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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01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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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溜溜自长佑峰下来后,其实颜星剑不死心地试了试——
只是他那狠心而固执的师尊,当真说道做到,重新布置了长佑峰结界。
如今就算是他,无痕山庄的少庄主、曾经长佑峰嫡传的弟子,
要上长佑峰,也是需得投上一封拜帖、等待那冰肌玉骨的人首肯,才得通行。
凭什么?
颜星剑怨毒地看着高耸入云的叠翠峰峦,看着封顶那隐隐约约的雪光,
心里是说不出的不甘心和痛楚。
何况他徘徊在山脚的这段日子,还听了宴华峰主燕挽不少关于“那位小师弟”的消息。
什么师尊替他主持公道、下了谷鹤面子,什么在海市上用稷古灵石拍下了神剑古意等等。
当时燕挽说得眉飞色舞,
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三师叔脸上越来越阴沉的表情。
在燕挽第四次给长佑峰送酒的时候,颜星剑还是忍无可忍地冲小姑娘发了火:
“师尊他酒量不好!你怎么能这样惯着他!”
奈何这位宴华峰主打小儿是被意清收带大,一点儿不怕颜星剑他们几个。
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哼哼道:“那也不看看是谁气得师祖他老人家要喝酒?”
被燕挽这话激得辩驳不得,颜星剑恼火之下御剑而走。
只是冲他背影扮鬼脸的燕挽并没有注意到,
颜星剑所去的方向,并不是澜州仰止境,反而朝着灵州胥影境的方向而去。
灵州胥影,长夜杏林。
那是一个九州十四境中人,永远不会去主动得罪的地方。
长夜杏林,医毒双绝。
这是一个由意清收二弟子江风际建立的修真门派,门下一脉弟子修岐黄、乃是十四境内数一数二的医修,另一脉的弟子则以药入毒,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毒医。
与颜星剑系出名门不同,江风际是意清收在虚海境捡到后收养的弃婴。
他的名字是意清收从“秀色娟娟,最宜雨沐风梳际”一词中化来。
江风际身体自小孱弱,身形娇小而男生女相,不宜修行霸气的剑道。
恰巧意清收医剑双绝,便教他疗愈。
等江风际慢慢长大,身为男子却拥有了一张比女子还艳丽的脸,
加之修疗愈术,总是教一些修真人士瞧不起、也吃了不少亏。
后来,江风际以药入毒,在修医道的同时演习《毒术》和《毒经》,
竟渐渐医毒双修,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毒医。
他入化神期从青夷山出师后,便学着当年的意清收,在九州十四境游历。
最终来到胥影境,创建了长夜杏林,容貌也因试药而变得更加男女莫辨而邪魅。
颜星剑急匆匆前来,倒是还记着礼数,认真投了拜帖、等着门人通传。
就算是他,也不想轻易招惹长夜杏林这帮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医修。
谁知道他们身上带着的,是普救含灵的药,还是能够令人生不如死的毒。
而且他可没少在这位师兄手下吃苦头。
“颜少庄主。”
来回通传的似乎是江风际嫡传门下,同样是个模样姣好的年轻男子,性子端看有些内向害羞:
“师尊近日在药庐炼药走不开,请少庄主移步药庐相见……”
颜星剑撇了撇嘴,
这倒是符合他这位醉心试药的二师兄性子。
药庐说是药庐,实际上一个长满了奇珍异草的山谷。
江风际当初选择此处创建长夜杏林,便是看重此地的土壤能够培植药株。
数年未见,站在一丛丛朱色奇花中的江风际,倒是出落得更加邪魅妖异。
挑起眉眼看颜星剑时,直让颜星剑的心砰砰跳了两下。
若说他们师尊的美是如雪如梅,如流风、如醉月,
那江风际的美丽就是白骨上的彼岸花、婆娑神秘又带着诡异。
可惜的是,美人脾气不大好,说话还很粗俗:
“有屁快放。”
“……二师兄你还是这样,”颜星剑摇摇头,“一炼药什么都不顾了。”
江风际凉凉地翻了个白眼,手指在一堆药材中飞快地翻动,似乎一点儿都不想理会颜星剑。
“那什么,师兄,你知道我们师尊近日又收了个小徒弟么?”
“……”
哗啦一声,江风际手中的所有药材撒了一地。
“我就知道你还不知道,”颜星剑愤愤不平,“你若是知道,你怎么还能如此自若地在这里制药!”
“呵……”江风际脸上的震惊只维持了一瞬,很快,他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冷笑一声后蹲下身去捡地上的药材,声调冰凉:“师尊爱收谁就收谁,你莫不是被人抢了‘小师弟’的名头,便上我这儿来告状。”
颜星剑噎了一下,脸上微赧,但却还是强辩道:
“二师兄你说什么呢!我要说的是——”
他将盛无邗是妖族之后、身负魔气的种种添油加醋说了,
更将海市上、太极广场上的种种一并向江风际说明。
一开始江风际还能面色如常地听着,
但是越听到后头,他的脸色便愈差,手中一杆金戥子都被直接捏断。
“……”颜星剑被那戥子碎裂的声音吓着,小声唤了一句“二师兄?”
