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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03.
      晾在竹屋外的衣服随风飞舞。

      这是一间建造在山顶湖边的竹屋,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港城。它是梁英浩发现的秘密基地,已经很久没有人住在里面了。

      “它曾经的主人是谁?”

      “谁知道,某个原住民渔民吧。”梁英致那时正趴在我身后,心不在焉,呼吸粗重。而梁英浩则轻描淡写地说:“反正他们不会回来了。”

      鸠占鹊巢。我烧糊的大脑里冒出了这个词语。

      竹屋周围是一望无际的浓绿山峦。

      我穿着梁英浩的衬衣,赤脚走到屋外的露台,取下我的裙子、吊带袜和胸衣。

      夏天37°的山风轻易风干了它们。

      我面对着整个港城换好衣服,正要扣上吊带袜的挂钩时,一只大手伸来。

      是梁英致,他低着头,高挺的鼻梁像古希腊的少年半神雕塑,被汗浸湿的金发随意地搭在苍白的脸颊上,带着欲望被满足的慵懒,少年替我扣好了吊带袜。

      咔哒一声。

      “下次,不要和大哥一起。跟我单独出来玩吧。凤渚。”

      他的小指划过我的大腿。

      似笑非笑,他用薄冰一般锋利的眼睛从下往上看我,顽皮又虔诚。

      “好不好?我们去维多利亚厮混。只有我们。”

      我几乎站不住,按着他的头,像推开一条死皮赖脸的狗一样。

      “……我还要写暑假作业。”

      我昂头,发辫在空中划过急促的弧度。转身,落荒而逃,而身后传来了少年的微嘲的冷笑声:“胆小鬼。”

      回家的时候,我在磨坊的黑铁大门前探头。

      阿妈不在,很好。

      我踮起脚尖,迅速溜进屋。

      “谁呀?”阿妈听到声音,从小客厅探出头。

      “是我,阿妈,”我尽力平复呼吸,“我去买了点李子。要吃吗?”

      “什么时候出去的?……放冰箱吧,快要吃晚饭了,”阿妈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做着针线活,“晚上吃丝瓜炒肉丝。”

      “好。”我若无其事地放好李子,在阿妈身边坐下。身体接触木椅时,僵了一瞬,我难挨地紧闭双腿,从身体内部传来的疼痛让我不禁恨起了作乱的人。

      衬衫和裙子之下,到处是红肿青紫的痕迹,我与阿妈共享着温馨的家庭时刻,然而蚂蚁啮咬般细微的疼痛环绕着我的身体,让我无法从羞耻自厌中逃脱。

      “……凤渚?娃儿?”

      “嗯?”我回过神来,发现阿妈疑惑的眼神已经追随我许久,脸颊一红,我学着梁英浩密不透风的微笑,“我走神了。”

      好在阿妈并没有追究。她望着电视,露出厌恶的表情。

      “就是那些垃圾把港城搞得乱七八糟,不出几年,竟然又出现在电视里。凤渚,好好看看,这些加害者的嘴脸。”

      我扭头,劣质的电视屏幕里,掌控着港城,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们正在新开张的股票交易所前矜持地微笑。镁光灯和记者的簇拥下,西装革履的权贵眼神倦怠。

      我在站在中心的某个威严的中年男人脸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脖颈上的勒痕似乎开始发热。我坐立难安:“阿妈,那些大人物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一个也不认识,为什么要讨厌他们?”

      “你忘了你爸是怎么被赶出港岛的?你叔叔的尸体还浇筑在那些摩天大楼里!”

      我噤若寒蝉,看着阿妈骤然大发雷霆。

      “姓李的、姓梁的、这的那的,白皮肤蓝眼睛的没一个好东西,骨子里都流着强盗的血!他们山上的豪华别墅庄园从哪里来的?还不是趴在咱们身上吸血得来的!”

      “凤渚,等暑假结束,你就回香界去。你念完书,妈妈就把磨坊卖了,跟你一起走。再也不回来了!再也不回这个鬼地方!”

      我不敢多问,阿妈对港城的怨恨由来已久。在她的怒火面前,我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阿妈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接下来的晚饭时间,她都出离的安静。我们静坐无言,吃完了晚饭,临了了,阿妈说:“你就在家里写暑假作业。以后也尽量不要出去了。”

      小而逼仄的房间里,我趴在窗前的书桌上,把脑袋枕在手臂间,看着夜幕中的港城在我眼中倾倒。突然来袭的慌乱将我淹没。

      为什么新闻里贵不可言的叔叔和梁家兄弟长得那样相似?

