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异箓》鱼目

94、94 姬香山的尾声

　　虽然身陷昏迷状态，司南还是能隐约感觉到身体上的疼痛。
　　皮肤深处被埋入了无数钢针，左扎一下右扎一下，仿佛除不尽的野草，总在预料不到的地方、预料不到的时刻冒出来。
　　他愈是想要逃避，不适的感觉愈发清晰，三两回合后不觉无端生出无尽委屈。
　　一声隐隐的叹息在耳畔升起，拂入心尖，安抚下莫名情愫。
　　下一刻，有微凉的唇轻轻落到自己的唇上。
　　带着无限怜惜，似春风掠过花蕊，微凉含幽、沉醉生香……

　　一股从没感受过的力量从身体深处渐渐扩散出来，蕴含着无法衡量的温暖感觉，迅速驱赶走了怪异的疼痛。
　　被这份力量簇拥着，司南觉得自己成了被牢牢呵护在父母怀中的稚儿，哪怕外界再大的风雨也吹打不到自己，于是便安心陷入了沉睡中。
　　当五感再度回到身上时，手臂和腹部都传来更为真实的痛楚，撕裂的感觉令他忍不住想要哼出声。
　　突然自己的右手被人紧紧握住，那份急切和担忧同样通过力量传递了过来。
　　他挣扎着睁开眼，不意外看到了沈源疲惫的脸孔，以及紧紧握住自己的手。

　　沈源长长舒了口气。
　　肩膀松弛的瞬间一抹欣慰的笑意爬上了眉梢。
　　伸出的手指落到司南的额头，轻轻抚掉了发丝间的细汗。
　　“疼得厉害？”

　　久违的声音依旧深沉，如漩涡般吸引着司南直溺水底，不愿自拔。
　　司南抿了抿干涸的双唇，不经意想起沉睡前的那个吻。
　　就在他打算开口回答的时候，突然瞥见沈源身后还有一个人影。
　　熟悉的眉目瞬间清晰，一些画面又重载进记忆中，司南的心脏随着一颤，身体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沈源察觉到他的异样，扭过头看着对方。
　　老爷子一脸冷漠站在他身后，视线的落脚处正是司南苍白的脸孔。
　　“出去。”沈源很不满意此时此刻老爷子的眼神。
　　老爷子抬起视线，对着沈源莫名扯了下嘴角，用只允许两人听到的方式，轻声说：“这般宠，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说完话也不等沈源有所回应，以一种轻飘飘的姿态走出了病房。

　　虽然内心充满不安，司南却不由自主将目光追随着老爷子的身影。
　　当看到对方伸出手握住门把手的瞬间，他先是一呆，旋即想起了昏倒前的念头，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恐惧和懊恼的感觉火山爆发般涌了上来。
　　在他的记忆里，老爷子没有真正的实体。
　　当初沈源在萧山宾馆里自断心脉的时候，他连碰一下也做不到。
　　而如今，竟然能够自行打开房门，难道说……

　　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沈源的眼神流露出担忧，声音却极为温柔，“司南，别胡思乱想。放松些看着我，听我说就行。”
　　听到沈源的安抚，司南吸了口气，将目光转回到他身上。
　　“闭关没有失败。我的伤势不但痊愈，功力还略有增长，所以才能及时下山救大家。”沈源犹豫了一下，“应该是与我功力增长有关系，老爷子也发生了变化。他可以以实体形态存在。但有时限，每天大约半小时左右。以他的本领，即便有了实体也能把自己完全藏起来不让人发现，所以虽然我还猜不到他的真正用意，但可以肯定他是故意让你看见他。别轻易上当，先把伤养好再说。”

　　听到真相，司南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这样的结果不能称之完美，比起之前担心的好太多。
　　“其他……人呢？”司南的声音过于虚弱，亏得沈源贴在近处才听清。
　　“各有伤病，但都活着。”
　　司南听到这句话后用力眨了下眼睛，随即彻底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活着，便好。
　　没有比活着更美好的事了！

　　看着司南再度陷入沉睡的安宁表情，沈源从心底长嘘了一口气，靠坐到了椅背上。
　　整整五天。
　　从出关得知司南他们陷入险境后，千里飞奔、斗法救人、再守护在病榻边等着司南苏醒，他已经整整五天没有合过眼。
　　虽说他的身体比普通人都强壮很多，但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疲惫的感觉也比平时高出好几倍。
　　现在若是谁给个枕头，估计他倒头就能睡个昏天黑地。

　　只是，现在还不到真正休息的时候，还有些问题需要处理。
　　沈源用力捏了捏内眼角，强打起精神，走出了病房。
　　房门口，老爷子靠在墙壁上，似笑非笑看着他。
　　俊美无涛的脸庞上尽是讥讪的神色。
　　“口口声声说喜欢，却刻意隐瞒下重要的事。我很好奇，一旦他得知真相后，会如何待你？”

　　沈源微眯双眸，忽略掉对方诛心的话，“山洞里的究竟是谁？他知道你的名字。”
　　老爷子神情一滞，立刻想通了来龙去脉，很是刻意地叹了口气。
　　“同心这小东西，胳膊肘往外拐。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孵她出来……这次恐怕你要失望了，我也没参透对方真身。不过你放心，身为妖可不像你等凡人喜欢惺惺作态。明明恨得牙痒痒，还故作宽厚。我们一向喜欢睚眦必报，你坏了对方的重要法坛，想必很快就会有机会再见面。只是下一次可别再疲于奔命，手忙脚乱了。你丢得起这人，我可丢不起这脸。”
　　沈源闻言垂下视线，静默了一会儿，难得用平和的语气说道：“知道了。”

　　此次被困法坛的七人中，司南外伤最重，损失最大的是聂近生。
　　这位正一道高手几乎被摄走了九成的精神力。
　　沈源再晚来半天的话，老爷子必定一命呜呼了。
　　虽然现在没了性命之虞，没个一年半载他休想和人动手，所以正一道派人把他接回山门，细心调养身体。
　　其他人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半缘的几位守着司南在三江县城住了小半月，这才准备动身启程。
　　临行前，付海威拖着赶来接人的陈继军又上了一趟姬香山。
　　当他们看到半个山头完全塌陷，深凹处地泉上涌的景象后，不觉瞠目结舌，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陈继军不自觉地吞下口口水，看着同样震惊的付海威问：“这……这真是老大干的？他，还是人吗？茅山宗的法术太可怕了。”
　　付海威胡乱点头，嘴里不住地嘟囔着，“盛怒致天地变色，江河逆流……我靠，大军啊，记得以后提醒我，一定要让老大过得舒心点，哪怕舍了我这一百多斤也别得罪他。”