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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各得其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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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夭的腿无可阻挡地好了起来,俞乐原脱离桎梏,埋头和书稿扯淡。
生活自行触摸到边线,重新规整。每日早晨,两人分别从主卧和客卧醒来,然后一个做早餐,一个赖床,再一同吃早餐。吃完俞乐原推出自行车,送简夭上班,再回家来死嗑自己的书稿。
他的心里多了场盛大的婚礼,以及一二三四五个孩子。他要趁现在把能做的都做了,以后,时间必然不够分派。
不知不觉间,俞乐原暑假要过完了,书稿也告一段落。
晚饭后,两人照常坐在书桌前,面对面练字。墨香绕鼻,俞乐原写完最后一勾,搁笔。
“明日,我去一趟出版社,可能会晚些回来,你自己在外面吃晚饭。”
“嗯,这回能定下来了吧?”
“十之八九。”
受校长推荐,俞乐原的书稿及半时,有出版社来联系,提及出版意向,之前已经电话洽谈多次,只待敲定细节。
简夭眉开眼笑。她坐拥百万级粉丝,心中其实已经不将传统的出版社放在高位,但是俞乐原的书稿不同,那是实打实的学术研究,只有出版,才有公之于众的机会。她万分希望,有更多人看到俞乐原的好。
“俞乐原,我以前说过吗?”
“嗯?”俞乐原正低头整理笔墨。
“你好厉害。”
俞乐原抬头看去,简夭眸中有亮光流转,密实的情意如天上星河倒映。俞乐原呼吸一窒,念如电转:“我何德何能。”
太浓重的幸福,会有失真的错觉。
收拾笔墨,两人互道晚安。回了房本要睡下,转念一想,俞乐原坐在书桌前,决定把书稿再检对一遍。手机忽地震动,进来一条信息:俞二,出来。
手机号码很陌生。
语气该死的熟悉。
俞乐原微微眯眼,温润如玉的神情瞬间切换,一片空白。三秒后,转身出门。
绿景苑的花园有十多年历史,各种大树参天。树下花团锦簇,很有繁华三千的意味。一开门,迎面就有三四个老太太大笑着走过,紧凑的舞衣满是青春余味,流着刚跳完广场舞的热汗。
俞乐原稍稍顿步,让老太太们先走。
然后,一抬头,看到岔路口站着的男人。
灯光昏暗,与其说照亮,不如说包裹,把灯下的人裹的虚实不分。依稀能看到身形修长,浑身懒洋洋软绵绵,十足败家子弟。
俞乐原双手插兜,隔着六七米的路程,客客气气:“金大,久违。”
金伏易似乎早看到他,毫不在意地拿手耙了耙头发,原本三分凌乱,立即成了十分狂放。胸腹一挺,那张俊美的脸庞就从灯光中突围而出,左额至眼尾一道淡疤甚至有点闪闪发光。他灿然一笑,四年的时光咔啦一声断了,竟还是当年那般带着股天真的孩子气:“俞二,见到我,意外吗?”
若说俞乐原从小便有少年老成的稳重,这金伏易,便是数十年如一日的让人掉以轻心。
掉以轻心的人,从来没有好果子吃。
“嗯,来的挺慢。”俞乐原实事求是。从他用“简小夭”推送自己手写的信起,他就在等着了。
金伏易就呵呵笑了一声:“今时不同往日,家大业大,山高水长,哪能说来就来。”他的眼睛大而明亮,睫毛长而浓密,明明三十好几的人,却没有半丝岁月风尘停留,活似一个品相上佳的妖孽。唇角一提,便是场锣鼓宣天的美人献媚大戏。
一个君子端方,一个风华无双。
“我早就说过,阁下非池中之物。”俞乐原淡淡地。
“见笑,好说。”金伏易徐徐走来,身上披挂着极普通的棉质衣裤,轻而薄,宽而阔,不知怎么硬是被他穿出几分荡漾来。他边走边笑,还趁机伸个懒洋洋的腰:“俞二,你这个……”
眸色忽厉,一个铁拳挟裹着万千雷霆砸向俞乐原面门:“……出尔反尔的伪君子!”
明明是毫无出处的突袭,俞乐原却早有准备,侧身一让,堪堪与铁拳错过。凌厉的拳风没有落到实处,一阵激扬,带得俞乐原头发一偏。
一击不中,金伏易当即变拳为勾,反手勒向俞乐原脖颈,去势之狠厉,活像有不共戴天之仇。俞乐原腰身后仰,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一个拧转,又化去金伏易的勾手。长腿飞踢,反攻金伏易下盘。
一个是实战出真知的街头混子,一个是师从名门的精英弟子。转瞬之间,两人已拆解数十招。
这并不是两人第一次对战,四年之前,也是夜晚,在城外某个烂尾的工地,两帮人马手持刀棍,剑拔弩张。
满满的圆月独自一人挂在天上,像个瓦数不够的小灯泡。隐隐间看去,东边是胡一平的人马,他年届四十,富态可掬,圆滚滚的身材收束在暗花盘扣的大褂下面,活像某知名相声艺术家:“哟,李老弟,看你的意思,是要把城东城西一并吃下了?”