江风际似是怒极,脸上的表情阴狠得紧。
被颜星剑这么一喊,他立刻回神,很快一挥手就将地上的戥子碎片扫去。
他展颜一笑,笑容中又充满了颜星剑看不懂的东西:
“……不着急,不急。”
“等我此药制成……”江风际忽然发出桀桀怪笑,“哈哈哈哈哈哈,等我此药制成!便是师尊!便是师尊也奈何我不得!”
“……什么药啊?”颜星剑看着江风际那样的表情,又是不安起来。
“呵,”江风际的眸色暗下来,嗓音也跟着低哑,他看着颜星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是能让你我得、偿、所、愿的药。”
胥影境中发生的事儿,远在虚海境内的盛无邗和意清收自然无所知。
意清收醉酒,盛无邗红着脸将人抱起来放在床上安顿好后,便一刻不停地进入了心境灵脉。
灵脉不是剑境,里头没有需要闯过的关卡、通过的试炼。
这里只会有适宜修炼的场景和富裕的灵气。
青夷山的心境灵脉和青夷山本体很是相似,
都是轻灵而遍洒阳光的场景:
近处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草海,碧绿色的草丛中更长满了各色奇花灵植。
一群群雪白色的梅花鹿跳跃穿梭其间,而远处则是一簇簇茂密顶天的竹丛。
竹丛中泉水淙淙,青石铺地、翠鸟啼鸣。
竹叶间罅漏下的阳光星星点点,蜿蜒堆砌成了一条通往竹林深处瀑布的小路。
前世,盛无邗没有进行过太多这样的灵脉修行。
魔道的休息法门原本就是走捷径,这种通过富裕的灵气洗涤、冲养的经历,也算他人生中的奇遇。
他像是第一次进城的乡下人,脸上是说不出的惊喜。
迈出去的第一步,竟是同手同脚,闹得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声。
草海中的白鹿被他的笑声惊扰,纷纷抬起头来睁着黑亮的兽目、有几分不解地看着他。
而后又自顾自地垂首吃草,悠然而闲适。
微风拂面,吹卷整个草海翻腾绿浪。
蝉鸣鸟啼,淙淙泉水悦耳叮咚带着他前往灵脉深处。
前世,生生世世,盛无邗从没有这样宁静的时候。
他踩在柔软的草地上,随着阳光跳跃光斑的指引,来到了隐藏在翠竹深处的瀑布。
这瀑布悬空,没有源头。
或者说,它的源头就是这灵脉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源源不断、又滋养其间万物。
瀑布之下,有一泓汇聚而成的清泉,泉水清澈,正中央有一块雪白的顽石。
顽石被灵泉日夜浸养,通身的棱角都被磨平,圆润得仿佛是荆山之玉。
即使是修为倒退,以盛无邗的眼力,
也能够看出那块顽石附近是整个灵脉中灵气最充裕之地,也是他应该修行的地方。
足见轻点,盛无邗一跃过去,盘腿坐在了顽石之上。
在他凝神屏息的同时,身后的瀑布竟然分出了一股泉水,将他和白石整个围了起来。
唇角绽放开一点点的笑意,
盛无邗缓缓地闭目、认真修习。
灵脉外、净居。
大醉了一场的意清收,终于从宿醉中缓缓转醒。
摇了摇还有些沉重的脑袋,意清收见自己已经安然地回到了床上:
便知道盛无邗已经去了心境灵脉中修行。
挥手将温在一旁的茶水取来,意清收一边醒酒、一边在心里计较着魔道的事儿:
魔尊守缺心机深沉,当年在上修界挑起纷争,最后差点覆灭了整个上修界。
后来九州十四境创立,魔道的力量也渐渐跟着渗透进来。
盛无邗早在两年前就修魔,可见魔道又有图谋。
而且,那魔道的左长老孙芸,能够在被他重伤之下,还能逃出海市大牢。
可见魔道所谋,不仅仅是一柄神剑,更不仅仅是青夷山。
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意清收只觉得脑子有些乱:
前世,魔道在盛无邗带领下崛起时,正巧是他过得最难堪的时候。
他一方面不愿意回忆那段狼狈的经历,
另一方面,被绑在床上的他,确确实实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不太了解。
不过,他好像有本书?
想起那本单看名字就十分不正经的书,意清收脸上浮现了一点嫌弃。
正待从纳戒中取出《脔仙录》来再细细看时,山峦之上忽然响起了嗡嗡钟鸣。
青夷山戒钟?!