      他们和阿妈的仇人会有关系吗?

      我应该告诉阿妈我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不。

      我把头埋下去,闭上眼睫。

      我做不到,心里有个声音也在告诉我,我不想和他们断绝联系。

      愚蠢、虚荣、下流。

      没有什么比我们的关系更加扭曲、畸形。

      我任由唾弃声将自己淹没。

      04.
      “嘟嘟!”

      有卡车的鸣笛声在窗外响起。

      我在竹席上翻了个身。勉强撑开眼皮,原来天才蒙蒙亮。人间天地笼罩着阴丽的灰蓝色雾气,清晨的气息从玻璃窗缝中渗了进来。

      “……辛苦你们……大老远过来……”阿妈的声音在楼下若隐若现,是喜气洋洋的语调。

      “哪里……这孩子托付给你……”陌生男人的声音,温和慈祥。

      是谁?

      我睁开眼睛,下床,迟钝地挪到窗前。

      磨坊的门口,停着一辆破旧的皮卡。一个带着海军帽,穿着污脏白背心的粗使男人与阿妈说着话。

      我的视线被他身旁的同龄人吸引,那是个与他生的有几分像的青年。穿着纯黑的国中校服,有着四平八稳,憨实利落的外表,剑眉星目,爽朗地朝着阿妈微笑,露出八颗白牙。——也许在某些女孩眼中可以称得上帅气。

      “成驹在我这里你就放心吧。几年不见,竟然长这么高了,成了个帅小伙子。”阿妈欣喜地扶着青年的手臂,满眼欣赏。

      “姨,我爸都有六英尺半高呢。我现在还差一点,不过迟早超过他。”

      “半大小子,吃垮老子。成驹正长身体,每顿至少吃三大碗饭。克制点,别吓着你姨了。”男人虽然是怪罪的语气,却难掩对儿子的疼爱。

      那青年也心知肚明,露出了在幸福中长大的孩子才有的自得的神情。

      阿妈也被逗得笑了起来。

      我不愿意再看,不知为什么,这样的场景只会令我厌烦。我正要从窗前离开,青年却敏锐地抬头看向我的方向。

      我本能地错身,想要躲开。却又不服,于是杵在原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才转身走开。

      那对视线似乎还黏在我的后背,我依稀听到:“姨,那是?……”

      不愿意面对陌生人,却也无法再入睡。我恹恹地坐回床边,随手拿了本书看,直到那些细细簌簌的对话声消失,卡车发动,渐渐远去。

      天光大亮,树上的蝉也苏醒,开始吵闹。我下了楼。

      “阿妈,早上是谁在外面?……”

      “!!”

      我僵硬地冻在原地,只因为小客厅里陌生的侵入者。

      名为成驹的高大青年坐在与他不相称的小竹椅上,哗地站起,朝向我伸出手:“凤渚……妹妹!你好,我叫霍成驹。”

      “你怎么在这里?”我戒备地后退一步,声音僵硬,“阿妈呢?”

      “姨刚去买菜了。我不是坏人,”霍成驹着急地解释了起来,手足无措。从他磕磕绊绊的解释中,我提取了最关键的信息,他开学要转到港城三中。因此整个暑假都要借住在我家。

      “你的房间在哪?”我控制不住自己尖刻的声音。

      “姨还没有告诉我。我住在哪里都可以,我很好养活。”青年讨好又开朗地笑。

      还能是哪里,我几乎心死。磨坊这样小小的地方,一楼是腿脚不便的阿妈的卧室,以及放瓜果杂物的储藏间。

      能住人的也只有二楼我的卧室,还有一墙之隔的客房。

      第一个闯进脑海的,竟然是惊惧与烦躁。

      在阿妈的严密监视下,翘家已经足够困难。现在又来了个潜在的监视者?

      ……家里多出来了一个同龄的青年,梁家兄弟下次到来的时候,会作何反应?

      我咬住嘴唇,窗外的蝉鸣声撞击着我的鼓胀的鼓膜,盛夏的乌云笼罩在我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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