身在社会主义新中国,杀人越货是不存在的,贬毒制毒风险太大,所谓“□□”,其实更像“三百六十行”联合保护会,适当收取各行各业的保护费,在争端出现时维持整体动态平衡。当然,鱼肉百姓之类的事儿少不了,谁遇上谁倒霉。
而g城,向来分东、西两边,分封而治,近二十年来小打小闹动过几次手,更多的是互相通气,求同存异。
直到李慕白靠一个不要命的驾势,抢下城西的控制权。听说,他要把城东也拿下。
作为城东的幕后黑手,胡一平觉得是时候给城西一点教训了。他带上五十个兄弟,定下这月圆之约。
李慕白彼时还不叫李慕白,他老人家相貌堂堂,风流倜傥,有个和一枝梨花压海棠很大关系的名头——李大春。李大春风骚惯了,闻言一笑:“胡哥哥,我这小身板胃口不大,哪敢啃你这块硬骨头?谣传,谣传。”
“年轻人,真谦虚。”胡一平赞得真心实意。
“我怕死不敢啃,但是兄弟们不答应啊。”李慕白瞧身后望去,拉拉杂杂应该有那么一二十个吧,和对面相比,真是太不够看:“城西就是个贫民窟,三天两头捞不到个冷馒头,哪像胡哥哥那边,朱门酒肉臭,不要太快活。要我说,平均平均就行了,都别太贪心,对吧?”
“李老弟,道理不是讲出来的,我很好奇,你打算怎么说服我呢?”他一团和气的抬起下巴,转向李大春身后那三瓜两枣:“就凭他们?”
李大春低头,拿大拇指抹了把鼻尖,浅浅一笑:“就凭我们。”
金伏易静静随侍胡一平身侧。他外形出色,按理说,不管站在哪里,都是发光体,此时却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出格,隐没在胡一平的阴影中。而俞乐原,落后李慕白半步,站成他的左臂右膀。
“江湖规矩,拳头说话。”胡一平乐呵呵晃晃脑袋:“那就动手了?”
俞乐原微微扭头,视线落在金伏易身上,一触即走。那个“金哥”,是他“投靠”李大春的根本原因,两个多月的风起云涌,他帮助李大春从无名小辈打拼成城西一哥,而他,拿到了和金伏易谈判的筹码。
胡一平问的客气,动手可一点不客气。他手一挥,身后众人便往前闪出,一部分围成圆圈保护他,一部分往前厮杀,数十人顿时缠斗不清。
金伏易是胡一平最得力的干将,往往作为杀手锏出现。混战开始,金伏易如常不动,只踏前一步,用半个身子挡住胡一平要害。
城东本有人数优势,奈何承平日久,众兄弟虽少不了打架,却少了真正的以命相博。城西那几条人马,随李大春一路过关斩将,走到今日,正是士气最高、锐不可挡之时,既凶又狠,不过几息,竟把城东压得一边倒。
金伏易拎着把雪亮的西瓜刀,抿抿唇,轻轻一笑:“大哥,我去了。”
胡一平拍他肩:“拿下俞二。”
在满场西瓜刀中,俞乐原用的是一把剑。就如他通身斯文一般,他的剑在混战中和众人格格不入,却奇异的势如破竹。
除去俞乐原,李大春就少了一条胳膊。
金伏易直奔俞乐原。
势均力敌的两人一交手,便再没有旁人什么事。市侩的西瓜刀和俊逸的青芒剑瞬时划出战圈,脱离混战。刀剑相触,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暗淡的月光下,两人动作快的像道残影,俞乐原轻喝一声:“砍!”一转背,将整个空门露在金伏易刀下。
雪亮的西瓜刀毫不犹豫拖出一道血痕,与此同时,青芒剑自后而上插入金伏易肋下。俞乐原不顾背上剧痛,反手抓剑,将金伏易捅着往后疾走。
金伏易一拳打出,俞乐原踉跄着倒地,而他则跌入胡一平的保护圈。
胡一平两眉皱紧,面沉如水,扶住金伏易:“小金,哪里伤……”
他本也是靠两只拳头打天下的亡命徒,能活到今日,机警从来不缺。眼前两人伤的真切,让他一时蒙弊。
这一扶,腹部便被西瓜刀捅了个对穿。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胡一平委顿在地,血流不止,城东众人惊慌之中,不知该留还是该走。刺耳的警笛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有人拿大喇叭喊:“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举起双手……”
这烂尾工地周围,早就不知道埋仗了多少警察,城东城西两帮人马被一网打尽。
因为这事,g城的公安部门还被全省通报表扬。
在警察押送中,金伏易拔下肋间的长剑,随手一抛,俞乐原接下。剑上血色斑斑,其实只是早就准备好的蕃茄酱。
金伏易打量一下俞乐原惨白的脸色:“别告诉我,你真受伤了。”
俞乐原忍痛忍得辛苦:“血浆袋掉了。”
所以他是真的挨了一刀。
金伏易“啧”一声,毫不同情跟着警察走了。他被拘留一个月,最后以“神秘线人巧立大功”的名义释放。
他要去北边做生意,俞氏投了笔钱,从此杳然无踪。按照约定,他帮俞乐原抓住胡一平,俞乐原给他全新的身份和人生。
而李大春的故事版本,则是“烈士遗孤打入□□,协助当局除去g城三大恶势力”。没错,李大春的爸爸曾是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执行扫黑任务时牺牲。李大春这个大boss,其实只是个入戏太深的卧底。
在这场恶势力漩窝中,李大春为报仇,金伏易为重生,而俞乐原,只为让他的师侄远离是非。
各得其所,堪称完美。
——如果没有金伏易追加的君子约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