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华章》天司沧霖

32、了结

　　其实这个案子早已查明，可如今难就难在如何将凶手缉拿归案。
　　凶手是岳箫的顶头上级，岳箫身为利城县令不能离开利城县境内，而那凶手也不会平白无故的来利城县。而且即使来了，岳箫也没有权利审他。
　　可这也不是死局。
　　岳箫手中大量的证据中，其实有一些与案件有关与凶手关系不大却牵扯到别人的，这其中便包括了那凶手的上级。
　　那位徐州刺史大人最近正好过得很不顺，虽说如今贪污行贿之事再常见不过，可他这贿赂收的却刚好撞在了枪口上，他收的那批贿赂正好是灾民用来救命的赈灾款。其实这事也不是从未有过，但这一次的灾民大概是实在没有活路了，得知这件事之后便揭竿而起。虽是镇压下去了，倒也打了些时日。这事闹得不小，那位徐州刺史眼看着就要被革职发落，他正想着该如何保住自己的地位，若是此时岳箫再将那件事摆在他面前。他是会选择保那颜搴，跑到利城县来除掉岳箫，还是会帮岳箫的忙呢？
　　凡是有点头脑的人在这时候都不会再去惹麻烦了，岳箫区区一个六品的县令在他眼里虽然算不得什么，可他手里毕竟有他的把柄。若是此时借助此案戴罪立功，多少也能挽回一些局面。待风波一过，他的位置再次坐稳，对付一个岳箫还不简单吗？
　　岳箫打得便是这个主意，因此便修书一封，附上些关键证据，而在那些证据中，又让他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虽是半句都没提到那位徐州刺史，可却足以让他心惊胆战。
　　一封信写完，也是厚厚的一摞。装入信封封好，他稍加思忖，便又提笔另写了一封。
　　写完唤来谨文，交代他将两封信分别送出去。
　　苏琬见谨文离开，慢悠悠的踱着步子行至岳箫身边，问道：“此事了了？”
　　“虽未尘埃落定，却也大体了结了。”
　　“好啊，太好了！”苏琬笑了笑，一瞥岳箫，“嘶”了一声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面露喜色的问道：“这件事了解之后，你是不是又能升官了？”说罢，他也不理会岳箫的反应，抚着下巴道：“颜搴这次是死定了，他死了，这位置可就空出来了，你在这件事上是头号功臣，这东海太守的位置肯定是你的了。”
　　“升官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若是容易，我也不会被贬到这里来了。”岳箫说罢便要走。
　　“那可不一定。”苏琬扯住他的袖子：“之前我不是不在吗，我在这你一定能升官！”
　　岳箫听罢这话，真是一点也不想再与这个人说什么了，甩开他的袖子便回房去了。
　　谨文的信送的很快，三日之后，徐州刺史便开堂审理此案。证据一件件摆出，明白确凿，叫人无从辩解。又恐颜搴反咬一口，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将此事上报，几日之内便将人处决，结了案。
　　因为此事关系重大，牵扯甚广，引起了很大的关注，因此此案也在结案之后被公布于众，成为街头百姓的谈资。
　　那颜搴从前与许大相同，是一介商人，因在乱世中赚得一些钱财，想寻个安稳的日子，得个一官半职，便在家乡的旁县利城县买下了一座宅院，精心布置妥当之后，将一些青楼女子暗地找来，藏于这里用来供他结交的权贵玩乐。因为都是暗中进行，县中百姓竟从未见过那些出入宅院之人。那些青楼女子都是晚上找来，白日便给送回去，又付了足够的钱财堵住知情人的嘴。因而这暗地的勾当持续了大半年也未曾被人发觉。
　　若是就此下去，也算不得什么，可就是在一年后的一日，一个有着特殊喜好的显贵在那座宅院中不小心误杀了一个青楼女子。此事虽然不大，但毕竟是条人命，那东海内即使虽恐惧，却也替那位权贵处理了尸体，对那位青楼女子的老板也只道是有人看上了她，替她赎了身，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此事过后若肯收手倒也无妨，可那颜搴既然做了此事，便不肯罢休，借此托那位权贵替他寻个一官半职。权贵嘴上应着，却招来一些朋友拉他一同玩乐，愈发的变本加厉。短短三月之间，死在那座宅院中的青楼女子便有六人。
　　权贵如此才终于作罢，将他送上了五品东海太守的位置。颜搴上任之前，正巧遇到回乡祭祖的许大，见他有些财力，近几年内又不会在利城县停留，因而鬼迷心窍将那座宅院卖给了他。因行此事全部交由手下，故而许大也未曾见过颜搴。
　　随后颜搴赴郯县上任，也安稳了一年，任上虽无作为，却也没有大错。坐稳了位置，心思便又活络起来，加之仍与之前结交的权贵交往，因此又准备重操旧业。正巧此时，许大在郯县做生意遇到些麻烦，偶然间得颜搴一助，故而被颜搴拉入伙，在距离郯县不远的襄贲另设了一处宅院，其中行经与之前在利城县相同。不过许大只负责寻找青楼女子，送进宅院，其余之事不管。之后如何，全部由他们自行解决。
　　这其中除了耗费大量钱财，倒也平安无事。横竖他在生意上又颜搴的照应，财源广进，倒也付得起钱。
