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灵秀随风来》御用肥猫

70、知升2

　　一旁还有不知情的人恭维道，“二位可都是英年才俊前程似锦的翩翩公子，我看咱们敕京城里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可是有的争抢咯！”

　　容知升腼腆地笑了笑，微微俯首作了个揖。仰殊月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不发一语地掀袍坐下。

　　在坐都是些不知内情的人，只有王峥君与宋吟风一再低声嘱咐仰殊月不可惊弓之鸟，故而这个不算插曲的插曲很快被人遗忘。少帝在御座上形同虚设地坐着，群臣被燕聘煽动，歌舞升平时场面终于热络了起来，群臣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容知升重新落座后，仿佛刚才的经历只是一场梦，转眼就将之抛到脑后，将不远处面色如冰的仰殊月忘了个一干二净，立刻有说有笑地端起酒杯与周身的百官应酬起来。

　　他似乎十分擅长与人打交道，遇上官阶比自己高的人便毕恭毕敬，碰到官阶比自己小的前来祝酒也不摆架子，微微一笑，侃侃而谈，竟能让人生出如沐春风之感。

　　仰殊月慢慢平息内心的愤恨，冷静下来。这容知升的确是有些本事的，否则怎能轻易将容知恒取而代之还无人察觉？自小虽不喜诗书，但与三教九流厮混良久，鬼点子小机灵集于一身，一朝入仕，踩着雨山湾的那几具长眠地下的尸骨在大晋朝廷中上下打点，游刃有余，倒还真被他混出了些名堂。

　　王峥君冷哼道，“你以为咱们面前的这群人里混杂着的都是什么？脱下官服还不是那副样子。不过人以群分，来了个容知升也好，就当他帮咱们分分局势，看看谁与他最有交道可打，将来清君侧时，我非得一并把他们一网打尽不可！”

　　宋吟风凝眸谨慎道，“世子，是非之地，且谨言慎行，祸从口出。”

　　王峥君闷闷地撇了撇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仰殊月抿着唇，望了望上座在无人群庇护的冷风里瑟瑟发抖的少帝。

　　不知是给他丈量衣裳的裁缝出了偏差，还是少年的身子骨一日消瘦过一日，那龙袍罩在他身上恍如一个空荡荡的蝉壳，风似乎能从他的领口钻进去。御座右下方的燕聘正饮到酣时，面色润红地与人许诺下什么，时而捧腹大笑，这场面远远地落在他眼里，显得荒诞不经。

　　“阿月，别看了，”宋吟风低低地摇了摇头，“父亲昨日与我说，他打算辞官……”

　　仰殊月一愣，反问，“为何？”

　　宋吟风叹了口气，“前些日子在早朝上被联名弹劾，只因父亲指出那冬灾来得蹊跷，甚至有些房屋的塌陷，走兽的意外出现，都像是人害。”

　　仰殊月的面色彻底冷了下来，“都是哪些人弹劾的？竟没有一丝周旋？”

　　宋吟风的目光空洞地落在偌大的广场上，人影攒动，低声喃喃，“哪些人……？鱼龙混杂，一杆子打下去都没个准的。”

　　仰殊月闭了闭眼，“那宋大人目下有何打算？”

　　宋吟风道，“大概……会开个医馆，敕京纷繁之地多而杂，先偏安一隅吧。”

　　仰殊月叹气道，“宋大人一走，这儿的中流砥柱便是死绝了。”

　　“我说，阿月，峥君，大晋这年号还能撑几年？”宋吟风沉默良久，终是问出了这一句。

　　“无可言说。”仰殊月道。

　　宴会在一群人的勾结、几个人的忧思中临近尾声，不少人拍了拍吃饱的肚皮，正打算告辞离去时，燕聘突然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脸上因饮酒过度的潮红还没退去。

　　“诸位，诸位，且听我几句。年前边关有乱，虽及时镇压，但边防不可不加固。”燕聘缓缓道。

　　群臣听闻此言，酒意散去，这才一个个正襟危坐起来，原本面上的笑意渐淡。

　　边防加固没什么问题，但钱从哪儿来。

　　燕聘起身，恭恭敬敬地跪倒少帝面前，“陛下，依您看……？”

　　少帝哆哆嗦嗦地开口，“国师大人，您便替朕拿主意吧。”

　　燕聘自然要众人掏腰包，有几个不愿意破败却底气不足的人出来不痛不痒地异议了几句，广场四周竟不知何时突然间包围了一排蒙着铁面穿着铁甲的提刀士卫。

　　王峥君豁然起身，冷笑道，“国师真是好厉害，鞭长竟及大内士卫。”

　　“呵呵，”燕聘根本不屑一顾，“世子殿下，本官听说爵爷前些日子刚刚离京，昨夜还发了中风？您是他独子，可得时时刻刻当心着才是。”

　　一旁的角落里簇拥的几个人中也出了声，“是啊峥君，叔父不在你身边，堂堂世子可得多担待着些，莫叫他失望。”