还未等意清收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窗外便陡然有一道自山下蹦出的青光直通苍穹,瞬间将天空都给照成了青白色。
山下戒钟嗡鸣也渐缓,到不像是在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预警。
紧接着,天边隐约有了一些闪着灵力的青鹤出现,缓缓地飞过来环绕在了那道青光旁边。
那是……
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意清收心里咯噔一下,
脑海中的意识回笼,终于想起这是一个什么场面。
“师祖——!”
燕挽的传音适时地响起,带着三分雀跃七分欢喜:“师尊他出关啦——!”
燕挽的师尊。
意清收将这五个字放在口中咀嚼了片刻,只觉得自己好像是生吞了极寒之地的冰锥。
碎裂的冰碴子割坏了他的喉咙,四肢百骸都生了凉。
好在燕挽传音之后,也就收了声。
留下意清收面色凝重地看着窗外,那象征着力量、象征着青夷山“脊梁”的青光,眼神晦暗:
李玄泽出关了。
他的大徒弟,他曾经倾注了无限期许的大徒弟,青夷山的李玄泽、出关了。
山下,三清正殿的太极广场上。
闻戒钟而急匆匆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的内外门弟子,正在交头接耳:
“我听说,李尊主是我们九州十四境第一个到达化神期的修士!”
“是啊是啊,听说就是他修补的封印,让那个魔尊没有能够卷土重来!”
“他是唯一得到我们创派祖师认可的剑尊唉,那肯定是剑法不错!”
……
而三清殿上,郑重地穿着一身鹤氅的谷鹤道长和难得正式穿了青夷山道袍的燕挽,
两人都是一派面容肃静而恭谨,只是谷鹤道长眼中的热切更甚些。
青夷山在九州十四境原本就是个传奇:
创派祖师意清收是创世大能,而他的大弟子李玄泽、青夷山的第二代掌门人,更是有着数不清了不得的成就。
其中最要紧一项,就是带领整个九州十四境的修士同魔道一战,以极小的损失,重新将魔道逼退、修补了上修界降下的关于魔尊守缺的封印,成为了真正的救世大能。
所谓青夷山一代创世,二代救世。
世人敬仰青夷山,不仅仅是因为青夷山剑法高妙,更要紧是看重其宗主的为人。
李玄泽同样出生世家,只是与无痕山庄不同。
李家、风家、盛家还有其他几个大家族,并称为京中八大家,是个极其看重出生的松散组织。
当年拜入青夷山的机会,也是李玄泽击败了其他八个家族的青年才俊,才得到的。
在意清收的记忆中,李玄泽是个古板而守礼的年轻人,性子沉稳但是很沉默。
他修习得很快,剑术造诣也很高明。
而且心细入微,交待让他去办的事,几乎没有办不成的。
意清收一直对李玄泽很放心,也一早就属意他来继承门派的衣钵。
只是没想到,在李玄泽加冠那一年,他突然宣布与京中八大家断绝了关系、再不往来。
小道消息都在传,说是八大家重视血统和子嗣,李玄泽是因为相亲和族人闹翻。
修士找个道侣在意清收看来十分寻常,但闹成这样,便有人说是李玄泽早有心上人。
意清收一直自认自己是个开明而通情达理的好师尊,
他自己没有家人,自然希望自己的徒弟无论做什么都能够得到家人的陪伴和认可。
于是,当年的他温言劝过李玄泽,甚至还说愿意替李玄泽出面说情。
结果,却只是等来李玄泽郁郁寡欢的脸,还有看着他执着而炙热的眼神。
……真傻。
慢条斯理地从床上坐起来,想起前世那些荒唐事,意清收忍不住地砸了砸额角。
若说他的三个徒弟中,江风际阴沉、颜星剑装乖,李玄泽待他——却是沉重而直白。
他记得他略带调笑地问李玄泽,问他到底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缘何不敢上门提亲、需不需要自己帮忙。
他记得那时的李玄泽涨红了脸,眼睛充血,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袖,声音低哑地问他,是否当真会帮忙。
当时他说:说李玄泽你是我的徒弟,当师尊的当然有求必应。
结果就是这一言,叫他自己给自己挖了深坑,跌进去就再也爬不起。
听他这么说,李玄泽便笑了,然后认真地看着他问:
师尊,你愿不愿做我的道侣?
“……”
深深地闭上了眼睛,即使如今回想,意清收还是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犯黑。
又逼着自己念了几遍清心咒后,意清收勉强将前世那些荒唐而混乱的记忆摁下,
结果又想起了一件事,叫他止不住地直叹气:
前世,自从被拒绝后,李玄泽就一直闭关在青希峰底。
是到了江风际炼药大成,才骤然出关、与另外那两人勾结在一起:欺师灭祖、淫|行无度。
茶杯中的水晃了出来,意清收才意识到自己在发抖:
李玄泽出关明明该是三五年后的事,究竟是因为他重生改变了时间线。
还是——
江风际提前炼出了那种令他生不如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