟姐夫讲。夫妻之间,沟通最是重要了……”
“行了行了,”萧清晓失笑,忍不住拍了萧御一下:“你个本分情事都没有的家伙,从哪儿听来这些夫妻间的相处之道了?”
“我……我也是担心皇姐……”萧御蹙眉望着她,他看的出来,她虽过的养尊处优,却没有当年她在他身边时的那种快乐。
其实他总是不放心她的,又总是希望她能安好。彼时,十七岁的萧御,以为这是他对于亲情的眷恋,她是他的姐姐,又是肯真心待他的人。而那一点细微的异样,却是直到多年后物是人非,他才真的堪破。
“你呀,不用担心我这个。”萧清晓淡淡笑了笑,不经意道:“我不过也是在承担自己的选择。就跟你选择了回到颐凉行宫一样。阿御,感情之事,你如今或许不懂,可是,你要知道,爱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容易,只要努力就可以获得了。那一定是要上心的……”她说的晦涩,他听的似懂非懂,大概真的还未开窍吧,对于情爱,他总不上心,知之甚少。
“阿御,这一次分别,不知要多久后才能再见。”萧清晓有些惆怅,他始终离她越来越远,无法阻止。
“嗯。所以,特来向皇姐告别。希望皇姐,一切安好。”他的眼角眉梢都是温柔,她抬头看着他,终于只能浅浅的笑:“嗯,你也是。一切安好。”
五日后。萧御携几个贴身侍从从容离开了睿亲王府。
偌大的睿亲王府,还未热络过,就又变成了清清冷冷。只余几个仆人,看门打扫。
——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过一丝的怨憎呢?这样的选择,你是否真的甘心?
她一直想问的问题,直到他离开,也没有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