　　就这样相安无事了几个月，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许大发现了那藏在宅院中的死尸，当即惊骇不已，不愿再与颜搴合谋。颜搴唯恐他将此事泄露出去，便威胁于他，许大惊恐逃回了利城县。可一入宅院，得见的便又是相同场景。
　　颜搴是一步走错步步走错，许大本也算同谋，此事若是泄露，他亦会受牵连，自然不敢将此事说出去。可颜搴唯恐许大将他出卖，便去暗杀他，连带岳箫也受此牵连。不得已只得查出真相以求自保，终将此事查清，上表于徐州刺史，这才得以使真想大白于天下。
　　百姓所听到的案情便是这个样子，其中有几处语焉不详，更是能够让百姓各自去猜想。但是对于那其中的几位权贵，虽未言明究竟姓甚名谁，可也使得他们惶恐不安了。
　　“那徐州刺史挺阴啊。”苏琬与岳箫在街头的小摊上尝着当地的小吃，听着不远处说书先生与周围百姓讲述着岳箫智斗奸佞官员的故事，便道：“说这个案子是你查的，明着是为你邀功，实则是告诉那些权贵此事全是你一人所为，与他无关。那些权贵随便就能把颜搴送到五品的位置上去，暗地里对付你还不容易吗。”
　　“他们若敢来对付我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定叫他们有去无回。”岳箫说得随意，一手去拿盘中的糕点，仿佛这事就像是吃掉眼前这盘点心一般容易。
　　“我倒是相信你有这个本事。”苏琬笑着，从岳箫手下抢走了他想要拿的那块糕点。
　　岳箫见糕点被抢，抬眼瞪了他一眼：“知道我手里有他们的把柄，不妨碍我便罢了，若是碍了我的眼，那是找死。”
　　“岳大人英明。”苏琬打趣着，将盘子岳箫面前推了推：“最后一块了啊。”
　　说书先生猛地一敲小鼓，大声说道：“若说这岳大人为何会知道那宅院的井里藏着尸体，他是有法宝在手！”
　　“呦！”苏琬听到这忽然抬起头向说书先生看去：“你还有法宝呢，我也想知道你这法宝是什么。”
　　岳箫正想说一句“休得胡闹”，便听说书先生言道：“说这法宝是何物，便是那已经失传十六年的烬华章！”
　　苏琬的手微不可查的一抖，没有马上转回头，顿了顿才垂下头看向了桌上的盘子。盘中散着半块糕点的碎渣，而岳箫正拿着半块糕点不急不缓的吃着。
　　“烬华章？是那个传说得之可控天下的烬华章？没想到在这个小地方竟然还有人知道这个，而且还知道烬华章在你手里？”苏琬见岳箫神情并无半点波澜，便轻笑一声，不以为然的道：“这说书的可真能胡说八道，若是真的在你手里，你还会被贬到这里来？”
　　“说我倒也罢了，若是换个人，这些人怕是活不到现在吧。”岳箫悠然吃完了糕点，转过头看向不远处围坐在说书先生周围的人群，喃喃自语般言道：“这半年，倒也喜欢这里。”
　　苏琬听着他的话，只是笑笑，难得的没有搭话。
　　办了这么大一桩案子，即使不是岳箫亲自审理的，这功劳徐州刺史却也不敢抢去半分。不管日后如何，眼前却还是由岳箫受得这奖赏。苏琬猜得很准，此案过后岳箫必定升官，而且正是顶了那颜搴的位置。
　　一纸调令下来，岳箫便要去郯县上任去了。
　　与来利城县之时不同，此次上任却是不急，大可以仔细收拾一番。
　　这一来便拖了三日，这日一家人打点好行装，正要出门之时，便见苏琬慢悠悠的驾马过来，手上还牵着一匹，华韡驾着马车，同样悠然的跟在他身后。
　　行至门前，苏琬跨下马来，便对岳箫道：“小竹，你打算让夏姨和我妹妹走着去郯县啊？”说话间，先请夏氏上车，又将章儿拉上去，让苏玘也上了车。
　　“我不过是想看看苏阁主会怎样，还真是出乎意料啊。”岳箫的话虽是云淡风轻，可心中却是有些惊讶。在如今的世道，以他的身份财力，他们一家人已经很久没做过如此精致的马车了。
　　苏琬听了岳箫的话，也只是转过头向他笑了一下。一边与谨文一起将行李搬上去，一边对他道：“你和华韡一起驾车，你看着点他，我怕他一会高兴了，不知道会把车驾到什么地方去。”说这话自然是不能让华韡听见。
　　看人都坐好了，他便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看着还站着不动的岳箫：“小竹，上马！”说着，一抬手中的缰绳：“还要我请你啊？”
　　岳箫一笑，也不再说什么，接过缰绳也翻身上马，与苏琬并肩而立，最后看了一眼县衙的大门。随后一瞥苏琬，难得的打趣：“你也要跟我去上任啊？你走了，利城县可就没大夫了！”
　　“岳大人是想辞了我这仵作？”苏琬挑挑眉：“我来之前也没大夫啊，不也好好的。”说着，见岳箫还看着县衙的大门，便道：“你来之前这里也没县令啊，不是也没出事。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安心做你的东海太守去吧。”
　　岳箫没有反驳他，只是问道：“到了郯县可就没有这里的安稳潇洒了，你真的愿意去？”
　　“在这当大夫哪有跟着你刺激啊，我又不是什么安稳的人！”说罢，与岳箫相视一笑，便对身后喝道：“走了！”
　　离开利城县之时，竟见到了过来相送的百姓。岳箫任利城县令这半年，治下虽无丰功伟绩，却也除了一方恶霸，在乱世中保得县中百姓一时安逸，百姓还是感激他的。
　　拜别了百姓，一家人便踏上了前往郯县的路。
　　永嘉二年二月中，岳箫迁五品东海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