　　仰殊月觉得这声音好似从前听过，定睛一瞧才记起来，那堆里的其中两个可不就是王峥君叔伯家的兄弟么。

　　王峥君面色一僵，他父亲前些日子突然病重，称外出寻访以求静地疗养，却不想燕聘早已把这些动向吃得死死的了。

　　一场宫宴，以拘谨开场，以沉闷收尾。每一个身着官服走出宫门的人皆面如土色。

　　王家终于换去了高调华贵的马车，宋吟风将二位友人请上自己的乌篷小车，清脆的马蹄落在石板上发出“噔铛”的声音，骏马拉着三位翩翩公子直奔仰宅。

　　推开院门，三人一眼就见淳预守在院里。瞧见仰殊月回来，淳预便丝毫不吝啬怀抱地拥住他，低声询问，“有惊无险？”

　　仰殊月点点头，面颊贪婪地在淳预的胸襟上蹭了又蹭，“嗯，不过比想象中严重。唉，淳预，我好累呀……”说着他就仰起头，不顾及旁边已经开始颤抖的二人，上去索了个轻柔的吻。

　　“嗯，与我说说，发生了什么？”淳预牵着他坐下，宋吟风与王峥君一来就被硬塞了口狗粮，尴尬地咳了咳，也只好一同在石桌边落座。

　　“咳咳，”宋吟风瞥了眼在桌底下暗戳戳地牵着小手的某二人，清了清嗓子，艰难地转过头，眼不见为净地切入正题道，“燕聘的手臂伸得可比我们想象得长多了，如今他是刀俎，少帝与群臣为他的鱼肉。”

　　仰殊月“啊”了一声，道，“说起这个，方才把广场围住的那一群杀气腾腾的士卫，那里头似乎有些蹊跷。”说着，他从袖口里掏出随身带着的灵珠放到桌子上。只要在无异常的情况下，灵珠向来都是碧澄澄的蓝色，而此刻它仿佛刚刚褪去通体灼热的赤红般，仍微微散发着些许腥光。

　　王峥君蹙眉，“这是怎么回事？”

　　仰殊月道，“方才那群士卫围上来时，它就在我的袖子里发烫了，那群人必定非妖即怪。”

　　宋吟风一惊，“那……阿月你的意思是，皇宫里也有妖？”

　　仰殊月缓缓点头，“燕聘果然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

　　皇宫里每过戌时便是一片万籁俱寂，除了各宫院前偶有夜巡者路过，其余地方平时根本不见人影。

　　但今晚的皇帝寝宫却似乎有些闹动。

　　两个小太监迈着急匆匆的小碎步穿梭在花园里隐秘的石子路上，一人捧着一块干净的丝布与一盆清水，一人捧着个冰袋。

　　“你慢点儿！国师大人吩咐过了，可不能被人发现了！”

　　“陛下这高烧来得凶猛，若是迟了你可担待得起！？哼！何况宵禁早就是不成文的规定了，最近宫里只要有夜出者皆不得好死，谁大半夜的没事儿敢出来？”

　　“你快别说那些，我慎得慌！不过……这宫里……会不会是有妖啊。这些日子京兆府外头的大街上不就出现了么！狐妖！敢当众害人的东西！”

　　“呸！别乌鸦嘴！快走。”

　　“唉，你等等我，等等……”

　　燕聘正沉着脸色坐在少帝的龙榻让，他盯着双眼紧闭的少帝，看着他满头大汗又嘴唇苍白的模样，身子似乎还在微微颤抖。

　　燕聘站起身道，“你们好好伺候着陛下，不得有半点闪失。”

　　下人们立刻跪成一排，低下头屏气凝神道，“是。”

　　燕聘走出皇帝寝宫，将手负在身后，慢悠悠地踱步起来，往宫墙边上的一个角落而去。

　　新入仕的官员里，有家底的已经在敕京城中置办好了房屋，没家底的便先在皇宫边角上的院子里将就。这儿的条件好不到哪儿去，宫里又严，因此极少数人愿意留在这里。

　　容知升便是其中一员。雨山湾两大世家发生了那样的事，好似庞然大物一下子没了脊梁骨，直接瘫软了下去，只剩下一些家底。容知升变卖家产，兑换成了银票，后直接手一挥让人把府邸拆了。有些事情既然做了又不想让人知道，那彻彻底底毁干净了才算安全。

　　他完全有银两在敕京里找个坐北朝南的好宅子，奈何容知恒给人的形象就根本不应该与奢华二字搭边，他便只能咬咬牙，愣是把这个好形象努力维持下去。

　　即便他有时候真的很不耐烦。尤其是在四下无人的夜里。

　　“妈的……”容知升坐在自己一穷二白的屋子里，烦躁地酌着冷酒。

　　“等老子干出些名堂，非把这破房子也给拆了！”他口中撒野似的啐道。

　　“本国师先前倒是没看出来，容大人还有这份胆量，竟敢在皇家的头上动土。”

　　燕聘突然推门进来，着实把容知升吓了一跳。这位国师可是不好惹的，他赶忙收敛了神色，戴上容知恒的面具，“燕大人，小的不知大人屈尊降贵此地，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大人……您方才误会了，下官说要拆的是城北那几间破败不堪的民房。”

　　燕聘笑笑，“容大人连饮酒都不忘百姓，这样的人才实在是大晋之幸啊。”

　　容知恒躬身抱拳，谦卑万分，“国师大人言重了，下官不敢当。”

　　燕聘负手走到他身旁的窗口，背对着容知升，眺望着远处，意味深长道，“何必如此谦虚，一个敢杀兄夺妻、拆家上位的人，还有什么是担不起的？”

　　容知升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